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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入夥

  在沙漠裏,像斯熱這樣的人就和砂石一樣普通。


  他穿著翻毛的破皮襖,裹著頭巾,從黑暗走進沙盜宿營的火光中時已經摘掉了麵巾,瘦小的身板騎在一頭同樣瘦小的駝馬上麵,風沙讓他的容貌憑空蒼老了二十歲。


  除了秦毅,再沒人能觀察得如此細致。斯熱粗糙臉皮上縱橫的紋理是否被仇恨刻下的?像褐色石塊般的渾濁眼球當中會否隱藏著即將複仇成功的快意?他在這樣惡劣的地方如何長大成人?曾經愛過誰、做過什麽蠢事,有沒有悲傷的故事想要對人傾訴……


  大概不會。這是個沉默的人,秦毅這樣告訴自己。


  斯熱好比那種最沉得住氣的賭徒,拿到一手爛牌也絕不氣餒,而處心積慮靠著狡詐幹翻莊家後也沒有絲毫得意。現在他鐵了心要報仇,一直等待這樣的機會,就別指望揭穿他了,賭徒已經買定離手,無論如何都要看到結果。


  秦毅知道,剛才他不是僥幸。那疤臉首領自己也不完全信任斯熱,隻不過被他說了出來,加上突然尋死之舉所彰顯出的自信和魄力,讓那疤臉來不及細想就把他救下,為的也是且看他如何表演,是不是能像他誇口的那樣,揭穿斯熱。


  見到斯熱本人秦毅更加確信了,他絕對不肯放棄這個機會,可問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如何揭穿他?


  原先設想的那套詐唬人的手段根本沒用,斯熱不會被嚇住,最後不過是兩個人各執一詞,疤臉得不到有力證據,斯熱不承認,秦毅重被吊死。


  秦毅站立起身,看著斯熱慢吞吞地跨下駝背,把韁繩交給另一名盜匪,然後鎮定地朝他們走來。


  斯熱打量著秦毅,他去找桑哈的時候秦毅還沒被怪風吹來呢,秦毅也直視著他,仿佛聽到他說:莫要白費力氣了,你阻止不了我。疤臉這混蛋就在我的麵前玩弄我老婆,那婆娘也是好樣的,抓破了他的臉,最後被他們玩夠以後烤著吃了……還有我兒子,強盜不會花費力氣去養個孩子,何況小孩的哭聲也容易招惹麻煩,於是……


  總之我百般隱忍就為等待今天,你可以質問我為何晚歸,可以猜測出的我計劃來詐我認輸,不過我不會認輸,疤臉也不會僅憑一麵之詞就改變決定,他今天必須死,你也一樣,而我,背叛疤臉我就沒打算活著,可我不在乎,老子早不想活了。


  “事情辦得怎麽樣?”斯熱走到篝火前麵疤臉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斯熱沒答應,他先瞟眼秦毅問道:“這人是誰?”


  “幫手。”疤臉簡短說了一句,轉而又問:“怎麽現在才回來?”


  他這句話正是看著秦毅說的,秦毅知道,這是提醒該他上場了,然而他還沒有想到新的辦法。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逼著一個沉著的、活夠了的賭徒自己亮出底牌,要不要劫持或者幹脆殺了疤臉呢?


  不行,沙盜可不是門派的追兵,幹掉首領馬上就會有其他人取而代之,那個大胡子,甚至斯熱都會站出來號令眾人對他群起而攻……


  秦毅飛快地思索著,卻是突然邁前一步貼近斯熱,抽出他的腰刀就順勢朝他脖子上抹過……


  斯熱雙手捂上脖子噔噔退後兩步,眼睛裏帶著說不出的驚恐,他以為這是疤臉授意的,自己的詭計被識破了?莊家竟如此果斷,直接踢翻牌局搶走賭注,不玩了。


  眾匪盜紛紛拔刀圍上,疤臉和大胡子後撤進人群裏,眼看著斯熱倒下,一時也有些茫然,這就是秦毅證明的方式嗎?他要幹什麽?

  秦毅隨手丟下腰刀,轉過臉尋覓到藏身人後的疤臉說道:“還和一個叛徒浪費什麽時間?桑哈馬上就要到了,我會證明給你看。原定的伏擊計劃不能再用,桑哈會在半路上邀劫我們,你不信盡可以派兩個手下去查探,現在聽我的,我們去桑哈的老巢,等他撲空以後,就在回程的途中伏擊他們。”


  秦毅一口氣說得連貫,疤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其他人沒得他命令也不動手,就那麽僵持著。


  過了片刻,大胡子湊近疤臉耳畔嘀咕幾句,兩人眼睛都緊盯秦毅,再過一會兒,疤臉看向大胡子,大胡子點頭,疤臉擺手讓眾人把刀收了,並單獨叫來兩人吩咐一番,那兩人跳上快馬馳入黑暗,疤臉這才鑽出人群走向秦毅。


  “你剛才說……去桑哈的老巢?”他問秦毅。


  秦毅點點頭,解釋說:“斯熱叛變,桑哈必定傾巢出動來對付我們,那麽當他撲空之後,擔心老巢有變一定是飛速回防。到時候他急著趕路大隊人馬一下子難以跟上,而又不防備我們還會在半道偷襲,這不是最穩妥的辦法嗎——退一步說,即便斯熱是無辜的我們也照樣能贏,隻不過是換了個伏擊的地點而已。”


  “我們……”疤臉哈哈大笑,“我喜歡這個說法,”他笑道,“我就再相信你一回,如果你說的法子真的靈驗,那你就是自己人了。”


  疤臉聽了大胡子的話,決定就采納秦毅的辦法。實在是這次偷襲計劃預謀太久了,一旦坐失良機,桑哈已有所防備,以後再想動他可就難了。而且雙方這就算開戰,正麵交鋒疤臉自知不是桑哈的對手,此刻已是沒有退路。


  秦毅明白,這些沙盜都是攔路搶劫慣了的人,最多就懂打個埋伏,如何能曉得奇襲作戰之法?

  說動疤臉不難,難點在於斯熱,有他在一旁胡攪蠻纏,疤臉首鼠兩端搖擺不決便要壞事,於是秦毅索性就把斯熱抹去,這也就不用證明他是不是叛徒了,疤臉心裏既然早有懷疑的種子,事到如今當然隻好相信秦毅這一家之言……


  五十裏而趣利者軍半至。結果證明秦毅是對的,說服別人改變想法除了把壓倒性的事實擺在他眼前,再有就是堵死之前那條道,逼得他隻能聽你的。因為認識到斯熱的為人而轉換策略,頃刻之間便解決掉麻煩化險為夷,這種細致和果決實非常人所能具備。相比起來,當初從樊劍身上學到戰陣精髓的秦毅能夠馬上想出暗合兵法的伏擊之策便不足為奇。


  這夥沙盜留下空營,悉數奔著桑哈的老巢趕去,臨行前秦毅再看一眼不甘而死的斯熱屍身,“對不起了,”他心裏默念,“不殺你我就得死,不過你放心,你的仇我會替你報。”


  秦毅並不熟悉地形,所以這一次的伏擊地點是由大胡子來安排,而他的話語在路途中就應驗了。


  追上隊伍的兩名探馬回報疤臉,桑哈沒去原來的伏擊圈,斯熱果然出賣了他們。兩人遠遠躲在沙丘背後看得清楚,桑哈軍團就在去往埋伏點的半道上張弓搭箭等著疤臉,如果聽了斯熱的話,獵手和獵物就要易位。


  “我不知道你叫什麽,但以後你就是我們隊伍裏的軍師。”疤臉親手把佩劍交還給秦毅,他說:“你是神靈派來拯救我們的使者,好好跟著我幹吧,我不會虧待你。”


  秦毅收回了他的佩劍和近江道長的短劍,心裏暗暗冷笑,像疤臉這樣的人,恐怕隻有在需要咒罵的時候才會想到神靈。他現在是與狼共舞,不過那又如何?想辦法聯係上張三,兄弟班會輕易滅去這些豺狼,為沙漠除此一害。


  到早上的時候,疤臉真要相信秦毅是神靈派來的使者了。桑哈沒有等到獵物,卻在空營之中找到了斯熱,於是就像秦毅說的那樣,他匆忙回去看顧老巢,隻帶著不到一半的輕騎便一頭紮進了伏擊圈。


  疤臉的弓箭手射殺一撥完後緊接著衝鋒,桑哈最後隻剩下十幾個人落荒而逃,連巢穴都丟了。


  糧草、軍械還有女人,疤臉占據了桑哈經營得如同一座小鎮般的大本營,樂得快要合不上嘴。


  他真的任命秦毅為軍師,地位更在大胡子之上,而秦毅身不由己,他知道疤臉並不信任他,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秦毅隻好不斷出謀劃策,幫助疤臉兼並其他匪盜,最終取代了桑哈,成為漠北最為強大的一股悍匪。


  幾個月過去了,秦毅想盡辦法都沒有打聽到張三和黑瞳的消息,原來這裏距綠洲城已經很遠,而疤臉也絕不肯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究竟該何去何從呢?眼下又沒辦法聯係上飛來驛,也不知父王那邊是什麽情況,總不能就此安心做個強盜吧?


  秦毅心急如焚,他在匪幫裏麵也無法結交親信朋友,這些人不會聽他的,殺掉疤臉再容易不過,可事後如何脫身?即便能逃掉,沒有熟悉地形的向導和駝隊進了沙漠也是找死。


  疤臉匪幫現在待著的這座城鎮是早年被風沙埋掉又重見天日的一座古城,桑哈占領時期,曾把它命名為白頭城。


  這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白頭城不在安全線上,早晚還是得被黃沙吞沒,這一點沙盜們再清楚不過。然而他們並不在乎,沙盜本就是沒有明天的人,考慮不了那麽遠,且落得今日快活便就足夠。


  白頭城裏隻有兩種人——沙盜和女人。這些女人要麽是被誘拐劫持來的,要麽就是被商隊丟棄、販賣或者從其他匪徒手裏搶來,也有少數為口吃食自己送上門的,總之她們一樣是沒有明天之人,被沙盜們圈養起來當做泄欲的工具。


  工具是沒有人格的,就連性命都是朝不保夕。那些因生病或強盜爭風吃醋而被殺的女子每天都有,甚至年過四十的也要殺掉,白頭城,這是個真正不許人間見白頭的殘酷地方。


  有男人有女人,自然也就會有小孩子,孩子們的淒慘命運不忍過多描述,恐怕神靈知道也會落淚,反正秦毅是受了很大的震動。


  時近六月,秦毅已經變成個結實的壯小夥,他被大漠的毒日頭曬得快和張三差不多黑。沙漠上能有口喝的水就不錯了,洗涮那是說笑,而風沙又大,秦毅隻好也學其他沙盜,剃了禿頭,雖然身上那味道如同掛了一大串羊下水,好歹是再不用為頭發的事情煩心。


  現在的他,從口音到模樣,任誰也不會懷疑他不是元洲沙漠人了。


  大胡子地位被秦毅搶走,竟然一點都沒有怨恨。起碼表麵看來是這樣,他見到秦毅總是禮敬有加,而且有事沒事的也老愛找秦毅閑聊,對了,就秦毅那腦袋還是他給剃的。


  從大胡子身上秦毅知道了很多大漠和沙盜的故事,兩人看起來關係不錯,但秦毅不會真和他交心,誰知道這人是不是疤臉的試探。


  秦毅從未在人前顯露過武藝,否則疤臉恐怕一刻都不敢讓他近身,他給自己編排的身份是生洲走私販子雇傭的保鏢,快到綠洲城的時候不知怎麽就被大風給刮跑了,半真半假也合情合理。家就住在永定城,祖上姓江,第一次來大漠深處,冬天時候家裏會有個相好的等他回去,他不能負她,所以從不玩女人,隻要一點酒和肉就好,謝謝,不要人肉,秦毅說他尤其怕死。


  北方的沙漠夏天熱倒是還好,幹曬,正是在日光最足的那天中午,秦毅從一個女人的身上找到了擺脫疤臉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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