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摩紗首座
十六宅,潁王府,明樂堂。
潁王李炎最寵愛的樂伎王拂兒,身穿緊身胡紗裙正在舞台上急速旋轉,她的這套動作叫做“胡歌十八旋”,是由西域傳入中原來的,舞蹈著身穿緊身薄透的胡紗裙,拖著長長的彩袖,用一隻腳尖著地,身體急速旋轉,同時雙手做出天女撒花的動作。
這套舞兼具胡舞的剛勁灑脫和漢族舞的輕柔曼麗,姿勢十分優美,若再配上富麗堂皇的舞裙和背景的嫋嫋青煙,遠遠望去真如仙女下凡一般,妙不可言。
正因如此,“胡歌十八旋”在長安曲舍勾欄中十分盛行,但由於這套動作難度太大,普通的舞姬一口氣隻能旋轉十三四下,即便是那些當紅的金牌舞姬,十八轉下來,也不免麵紅耳赤,氣喘籲籲。
王拂兒卻可以連轉五十四圈而臉不紅氣不喘,這也正是安王李溶對她著迷之處。李炎的府邸在十六宅的西北角與李溶的府邸隔街相望。李炎喜好遊樂,李溶也喜歡遊樂,在這一點上,兄弟二人可稱為同好。
“皇,皇兄,拂兒姑娘今年有十九歲了吧。”李溶端著玉杯搖搖晃晃地走到李炎麵前。他對女人的年齡一向很感興趣,尤其對讓自己心馳神往的絕色佳人。
“喝酒,喝酒。”李炎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今天是王拂兒的十八歲生辰,李炎特意為她備下了酒宴來慶賀,李溶不請自來,反客為主不說,還非逼著壽星當場獻舞。這讓李炎心裏頗為不快,臉一直陰沉著。
善解人意王拂兒沒有讓他有絲毫為難,她跳了一支舒緩、輕快的踩青舞。博得李溶大聲喝彩,不得已又跳了一支胡舞。李溶仍覺得興猶未盡,竟提議讓她跳“胡歌十八旋”。李炎的臉頓時掛了下來。
他“蹭”地站起身來,正要發作。王拂兒趕緊勸住了他。好在李溶的酒量並不大,幾杯酒下肚,已經是頭暈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李炎的這番不友好,他絲毫沒有發覺。
王拂兒開始表演“胡歌十八旋”,旋完十八圈後停了下來。
“怎麽不跳啦?還沒到十八圈呢,我一直幫你數著呢。”李溶嘻嘻的笑著,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向王拂兒走去。
“安王醉了,快扶你主子回去歇著。”李炎陰著臉終於下了逐客令。
安王府管家班馬也覺得李溶此舉實在有些不妥,於是急忙上前扶住李溶勸道:“殿下,天色不早了,還是回去歇著吧。”
“你今年究竟多大啦,你告訴我,我立即就走。”李溶拚命掙紮,但在人高馬大的班馬麵前,他的努力顯得很徒勞。
李炎冷哼一聲,拉著不知所措的王拂兒,走進了後堂。
“你不告訴我,也,也不要緊,我遲早會知道的。”李溶衝著王拂兒輕妙曼麗的身姿放肆地大叫道。
“殿下何苦因為奴婢而壞了手足之誼呢?”王拂兒跟著李炎走進內堂,眼看李炎陰沉著臉,悶悶不樂,她接過侍女奉上的茶水,捧到李炎麵前,溫言相勸。
“手足之誼?”李炎氣哼哼地撥開王拂兒的茶,“他何嚐眼裏有手足之誼了?不管怎麽樣,他那樣對你就不行。”
他的心頭火越燒越旺,紅著臉責問王拂兒,“你說,你為何那麽遷就他?我幾次三番給你使眼色叫你不要理睬他,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舞蹈?”
王拂兒莞爾一笑,並不跟他計較。李炎的脾氣她太了解了,平素在人前還像個樣子,一到了兩人獨處的時候就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常為一點小事慪上半天悶氣。
“奴婢知錯了,下次一定不敢了。”王拂兒放下茶碗,坐在李炎身後,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其實奴婢跳舞主要還是為了殿您啊。”李炎聽了這話,才轉憂為喜,他一把抓住王拂兒的手:“總之我不能看到你對別的男人好,你的心裏隻能有我一個。”
王拂兒含笑點點頭,“不行,我要你說出來。”李炎捏了捏王拂兒的臉頰。
“奴婢發誓今生今世心裏隻有殿下一個人,生死不棄。”
李炎哈哈一笑,把王拂兒攬到懷裏……
月色透過窗欞撒在床前,筋疲力竭的李炎酣然響起了細微的鼾聲。王拂兒沒有睡,她側著身子,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他的臉龐棱角分明,英俊迷人,雙眸晶晶發亮,說話的聲音雖然還沒脫盡少年的幼澀,但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深沉渾厚,在別人麵前或者說在正式場合,這個男人已經表現的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王拂兒輕輕撫摸著熟睡中的李炎,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忽然,一道銀光破窗而入,穿過薄紗錦帳,直奔李炎的右眼而來。王拂兒伸手截住了那道銀光,動作快如閃電。
這是一枚打造的十分精巧的小銀刀,長僅一寸二,寬隻幾毫,但刀刃、吞口、刀柄卻分的清清楚楚,甚至刀柄上纏繞的金絲線和刀柄環尾上的紅纓綴都清晰可見。王拂兒將小銀刀藏在袖中,輕輕地下了床,推窗翻出了寢堂。守在門口的侍女絲毫沒有察覺。
潁王府占地麵積並不大,建築也算不得奢華,王拂兒進府已經有兩年了,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她輕易地避過巡夜的侍從,走進了王府西北角的小花園。夜深人靜,小花園裏空寂無人,進出的大門按例在長安城開始宵禁的時候由管家會同侍衛統領一同鎖上,第二天一早再開啟。
王拂兒並不需要走門,她走到大門前,停下腳步,四下打量了一圈,確定確無異樣,曲腿弓身,縱身飛過了圍牆。
小花園荷花池邊的亭子裏,立著一個錦衣蒙麵女人,長身玉立,姿態婀娜。她腰插一柄短劍,手裏握著一柄橫刀。
“拂兒參見大姐。”王拂兒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蒙麵人轉過身來,冷笑了聲:“你的身手不如以前快了,這樣可不好。”
“拂兒知道錯了,以後會勤奮練功的。不知大姐深夜召喚拂兒,有何指教?是不是首座那裏有什麽吩咐?”
“首座已經死了,你不知道嗎?”
“啊,他是怎麽死的?”
“辦事不利,讓仙姑給殺了。”蒙麵人抬起手,在她的手指上懸著一塊白玉令牌,“仙姑有令,由我暫代首座之職。”
王拂兒慌忙跪拜道:“王拂兒參拜新首座,恭賀大姐榮升首座之職。”
蒙麵人收了令牌,忽而“撲哧”一笑,扯下了麵罩,她伸手扶起了王拂兒,笑道:“我實在受不了這套繁文縟禮了,虧你一直能忍得住。”
王拂兒也笑了,“既然是仙姑定下的規矩,我們少不得還要遵守。你這次來找我,有什麽要緊的事嗎?”二人說著話,手牽著手走進了塘邊小亭中,對麵坐了下來。
“仙姑有令,計劃取消,任何人不得參與大明宮之爭,違者處以極刑。”
“這……怎麽突然會變成這樣?我們已經收了李訓的銀子,要是爽約的話,可要十倍賠償他,那就是兩百萬兩白銀!仙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蒙麵女子搖了搖頭:“仙姑的心思,我怎麽會猜的到?不過仙姑的眼光一向都是很毒的,也許這次她看到李訓要輸了吧。”
王拂兒點點頭:“那倒是,這件事實在是牽涉的太大了,萬一押錯了。可不光是陪點錢的事了。”蒙麵女子道:“不說這些了,咱們好不容易見上一麵,盡說這些累不累呀。說說你吧,我看你對他是動了真心了,他對你好嗎?。”
王拂兒淺笑一聲,緩緩地走出了亭子,走到一株薔薇花前,“我也不知道,當初仙姑要我隱伏在他身邊,說可能要十年二十年。我想真的要待這麽久,若不用些心思,難免被他看出破綻,因此就費了些心機……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陷了進去。”
她扯下幾片薔薇花的葉子,在指尖輕輕地撚搓著,葉子裏的汁水被擠幹了,變成一個小圓球。
“如果真的很為難的話,我會向仙姑進言,調你離開此地。”蒙麵女子懇切地說道。
王拂兒茫然地搖了搖頭,她把指尖的小圓球彈了出去,反過來問蒙麵女子:“你有何打算?”
蒙麵女子環抱雙臂,咬著嘴唇想了想,說道:“我還差七件大事就能贖身了,到那時隻怕已經年過三十了。人老色衰,青春不再……找個靠得住的人把自己嫁了,也就了此一生了。”
“姐姐難得來長安一趟,多住些日子,我們也好一起聚聚。”
“不了,我還有事,我要去殺個人。”
王拂兒笑了:“什麽人值得‘摩紗’首座親自出馬?仇士良?當朝宰相,還是當今皇帝?”
“都不是,一個小人物,西寧侯之子楊昊!”
“他?不是已經退了李訓的銀子嗎?難道你們又收了仇士良的?不對呀,他一直跟仙姑是水火不容的。”
“你就別瞎猜了,這是私人恩怨,其實我早該來殺他了。”蒙麵女子目露殺機。
“他如今在太極宮刺馬院,那地方戒備森嚴,我派人給姐姐引個路吧。”
“不必了,我能找到他。”蒙麵人說到這忽然低下了頭,“拂兒,不知為什麽,我總感覺這個人,我殺不了他。”
“姐姐如果想殺就一定能殺的了,除非……”王拂兒嘻嘻一笑,一字一頓道:“你有私情。”
————
①十六宅:唐初,皇子們都有封地,開府後遷往封地居住。唐玄宗規定諸王必須集中居住在京城。開元十三年,於安國寺(位於長樂坊)東修繕大宅,分十院,號為“十王宅”,分與受封諸王居住。“十六宅”之名由此而來。
如果您覺得《大唐西寧王》還不錯的話,請粘貼以下網址分享給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謝謝支持!
( b/2/22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