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巴爾·伯爾丁醫生設法拯救希蘭度。
“你把你的身體當什麽，工具嗎？”艾巴爾抱怨著，他用涼水衝洗希蘭度臉上被痛毆出的腫痛，幫他的右臂的骨頭重新正位，在他那些淤青上塗滿氣味惡劣的藥膏，又給他喂了很多藥汁。然而再多的療法都沒法撫平希蘭度心中的失落。
希蘭度一言不發，但醫生也盡心盡力，努力減輕傷勢的後遺症。
“都不好好休息就上去接戰，被打敗了吧。”伯爾丁翻了個白眼，“要遵醫囑啊，不然我醫術再高有什麽用。”
希蘭度搖搖頭，他感覺渾身酸痛，疲憊無比。
“這樣差不多了。”伯爾丁起身，將工具收進一個箱子裏，“失敗的滋味不好受吧。”
何止是不好受。希蘭度苦澀地想。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幾乎付之東流。他在距離龍座聖所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被踢了回來。
但事實本就如此，三重塔位於瑞安尼亞的核心，龍之國最重要、守衛最森嚴的地方，怎麽會那麽容易進入呢？
今天是九月十五日的晚上，距離“複活之日”，還剩下二十一天。
還有三個星期……希蘭度躺在病榻上喘息著，三個星期啊……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伯爾丁望著希蘭度。
毫無回應。
醫生習慣了他的沉默：“好吧，不回答也沒關係。”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橢圓形的木牌，上麵寫著一些信息。
“這幾天在茶花劇院，每天早上兩點都有經典劇目上演噢，我看你這幾天也沒法打比賽，去看戲劇放鬆下心情吧。”伯爾丁把木牌放在床鋪上，“非常精彩的，你肯定不會想錯過。”
希蘭度拿起木牌，上麵那些瑞安尼亞文字看得他心煩意亂。
“不會再打比賽了。”他歎息著，“不會了。”
他把木牌塞進衣服內側。
“沒必要這麽快退役吧……”伯爾丁聳聳肩，“好了，過段時間我再來看你。噢，雖然我把劇院的座位牌給了你，但至少今晚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哪也不許去。”
留下囑托後，醫生推門離開病房。希蘭度獨自呆在床上，望著牆角折斷的聖山之鋒，心中湧起強烈的悲傷。
他撫摸自己胸前的項墜。啊啊……阿比蓋爾，答應你的事情，我一件都沒做到，一件都不能做到……原珀寶珠遙遙無期，連你留下的聖山之鋒我也……折斷了……我甚至還……和克萊蒙蒂娜做了那樣的事情。
他按著自己的額頭，龍之國的巨川太寬了，他沒法渡過去。
事在人為，他的實力還有差距。
最弱的想必是“凡人”，之後是“士兵”和“浪人”們。
再之上，是經過專門軍事訓練的“武士”和“將軍”之類的角色。希蘭度大約屬於這一層級，但他具有多種神異加持，因此比這一層角色的實力更強一些。
但還有更強的，那便是“龍血者”，經受了龍血的強力加持，他們獲得了極強的力量和無可比擬的體魄。
而在“龍血者”之中，至強、至高的人們，想必就是……“龍血冠軍”。
有這些冠軍們的保護，龍之國牢固地維係著他們的統治，維持『人龍秩序』，高聳的圍牆無法跨越。
現在哪怕打道回府也太遲了。希蘭度自嘲地想著。
他望向窗外，夜裏這附近非常安靜，漆黑一片。
唯有雙日升起的時候，他才能看到窗外的風景，會有一棵芒果樹，有水池，還有花園，周圍的綠植開滿鮮花，很漂亮。隻不過現在灰月黯淡，什麽都看不到而已。
希蘭度知道天會亮的。
“失禮了。”外麵傳來敲門聲，希蘭度以為隻有克萊蒙蒂娜會來找自己，但這分明是個男聲。
阿爾瓦羅推門進來。
“希蘭度先生。”他向希蘭度致敬，用的是瑞安尼亞禮節。他已經完全忘了山裏人是怎麽打招呼的嗎？希蘭度想著。
“勝利的滋味如何？”希蘭度疲憊地說，他從亞麻席子上坐起來，“有獎金嗎？”
“有，不過，我用不上那些。”阿爾瓦羅把一袋錢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給你吧。”
玉匣裏的錢被極暗的艾蕾娜取空了，他如果還想在龍之國繼續找機會，仍然用得上錢，於是希蘭度沒有拒絕。
“還有什麽事嗎？”希蘭度歎息。
阿爾瓦羅笑。
“我認出你來了，希蘭度。我們在城外的路上碰見過，那時候你還帶著大象，那頭牛，好像還有半人馬什麽的。那時候我就覺得這支隊伍不太對勁。沒想到你一路走到這裏，獲得了許多勝利，甚至一度讓我陷入苦戰……那種艱難……我很少遇到。”
希蘭度想起那兩個被殺死的農夫。
“你在郊外有土地。”
“是啊，我的產業。”阿爾瓦羅似乎有意跳過這個話題，“不管怎麽說……那場比賽不公平。”
“我們的那場？”希蘭度想起幾個小時前的戰鬥，立刻感到一陣反感。
“當然我們的那場。”阿爾瓦羅不假思索，“……不過我也不能評價利亞姆殿的行為，利亞姆殿現在是我的主人。”
“我以為你是龍血武士，現在聽起來卻像是奴隸。”
“人在屋簷下。”阿爾瓦羅聳聳肩，“不過還好，現在我有了我想要的一切，名聲、地位、權力、還有力量……我已經脫胎換骨了，我成為了這個國家的精英。”說到後麵，他的語氣有些興奮。
“那真是恭喜你啊。”希蘭度語氣寡淡。
“你打得很好。”阿爾瓦羅忽略了希蘭度的不快，“我記得你是山裏來的人吧，到瑞安尼亞想找什麽？隻要是在我力所能及範圍內的，我都會幫你一把。”
希蘭度聞言，心裏一動。
“我想……”他按捺著內心的焦急和欣喜，“我想參觀龍座聖所，能在那逛逛，待上一段時間更好了。”
阿爾瓦羅愣了下。
希蘭度不禁感到一陣失落，果然是不行的。
“就這？沒問題。”與希蘭度預料的相反，阿爾瓦羅輕鬆地點點頭，“我現在已經是正式的龍血武士，作為利亞姆殿的追隨者，在聖所有隨意出入的權限，也可以帶朋友進去參觀。”
希蘭度眼前一亮，他拚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吧，等我傷好了我就要去。到時候怎麽找你呢？”
“還記得郊外我們碰到的地方嗎，那裏能看到一個漂亮院子，那就是我家。利亞姆殿平時沒什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般會在那裏鍛煉。”阿爾瓦羅解釋。
“那我先謝過了。”希蘭度低語，“我一直很想親眼見識下那座宏偉的龍座聖所，尤其是……三重塔。”
“三重塔。”阿爾瓦羅點點頭，“確實挺漂亮的，不過現在隻修了一半。複活之日那天，我們偉大的龍神就要在三重塔上降臨了，也不知道他們怎樣才能在半個月內全部修好……”
最好他們永遠都修不好，希蘭度想著。但明麵上，他還是繼續收集信息：
“那位‘利亞姆殿’到底是什麽人？”
“他是‘龍選者’，也是勃拉姆特至尊的親孫子。”阿爾瓦羅嚴肅地說，“‘龍選者’是被龍神選定的人，命中注定要成為龍神與凡間的橋梁，親自聆聽龍神的教誨，執行龍神的意誌。”
“比祭司們還……”
“對。祭司們……是龍神的仆人，而‘龍選者’，幾乎可以說是……神的化身，他的話語就是龍神的話語，他的命令就是龍神的命令。”阿爾瓦羅有些忌憚。
希蘭度差點失言，想問他為什麽離開百犬部落，效忠龍之國。
“好。”希蘭度點點頭，做出疲憊的樣子，“我感覺頭還是……很痛……”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等你傷好了來找我，我再帶你參觀聖所。”阿爾瓦羅點點頭，希蘭度與他告別。
峰回路轉，希蘭度眼前又亮起希望的微光。他忍著創痛，走下床鋪，拾起聖山之鋒的兩截，現在要做的，隻是想辦法修複這把武器而已。
然後，拿著聖山之鋒，去複仇。
這種念頭實在太過強烈，以至於當吉列爾搓著手進來的時候，被希蘭度的表情嚇了一跳。
“噢，希蘭度大人，您還好嗎？”
“當然好。好極了。”希蘭度微笑。
“可是您……您輸了啊……”吉列爾沮喪地說，“您也不能達成‘傳奇’……”
“你不會真以為我想做那個吧。”希蘭度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想的……都是別的事情。”
吉列爾的表情恢複嚴肅。
“是啊，大人。我一直覺得……您的誌向很遠。比……比所有人都遠……遠不是……這小小的競技場……”
“加油吧。”希蘭度忍著疼痛，走出病房（又把醫囑忘得一幹二淨）。
“您去哪？”吉列爾跟著他。
“這是‘聖月’啊。”希蘭度感慨，“街道上一定很熱鬧吧，與其待在這裏發黴，還不如去看看人世。”
更重要的是，免得克萊蒙蒂娜又來找他，現在他傷重未愈，倒是負荷不起激烈運動。
“我們得先去找卡修斯。”吉列爾幫著攙扶希蘭度。
“找它幹什麽？”希蘭度不以為意。
“它說，有辦法修複您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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