驗屍
千俞走到前廳台階中間,朗聲道:「我奉聖命查案,今日陽府喪事暫停,勞請諸位現下速速離開。陽府府內所有人都各自回自己的屋子,不得隨意走動!」話音落下,眾人紛紛起身向大門口散去。
千俞看著眾人散去后,走到大門口吩咐門口守衛閉好府門,不得放一人進出。
千俞這邊剛囑咐好守衛走到前廳,靈堂里竟傳出嚶嚶啼啼的哭泣聲!千俞大步走進靈堂。
原來是昨夜那個半老徐娘的婦人和那個二少爺正站在棺槨前,那婦人捂著臉哭訴道:「可憐我家老爺為陛下操勞一生,現如今老爺剛卒,卻還要被開膛破肚,任人糟踐……」
千俞本就心情不太好此刻便有些不耐煩冷冷道:「驗屍而已,又不是要大卸八塊了挫骨揚灰。等我驗完屍還會裝回棺槨中,到那時候你可以再接著哭。」
陽袁看出千俞臉色不善趕忙勸道:「二弟,快帶田姨娘下去,莫在這裡添亂。大人是奉御命驗屍,任何人都不能阻攔!」
那個油頭粉面的二少爺剛跟隨眾人一起下跪,知曉千俞握有御命金牌,又看見過千俞的凌厲手段,所以他連忙拉扯著田姨娘走出前廳,他們剛走到台階處千俞突然開口問道:「田達是你弟弟吧?」
田姨娘心中疑惑千俞是如何知曉田達的,但又不敢問詢,只能點點頭答道:「是的,田達是奴家遠房二叔的兒子。」
千俞讓陽袁摒退所有下人,讓他們都去內院呆著,不得出來走動。又讓他找來三四個膽大年輕的小廝過來幫忙。
千俞和那幾個小廝挪開靈堂所有的擺設,又在中間用木板和長凳搭了一個簡單的木板床,鋪上白布。
管雪搬來三張桌子擺在一起,把工具箱放在桌上,又讓小廝去打了幾盆乾淨的水和一些乾淨的毛巾也放在桌上。
一切準備就緒后,千俞和三個小廝打開棺槨,小心的將陽符良的屍首從裡面抬出來放在木板上。
陽符良約摸已經死了十二個時辰,屍體已經僵硬無比,臉上影影也有屍斑出現,那幾個小廝雖說膽子挺大,但都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屍體。
四個人把屍體放在木板床后,抬腳的一個小廝就忍不住哭嚎著跑出前廳,另外兩個大著膽子站在一旁。
千俞和管雪分別從工具箱中拿出一幅薄如蟬翼的羊皮手套戴上,各自拿著工具分兩邊上前檢查屍體,互相交流道:
「屍體僵硬度極高,死亡時間應該在十二個時辰以上。」
「瞳孔渾濁,呈雲霧狀,隱約看的見眼膜上有出血現象,耳朵里也有血跡,符合溺水身亡特徵。」
「手掌變白呈抓握狀,皮膚呈皴縮狀,指甲縫裡有水草絲,應該是溺水時掙扎所致。」千俞拿著小鑷子從屍體右手指甲縫裡拉出一絲綠色的絲狀物。
管雪想掰開屍體的嘴巴看看咽喉處是否有泥沙,但是因為屍體壽服衣領堆疊太高,屍體又是僵硬至極,掰了幾次都掰不開。
管雪招手喊道:「來,你倆過來把他給我扒光。」
那兩個已經呆掉的小廝雙腿戰慄問道:「扒光?」
管雪應聲道:「嗯,全都脫掉。你們這些富貴人家最是麻煩,平日里就裡三層外三層的包的像個粽子,死了之後還包著像個粽子!難不成都希望來世變成粽子。」
「咚」一個小廝聽到此話直接坐倒在地,「粽子」在這個場景中不會讓這兩個小廝想到那個美味食物,而是讓他們想起了那種讓人嚇破膽的殭屍。
千俞無奈的笑了笑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木板床上道:「勞煩兩位小哥,只要扒掉衣服就行。我們倆人戴著手套不方便,再者我們兩人都在此處,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那個膽子最大的一看有好處拿,也不顧及那麼多,上前就把銀子裝入懷中,一個人就利利索索的把屍體扒了個精光。
管雪上前掰開屍體的嘴巴,把一根長長的鵝絨毛伸進去,掃了幾下拿出來道:「咽喉處有泥沙。」又伸頭仔細看了看屍體嘴內道:「嘴內無異味怪味,應該沒有中毒。」
千俞仔細檢查了屍體的脖子和四肢,沒有發現有傷痕和勒痕,屍體全身皮膚髮白,有隱隱的粉紅色屍斑。
難道陽符良真的是失足落水而亡,自己想多了。可是這是他自己的府邸,並且根據時間推斷他落水時應該在下午未時左右,應該不存在因為光線不好,看不清腳下落水的情況。
但是如果是有人故意推他落水,那他落水后也應該會大聲呼救,周圍的下人也應該會聽見。除非他落水時已經無法發出聲音,難道是他有什麼隱疾?
千俞皺眉道:「我要檢查他的肝臟和胃。」管雪點點頭從工具箱中拿出一把柳葉刀,從胸口處橫劃一刀,又從中間處落下一路劃到肚臍下,千俞雙手伸進刀口往兩邊一拉,屍體的胸膛被扯開,裡面的五臟六腑都帶著血沫曝露在他們面前。
那兩個小廝一看,膽小的那個直接「哐當」一下暈倒在地,膽大的手腳並用爬出前廳趴在院中哇哇大吐,吐的是鼻涕眼淚橫飛,就連苦膽汁都吐的一乾二淨。
千俞先找到肺的位置,伸手將肺拉了出來,拿在手中千俞彎腰細細的觀察,接著千俞拿起柳葉刀將肺對半切開,只見那肺里流出一小股鮮血。
千俞道:「看一下胃裡還有什麼?」
管雪伸進手從腹部摸到胃,用柳葉刀將胃割下來,放在桌上然後用刀切開。
胃裡面已經都是一團血沫和一些殘渣,千俞湊近拿起那些殘渣抓到鼻尖聞了一下。管雪問道:「你有什麼新發現?」
千俞伸手將肺和胃重新塞回去,對著管雪笑著討好道:「小雪,我得先出去一下,這次還得辛苦你收尾。」
管雪翻了個白眼嘆氣道:「我就知道,每次都是我收尾。哪次收尾你不溜得飛快!」
「哎……」管雪看著千俞轉身就要出去趕緊又喚住「出去前先把自己洗洗乾淨,離司武遠些,免得他回去又要做噩夢。」
千俞無奈的扯下手套在盆中洗手調侃道:「你就那麼擔心他,我還以為他一直是自作多情呢。
聽說司武從五歲起就便逢人就說長大后一定要娶你當他媳婦。
我跟阿余進閣四五天,他就跑來警告我們離你遠點不許打你的主意。
他都有威脅少閣主這種膽子,還能怕這些小兒科。那隻不過是他騙你的手段,騙得你每次都是要哄他半天。
唉!要是沒有司武,說不定你早就是少閣主夫人了。我可是再找不到像你這麼合拍的搭檔了,我感覺我倆應該是春風閣一對最佳CP。」
管雪低頭穿線赤紅著臉道:「又在那說一些誰都聽不懂的話,他自幼雖是嘴貧但是膽子是咱們五個最小的一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又怎麼會敢騙我呢?
少閣主夫人?我可是不敢,又不是不知道你心裡惦記著誰。為了那人能在後山懸崖被七大人吊了一個月也不改主意,那神仙一般的人豈是我能比的。」
說完后,管雪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停下手中針線歉意的看著千俞。
誰知道千俞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擺擺手道:「害,我以為你不知道這事呢,肯定是司武這個大嘴巴,看我不把這雙手套塞到他嘴裡。」
說著拿起毛巾擦乾淨手出去了,管雪便又低頭縫合起屍體。
千俞剛走出前廳,突然想起了什麼立馬轉身回去,在管雪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從懷間掏出了一個東西塞到工具箱。
千俞向內院花廳走去,花廳內司武和陽袁正坐在椅子上說話,中間地上站著一個男子。
千俞走進去坐在司武身邊問道:「問的怎麼樣了?」
「陽公子叫來了一直跟在陽侍郎身邊的馬管家,嗯,就這位。」司武用手指了指下面站著的人。
千俞打量了一下,男子五十多歲模樣,衣著樸素簡單,絲毫看不出來是個三品大官的貼身管家,看長相模樣也是一副老實寡言的樣子。
司武又接著說道:「據馬管家回憶,昨日陽侍郎起床后是在水香院用的早飯,就是那個田姨娘處。
從宮中回來后,便一個人去了書房。一直呆到午時又去了水香院用了午飯,在水香院午休了一個時辰。
之後陽侍郎又去了書房,在書房呆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陽侍郎就說心情煩悶,想要去園子轉轉。
他們兩人便去了府里的花園閑逛,到了荷香池后陽侍郎一時興起要餵魚,便使喚馬管家讓他去取些魚食,馬管家就小跑去花房拿魚食。
可等馬管家取回來后沒有在荷香池橋上看見陽侍郎,馬管家以為陽侍郎等不及回去了,就又跑回書房。
結果書房也沒有陽侍郎的蹤影,馬管家以為陽侍郎是去了水香院,馬管家又找到水香院,詢問水香院的婢女陽侍郎是不是在這裡。
結果婢女們都說沒見過陽侍郎,馬管家就又跑回園子里尋了一圈陽侍郎。
尋了半天后始終沒找見陽侍郎,馬管家就通稟了田姨娘,田姨娘讓全府的下人們都在園子里搜尋。大概尋了一個時辰,最後馬管家和一眾下人從荷香池中發現了漂浮的陽侍郎。
他們把陽侍郎拽上來后,就發現陽侍郎已經全無聲息、溺水身亡了。所以他們就趕緊去通稟了田姨娘和大公子。」
司武洋洋洒洒說完,端起手中茶杯喝一口問道:「馬管家,我轉述的可還正確,有無遺漏。」
馬管家恭敬道:「大人說的比奴才更細緻。」
陽袁忍不住問道:「大人,可從我父親的身上發現了什麼?」
千俞思忖片刻道:「陽侍郎可能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在落水時就已經身亡或是快要死亡,而且我懷疑是有人投毒造成陽侍郎落水。」
陽袁聽到此話頓時愕然不已,一時間愣在那裡竟不知該說什麼。
千俞轉頭對司武說道:「你去前廳看看小雪收拾好了沒有,你快去幫幫忙,那幾個小廝都已經跑的跑,暈的暈,就剩她一個在那裡了。」
司武騰的站起來略顯責怪道:「你不早說,我以為你都弄完了過來的!又丟下她一個!」便匆匆跑去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