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挖個坑坑讓你跳
楊昊沒想到,自己出任讚軍校尉的第一天就連立了兩件大功。
第一件是抓獲了藏匿在崇仁坊的原左金吾衛大將軍韓約。韓約就藏身在兩度被洗劫的原尚書左丞張百順家。宮變之後張百順被革職,他家被亂軍強匪洗劫了兩次,妻子、母親都在混亂中丟失。張百順從此就瘋了,他披頭散發地坐在門口逢人便跑過去哭訴一番。
楊昊卯時趕到左軍,先去參拜了統軍將軍胡龍海,然後昏頭昏腦地回營升帳,幾個部屬還沒認全,就有小校來報告,說在崇仁坊訪查到欽犯韓約的蹤跡。眾人都恭維說楊昊是個福將,剛才上任就有天大的一件功勞可立,他們建議楊昊親自帶人去捕拿韓約,作為新官上任後燒的第一把火。
楊昊推辭不得,隻得令旅帥張義率人將崇仁坊團團包圍,等自己趕到時,張義已經將韓約五花大綁地推了出來,幾天不見,韓約像是老了十歲,須發皆白,人也瘦了一圈,他**著上身,身上鞭痕累累,花白胡須被寒風吹的亂蓬蓬的。
“給他穿上一件衣裳。”楊昊心裏一陣絞痛。
“嘿,這種人,千刀萬剮死不足惜,校尉未免太婦人之仁了。”張義冷笑一聲,頗不以為然。張義三十多歲,在軍中苦熬多年才坐上從七品旅帥,他對這位年僅十六歲就做了讚軍校尉的頂頭上司頗有微詞。
“凍死了欽犯,你吃罪的起嗎?”楊昊強壓著心中的憤怒淡淡地說道。
“好吧,給他披上一件皮襖,別他媽的凍死了。”張義嘴裏不幹不淨地嚷著。
“楊昊,你這個認賊作父的軟骨頭,你喪盡天良不得好死。”
辱罵楊昊的是原金吾衛兵曹參軍梁海,梁海是韓約的妹夫,他的姐姐正是張百順之妻,宮變失敗後,韓約便跟著他藏身在張百順家中。
“批嘴!批嘴!”張義惡狠狠地罵道,從士卒手中奪過一根狼牙棒便迎了上去。
“批嘴”是軍中懲戒行軍途中違背禁口令隨意說話的士卒的一種刑法,簡單地說就是用一根薄竹片抽人的嘴,打的讓你鑽心的疼,卻又不至於重傷。
“住手!”楊昊喝道,忙慌下馬來攔。
張義陰狠地瞪了他一眼,隻做沒聽到,操起狼牙棒望定梁海的嘴就捶了下去。梁海牙齒盡落,滿嘴是血,昏死了過去。
“這種小角色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來。”張義咧著嘴訕訕地笑著,滿嘴的黑牙。
楊昊氣的渾身發抖,他很想給張義幾個耳光,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張百順也被五花大綁地牽了過來,窩藏欽犯自然也是死罪。
“大家都過來看看,這就是窩藏欽犯的下場。”回神策軍大營的路上,張義讓士卒牽著張百順,一邊走一邊敲鑼吆喝。鑼聲吸引了很多人圍觀,眾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但沒有出現用瓜菜投擲欽犯的熱鬧場麵,反而有人對韓約一幹人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楊昊感到很多人都在嘲笑自己,他一直緊咬嘴唇低著頭,不敢與眾人的目光相對。對張義將人遊街示眾的行為,楊昊既覺得厭惡又無可奈何。牽著欽犯遊街是仇士良定下的,所有欽犯捕拿後都可以遊街示眾,以此來震懾他們的餘黨。
韓約就顫巍巍地走在楊昊的前麵。張義本也想把他拉出去遊街示眾,卻被楊昊否決了,楊昊的理由很充分:韓約是宮變主謀,知道很多內情,那些漏網的亂黨為了自保必然要殺人滅口,將他拉出去遊街風險太大。張義被這種說辭唬住了,到底沒敢動。
路過永興坊南門時,圍觀的人群中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箭矢擦著楊昊的耳邊飛過。刺客一箭發出,丟了弓便跑進了永興坊,眾衛士蜂擁追去。片刻之後,衛士便將刺客押了回來。刺客自稱是京兆邏卒,姓王名二榮,見了楊昊咬牙切齒地破口大罵,罵的義正嚴詞,慷慨激昂,罵的圍觀的人群中一陣騷動,竟有人隨聲附和。
張義火冒三丈,揮兵來抓附和之人,眾人見勢不妙轟然而散。楊昊喝問王二榮:“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王二榮冷笑道:“殺你個奸賊,還用的著別人指使嗎?似你這等賣友求榮的小人,人人得而誅之!”楊昊聞言心如刀絞,自己竟已成為賣友求榮,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小人了。刺馬營的同黨此刻恨他肯定比恨仇士良更甚。
張義並不相信王二榮的話,他將王二榮捆在街邊的榆樹上,揮鞭抽打,這王二榮也是個軟骨頭隻挨了幾鞭子,便招認確是有人指使,且供出指使之人就藏身在永興坊中。張義聞言大喜牽著他去拿人,楊昊覺察事有蹊蹺,也帶人跟了過去。
永興坊和崇仁坊一樣,所住之人都是朝中勳貴。王二榮將眾人領到司農卿段亦之府邸門前,指認說指使他的人便藏身在府中。段亦之是當代大儒,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李昂做江王時曾拜他為師學習《周易》,繼承大統後更是對其推崇備至。
張義一把推倒試圖阻攔自己的段府管家,徑直闖了進去。此時段亦之上朝未歸,家中隻有老妻王氏,張義不顧王氏阻攔,指揮悍卒將裏裏外外一頓亂搜。在段府後院的地窖中意外發現了原龍騎衛典軍校尉侯勇、關晨。
張義又來鎖拿王氏,楊昊見王氏年老體弱,攔阻不允。張義冷笑道:“上官莫忘了‘打蛇不死三分險’的古訓。段亦之是三朝老臣,咱們抄了他的家,若不就此將他扳倒,等他緩過氣來,還有你我的活路嗎?”
楊昊聞言悚然一驚,直到此時他才明白仇士良要自己出任讚軍校尉的真實用意,他是要把自己當做槍來使用,專門對付像段亦之這樣的元老重臣。這些人根深葉茂,又沒有直接參與到宮變中去,貿然下手除掉他們,將來必然後患無窮。而讓自己出麵來收拾他們,將來這筆賬就要記在自己和刺馬營的頭上。
張義正要將王氏鎖拿帶走,忽聽楊昊冷冷地說道:“我說不準拿,就不準拿。這裏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楊昊心裏打定主意,隻要張義敢抗命,自己立即卸甲辭官,不陪你們玩了。張義陰著臉僵在那,士卒們也都僵直地站著。
“這裏自然是上官為大。放人。”僵持片刻後張義讓步了,楊昊心裏不免有些失望。
回到左軍軍營後,張義開始審侯勇、關晨,逼問其他龍騎衛藏身之處。侯、關二人都是硬漢,諸般刑具用完仍撬不開他們的嘴。不得已張義隻得去請教判官吳臣,吳臣出了一計,讓張義如法施行。
張義回來後將二人分開關押,張義親自審訊侯勇,隔了一會一個小校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聲,張義麵露喜色道:“你的好兄弟關晨已經招供,用不著你了。”隨即喝道:“將此人拖出去斬了。”侯勇聞言大驚,慌忙說道:“我知道的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我不知道。你保我不死,我全說出來。”
張義冷笑道:“你且說說看,若有半點隱瞞我必不饒你。”侯勇不再隱瞞,一五一十地將他所知道的龍騎衛藏身地點供了出來。張義即刻派人去捕拿,一個時辰後,人都被帶到。張義帶著新捕獲的人去見關晨,關晨見侯勇已經招供,遂也張口吐供。
張義按圖索驥一抓一個準,到下半夜便將藏匿在長安城各坊中的三十三名龍騎衛全部捕獲。張義將眾人口供全部交給楊昊,讓楊昊去向統軍將軍胡龍海請賞。楊昊推脫不了,便拉著張義一同前往,張義心中不肯,卻被楊昊抓住脫不了身。胡龍海聞言大喜,即刻帶著楊昊、張義及案犯口供去見仇士良。
仇士良看過口供麵露喜色,當場賞了張義五百兩黃金,擢升他為華州鎮將。張義大喜,拜謝而去。仇士良問楊昊:“你功勞比張義大,你想要得到什麽賞賜?”楊昊道:“卑職初來乍到,此次功勞全是張義的,卑職不敢貪功。”
胡龍海笑道:“這麽說我也沒有寸功咯?張義是你的部屬,他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護軍一向賞罰分明,你想要什麽,隻管說便是。”
楊昊道:“卑職願戍守邊疆為國立功。”
胡龍海撇了撇嘴,示意楊昊趕緊改口。楊昊裝作沒看見。仇士良略一沉思,答道:“年輕人不貪圖安樂富貴,願意馳騁疆場為國立功這是好事,值得旌表。不過你這差事是陛下恩準的,猝然離去,隻怕不妥。這樣吧,你再留任一段時日。待我奏明陛下再做定奪。這次功勞先給你記著,等陛下恩準後一並賞你。”
仇士良拒絕了自己,這就從側麵證實了自己所思所想沒有錯,楊昊確定他是在拿自己當槍使,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做一些他們自己不方便出頭的事。
當晚,胡龍海召集軍中一幹將校會飲,一是為楊昊接風,二是送別即將赴任華州的張義。
宴席過半,忽有八名健卒走進大堂,分成兩隊站到了楊昊和張義身後。
楊昊驚問其故,胡龍海答道:“亂黨餘孽未清,你二人如今拿了韓約,又肅清了龍騎衛,亂黨豈肯善罷甘休?這八位壯士都是鐵甲軍中數一數二的好手,是仇護軍特意派來保護你們兩位的。”
張義起身高聲答謝:“張義肝腦塗地,誓死效忠護軍大人!”話音未落,昏暗的屋角突然射來一支冷箭,竟是貫喉而過。與此同時,堂中燈火突然盡數熄滅,隻聽到羽箭嘶嘶的破空聲和受傷將校的慘呼,八名鐵甲軍衛士用肉身護住楊昊慌忙地退出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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