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廖琢的恩怨過往
拖廖琢下戰場的沒有別人,正是師兄葉修。
葉修將廖琢安頓下來,給他解毒療傷,自然不在話下。
廖琢見傷勢略有好轉,便有心要走。葉修說:“師弟,璽兒那邊我已派了人去,你盡可放心。你如今尚未痊愈,旅途勞頓,怕是”
廖琢卻一心想回江南:“師兄,江南如今已是凶險之地,若等我痊愈,怕是局麵失控再不可收拾。”
葉修歎息道:“為何就不能隨我一起,遠離這江湖險惡?”
“師兄,隨你一起隱遁自然是好,但我如今已是身不由己。”廖琢無奈道。
葉修勸他道:“此事在心,不在身。若你從此放下江南,我行我的醫,你唱你的戲,豈不樂哉!”
“師兄此言差矣。我隱姓埋名這些年,本以為做個戲子就可以不問江湖。但是俠客有俠客的江湖,戲子亦有戲子的江湖!我曾想放棄這江湖,隻是這江湖,又何曾放過我!”
廖琢說得沒錯,自從他從道長手中接過一個呱呱啼哭的女嬰,他知道此生再不可能踏出這個漩渦。
葉修見廖琢去意已決,搖搖頭,再無多言。
想當年,二人皆從師於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顧念慈。葉修排行第二,廖琢排行第八,二人雖年齡有差,卻是性情相投,相聊甚歡。
這顧念慈雖名念慈,在江湖卻是以凶殘老辣著稱,見識過他手段的人,無不聞風喪膽。
一日,顧念慈喚來門下九個徒弟:“徒兒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們的用武之時到了!我們五絕盟素來居江湖首位,我們稱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偏有那些個不知好歹的盟會,敢與我盟結下梁子。今日要你們同時出動,便是要一舉拿下他們,一個活口也不必留!”
徒兒們應諾,個個摩拳擦掌。
聚義盟,會淩盟,嶽麓盟顧念慈交待完事情,命大家即刻出發。廖琢拿了赤影刀,隨大師兄李天傲帶了一眾人,前去對付嶽麓盟。
二人來至嶽麓山下,此處人煙稀少,枝葉繁茂,隻開出一條上山的羊腸小路。
廖琢向山上望去,並不見有什麽盟會,隻看見許多散落在山間的廟宇和道觀。
有的廟宇有僧人來往,有的並不見人,隻看見香爐裏騰起的縷縷白煙。
廖琢心生詫異:“師兄,此處是僧道修行之處,如何就成了江湖盟會?”
李天傲冷笑一聲道:“哼!這些人修的什麽行!不過是披著和尚道士的皮,盡做些打打殺殺的事!”
廖琢雖將信將疑,但畢竟年輕,自是要聽從師兄的安排。
李天傲命廖琢帶了幾人,守在小路上,自己帶了一眾人上山去。
不消片刻,廖琢聽見山上人聲沸騰,一時間喊打喊殺聲四起。又有廟宇騰起熊熊火光,煙霧彌漫。不多久,一股股血流如泉水一樣從山上傾注而下!
又見無數僧道從山間一躍而下,墜入萬丈深淵!
廖琢見有人從山上逃竄下來,便舉起赤影刀,見一殺一!
不多久,小路上屍體堆成了山,血流成河,染紅了半邊山!直殺到人聲靜寂,廖琢等人方才收了手,朝山上去找師兄會合。
一路上僧人道人屍橫遍野,血可浮櫓。有的被砍頭,有的被刀劍橫劈,有的麵目模糊,個個死無全屍,慘不忍睹!
一處廟宇剛剛熄了大火,煙霧繚繞。廖琢進去看時,幾個小沙彌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死相慘烈,老僧人則已經在佛前坐化。
廖琢隻覺有東西滴落在頭頂,抬頭一看,那金身大佛的手心裏,尚有鮮紅的血,正一滴滴掉落下來。
“公道何在兮?無公無道,平遭無妄之災。
人心何在兮?無人無心,殺我手無寸鐵。”
廖琢正愣神,忽聽見有人在廟宇外搖鈴唱歌,字字淒冷,句句愴然!
廖琢聽到心裏去,不由得心頭一震!
師兄曾說這些僧道終日打打殺殺,而方才所見的僧道,卻個個無刀無劍,手無寸鐵,何來的打打殺殺。今日被滅門,當真是無妄之災!
廖琢心驚,連忙奔出廟宇,隻見一個落魄道人,道服上,臉上被血染紅了半邊。正手持乾坤鈴,立在門外一字一字唱著歌:
“恩怨何在兮?無恩無怨,皆是人心自擾。
江湖何在兮?無江無湖,偏有巨浪驚濤。”
廖琢聽歌聲淒涼,怔怔地立在那裏,隻見師兄李天傲從山上奔下來,一身血氣,卻是麵露喜色:“師弟,山上的人已悉數殺光。山下情況如何?”
廖琢聞言,並不回答,又聽那道人唱道:
“富貴何在兮?無富無貴,隻道人死權滅。
仙道何在兮?無仙無道,不過凡夫俗胎。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
李天傲見一個道人正與廖琢麵對麵立著,嘴裏不知哼哼唧唧唱得什麽,便抬起手裏的劍朝道人劈了下去:“務必趕盡殺絕!”。
“師兄”
廖琢話音未落,麵前的道人應聲倒地,血濺三尺!
李天傲收了劍,說道:“師弟,我們回吧。”
廖琢望著師兄,良久說出一句:“師兄,你請回吧。”
說完,將手中的赤影刀重重扔下,轉身跳下山崖!
李天傲回去稟報此事,顧念慈大怒:“背叛師門者,不可赦!不與我為友,便與我為敵,日後見廖琢者,必殺之!”
之後五絕盟的人去嶽麓山,皆說山崖高百丈,跳下去的人絕不可活。
偏偏廖琢被樹枝掛住,撿回一條命來。
廖琢當時隻有十五歲,踉踉蹌蹌地走在路上。路遇一位老人,見他滿身是血,好心帶他回家換了衣服,問及姓名,隻說叫“陳吉良”,問及來處,廖琢隻字不提。
老人收留了他,見他麵容清新,教他扮了女子,學些唱戲的本領。
從此廖琢隻叫陳吉良,又時常以戲妝示人,並不見真麵目,由此幾十年來,也算相安無事。
識破他的隻有師兄葉修,那人扮了武旦,化了妝,貼了修長的鬢角,但葉修隻朝台上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他了。
因此當葉真飛鴿傳書,告訴他陳吉良病重時,葉修毫不遲疑地就回來了。
這段塵世,三十多年過去了,廖琢和葉修都不願再提。
不過廖琢執意要回江南的時候,葉修似是又看到了當年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