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4 幻象崩塌
“嗯。馬瑞雅死了。我差點陪葬。”衛瀚揚說。
這就是所謂大事情。
“……”蘭澤陷入了沉思。
想了好一會他問:“馬瑞雅是誰?”
衛瀚揚翻了個大白眼。
馬瑞雅是衛妖精流放|留學時候的外國女朋友。
衛妖精一說太平天國四個字,蘭澤立刻想了起來。
太平天國後裔,熱愛曆史,平凡無奇的大餅臉。後來留學神州,衛妖精還正經了好幾天,特意做攻略陪她參觀古跡。
還有衛阿姨說過:外國人絕對不可以!
“她出什麽意外了?”蘭澤問。
“她活著好好的。我心裏的馬瑞雅死了。”
自從去年夏天,衛漢應老人仙駕西去,魂歸九天,衛瀚揚不放心母親的精神狀態,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那段時間,兩人的關係迅速改善。從衛瀚揚的角度,甚至感受到了幾分慈愛和溫馨。
但相處增加,問題也暴露了出來。
衛瀚揚的女兒和妻子一直和他母親住在一起。
他守在母親身邊,不可避免地要和所有這些雌性動物打交道。
女兒還好,他可以拿出做父親的威嚴。女孩子們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
妻子就成了擺脫不掉的麻煩。
實話實說,曆任妻子,都是他騙回來哄他媽玩的。
她們每一位和親愛的母親之間,相處一直很好。
這是因為他選擇的時候,下意識地考慮到了母親的喜好。
無論長相、身材、性格、知識背景,母親都找不出一絲不滿意的地方。
但是這樣一來。和他自己喜歡的類型,完全不沾邊。
衛妖精自己,還是整天混在外麵比較舒服。
他和那些女人,從來沒什麽話好說的。一不小心相處多了,說實在的,還有一絲絲微妙的惡心。
出賣色相,這當然惡心了。
他每天用心陪伴母親,耐心都交給了他媽。不得不麵對妻子時,就難免有些煩躁了。
女人開始跟他作。其實每一任妻子,抗爭的都是受法律保護的合法權益。
一兩個星期見一麵,衛妖精甚至偶爾覺得賞心悅目。每天見麵,還得沒話找話,這就令人承受不起了。
他媽媽順理成章地摻和了進去,一起折騰他。
起初衛阿姨是站在媳婦一邊的,畢竟這是兒子根據她的口味精挑細選的姑娘。兒媳婦是好孩子,沒犯過任何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每一次兒子離婚,她都百思不得其解。但這一次不一樣了。她全程近距離觀察。
到了後來,她發現兩人的狀態實在扳不過來……也就轉而支持他們離婚了。
衛妖精於是當著媽媽的麵,和他這一任妻子,順利折騰到離婚了。
平心而論,女人搬走之後,祖孫三代生活在一起,日子清靜了很多。
衛瀚揚對母親沒有怨言。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
錢和女人……被他定義為身外之物。女人是不是物,女人肯定有不同意見。
但在他本人的這個分類下麵,攢起來就是圖個熱鬧,沒有也不至於活不下去。
去年他把錢投給他媽介紹的外國親戚。不靠譜親戚投機失敗,全賠光了,他也沒說什麽。大不了從頭再來。
隻要老太太慢慢把精神養好了,讓她開心了就好。
而且衛瀚揚也沒全賠光。
他手裏還留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小額股份。
海上浮城現任運營官的思路很有意思,用大把分紅來為島上項目吸引投資;衛瀚揚的分紅足夠維持現有的生活水準。西北造物股份的分紅,這兩年簡直是爆炸。
而且,鯨魚所那個純燒錢的研究部門居然沒有賠錢。這也令他深感欣慰。
所裏拿蘭澤的陣列方案和別人合夥搞的工作站品牌,運營得很有章法,去年不但在年內神奇地收回成本,居然還掙了一點。
研究所是逆戟鯨們未來的安身立命之本,現在在各項副業的支撐下,收支大體平衡,運行得很健康。這讓他繼續燒錢都有了底氣。
日子就這麽慢慢過著,其實也挺好的。衛瀚揚對人生沒有偉大追求,有追求的人早都飛出地球了。
他偶爾泡個妞,當做興趣愛好可以,但也不能當飯吃。
但是,他媽覺得他這樣不行。
他媽開始介紹姑娘給他認識。
他是住在媽媽家裏。每天守在媽媽身邊,自然沒有什麽胡思亂想的餘地。他對姑娘保持客氣而疏遠,不敢造次。
他媽媽認為是介紹的年齡不對。於是她邀請回家的女士們,逐漸變成了和兒子年齡差不多的“輕度”成熟女性。因為多少都有自己的事業,聊天倒是聊得起來的。但也僅限於此。
衛瀚揚打算什麽時候再拐個媳婦,放在家裏應付他媽。然後自己繼續躲出去浪。但和媽媽之間難得溫馨和睦的狀態,讓他多少有點舍不得這麽幹。
他看得出來,媽媽也改變了很多。沒再直接催他結婚,也沒有急著逼迫他做什麽決定。
於是,有一天晚上他從外麵回來,在家裏看到了馬瑞雅。
馬瑞雅離婚了,有一個女兒。因為女兒沒有入籍,是外國人,公立保育機構對她來說並不免費。於是,為了節省費用,馬瑞雅隻能選擇便宜些的小時托管方案,女兒大部分時候自己帶。
一邊在博物館上班,一邊當單親媽媽帶著女兒,這聽起來很辛苦。
但是衛瀚揚回到家時,他看到的那個女客,衣著得體,妝容精致。女兒也不在她的身邊。她正和衛夫人坐在一起,倆人和諧地聊著眼妝和靴子的顏色搭配。
媽媽向他介紹來訪的客人;馬瑞雅露出矜持而討好的得體微笑。
他不敢相信,那是馬瑞雅。
那個晚上,衛瀚揚記憶中的馬瑞雅,像泡沫一樣碎裂了。
他心中五味雜陳。隻希望媽媽邀請來的,並不是真的馬瑞雅。
可惜的是,兩人所有的記憶,都對的上。
一起鑽研曆史的學生時代,已經過去了十來年。幾乎沒有人知道,衛瀚揚愛好過曆史。——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愛好的是美女。有些久遠的小事,衛瀚揚連對蘭澤都沒提起過。
聊天聊得很費勁。他們情緒誇張地敘了舊,話題就一直在紅塵三丈內打轉。錢,打扮,女兒,博物館的旅遊補貼,女兒的午餐……
充滿了市井塵埃的氣息。
馬瑞雅不是這樣的人。
衛瀚揚覺得,如果她撲個粉,撲成白裏透黑的驢屎蛋,化妝塗的顏色亂七八糟……自己都能接受。
但是,得體而精致的妝容服飾,講究色彩搭配……這些意味著什麽呢?如果馬瑞雅不是被他媽媽收買,用了媽媽安排的化妝師……那麽答案隻有一個。
馬瑞雅本來就是這樣的女人。
衛瀚揚當著媽媽的麵,起身禮貌地對馬瑞雅笑了笑:“你,好像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他起身離開了。
他發誓再也不和媽媽妥協。再也不想回到有媽媽在的家裏。
大晚上的,他回了自己家。長途跋涉,到家已經半夜。怎麽也睡不著,難免有些胡思亂想。
他坐著想了一整夜,思緒在黑夜中起伏。終於決定割腕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世界一片灰白,而他自己已經疲憊不堪……
衛瀚揚端起碗,一碗火鍋湯,一飲而盡。
蘭澤不讓他喝酒,他就一個勁地喝湯。鍋子裏都添過好幾次清湯了。
煮過肥羊的湯……怎麽著也和清淡兩字毫不相幹。
“大補的。”衛瀚揚抬手背抹抹嘴上的油,為自己辯解。
死過一次的人。風度大概死透了,沒被醫院搶救回來。
“不怕拉肚子隨便你。”蘭澤有太多別的槽想吐。“你就為這麽個女人尋死?不值啊!”
“確實不值。但是當時的情況,類似於信仰崩塌。”
信仰崩塌,理想崩塌,幻像崩塌。
他的馬瑞雅在世上並不存在。
“你也有信仰?”
“老子怎麽不能有信仰了!”衛妖精瞪眼,“我這麽多年,根本不敢聯係她。就怕她過得不好。萬一她被家暴,我要不要替她揍人出氣!如果她過得好,我又為什麽要摻和她的生活呢?”
“行了行了,知道是你的精神支柱了。”
衛妖精本質上是個極端幼稚的樣子貨。而且他根本管不住自己。
和某個特殊的人,在一起就會幸福,不過是他的幻覺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她也是慢慢變成這樣的?”蘭澤提示他。
衛瀚揚歎了口氣:“改變的機會已經永遠失去了。是我自己放棄的。”
雖然當初放棄,是迫於媽媽的壓力。但決定是他自己做下的。
“我覺得你根本不值得同情。本來你想要的就不是真正得馬瑞雅。”蘭澤無情地戳穿了真相。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連想像一下,都不能想了。”
衛瀚揚微笑,歎氣。操起夾子,在湯底裏尋找清淡的榛蘑和竹筍。
“等一下,再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那救命藝術品的事。”
超出蘭澤認知範圍的情況,他沒辦法輕易放過。他非得解一輩子的謎不可。
“啊?”衛瀚揚停下了動作。“你不覺得,藝術品都是依賴人的存在而存在的嗎?”
“……”蘭澤\(〇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