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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變局

  由豐安渡河南行三十裏是一塊黃沙地。從開成元年九月底開始,一批外地人突然在這裏安紮寨營,並將方圓一裏的地方圈起來,掛上木牌明示不讓外人進入。


  這塊地方是豐安城南巡防營的防地,距離牙寨有十裏地。但巡防營不但沒有派兵驅趕,反而派出騎兵為他們保駕護航。到十月中旬,豐安的大街小巷就傳開了,刺史府和梅山煤礦將聯手在這裏建成一座新煤礦。


  十月初八,是個黃道吉日。這一天楊昊在程克領和豐安縣令朱驤楠的陪同下渡河而來。這一天所有的工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把目光都集中在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上,一個四旬左右的黑瘦漢子焦灼地在洞口邊走來走去。楊昊和豐安的一幹官員則等候在十幾丈外的竹棚裏,竹棚裏有茶水果點,但此時誰也沒有心思去喝茶吃點心,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個黑黢黢的洞口上。


  辰時末,黑洞裏終於有人爬了出來,滿臉黢黑,背上背著一個竹筐,裏麵放著半筐黑的發亮的煤炭。


  黑瘦漢子疾步搶上去,從竹筐裏拿出一塊煤炭,用手掰成兩段仔細地看了看,又相互敲擊了一下,緊縮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同樣緊張的楊昊和豐安官員們也都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不僅是個大礦,而且煤層埋藏很淺,比梅山礦至少可以省去一半人工。這回咱們是發財啦。”


  黑瘦大漢說到此時禁不住仰天一陣大笑,將手中的煤塊高高舉起。四下裏早已是一片翻騰。這個瘦漢子姓王,名叫王默山,是楊昊任命的豐州采礦使。此人原來是梅山煤礦的股東,後來退股自己開礦,千辛萬苦將礦開起來了,卻被當地官府借口逃稅將其定罪流放,霸占了他的煤礦。王默山變賣祖產才打通關節得以脫身,從此心灰意冷隱居鄉野讀書去了。


  楊昊早有意聯合王仁通另開一座煤礦,卻苦於財力不足。從遊利達那得了這筆意外之財後,楊昊決定重拾舊夢。王仁通以體弱多病為由表示隻願意出資入股,不願意再分身經營。他向楊昊推薦好友王默山,但前提是楊昊能說動他出山,楊昊親自赴同州相邀。二人一見投緣,王默山感其誠答應出山相助,但條件是每新開一座礦山他要得到百分之三的股權。


  楊昊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任命他為豐州采礦使,全權負責在豐州地界探礦、采礦。同時還讓他兼任新設立的豐州經濟學堂采礦係總教習,負責培養一批技術和管理人才。


  “依先生看,這座礦幾時能產出銀子來?”楊昊焦急地問。


  “明年十月吧。”王默山掐指一算,大咧咧地說道。


  “有什麽辦法能早點出煤?”豐安縣令朱驤楠問。


  王默山笑了笑,“辦法倒是有一個,隻是不知防禦使大人肯不肯了。”


  “隻要不傷天害理,不違大唐律法,有什麽不肯幹的。”


  “好!”王默山直視著楊昊的眼說道,“請大人把豐州之戰中擒獲的六百七十名回鶻戰俘交給我,我保證明年六月就能出煤。到年底可以上繳庫銀十萬兩。”


  楊昊想了下,說道:“我可以把人交給你,但一年後你要把人還給我。至少九成九的人,我要看到他們還活著。”


  王默山思忖片刻,點頭道:“大人吩咐,我照辦就是。”


  隨後由楊昊監督,王默山和朱驤楠簽署了一份協議,厘清了彼此之間的責權利關係。協議既成,豐安縣各官吏現場為煤礦辦理了各種文書憑據。這一切都忙完,已近正午,王默山道:“王某借城南巡防營牙寨備辦了幾桌酒席,商家開業講究個頭彩。請各位大人務必賞光。”說罷給眾人連連打躬。


  楊昊道:“盛情難卻,就不要拂了王老板的一片好意。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車馬起行趕赴十裏外的巡防營牙寨。路上王默山又向楊昊詳細地匯報了近期工作計劃,末了說道:“請大人給礦起個什麽名字吧。”楊昊思忖片刻,說道:“就叫一礦吧,將來我們還要開二礦三礦嘛。”


  城南巡防營隸屬警一營管轄,牙寨所在地是個人口近千人的小市鎮。眾人車馬未到,警一營的統軍校尉吳波漢已經迎候在牙寨門口,迎接的人群中有一名女書辦極為紮眼,十**歲的年紀,白麵似玉,目如桃花,雖然穿著一套寬鬆的書辦公服,但仍難掩她那妖嬈凸透的身材。


  王默山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女子,悄悄地問楊昊:“這就是你請的那個書辦?果然是個美人兒。”楊昊笑道:“你光知道她是個美人,可不知道她還是才女呢。她叫淺水清,書香世家出身,精通音律、擅歌舞,才思果然又端莊敏淑,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默山道:“大人把她讓給我吧,我這采礦使如今可是光杆一人呐。”


  楊昊笑道:“你想的美,當初我讓你去女營招人,你不以為然。卻不知女營裏的那些人個個都是千裏挑一的才女佳人,怎麽樣,如今後悔了吧?”


  王默山笑著辯解道:“當日我不是忙著找礦不在豐安嘛,要不你把女營裏剩下的三十八個全給我,我保證好好安置她們。”


  楊昊哼了一聲:“休想,若是讓你沉溺於酒色,隻怕一座礦山都能讓你揮霍一空。”王默山聞言哈哈大笑。到了營門前,楊昊翻身下馬,王默山年紀到底大了,費了半天勁也沒下來,看到眾人都在抿嘴笑,心裏一著急“骨碌”一聲滾了下來,惹得眾人都哈哈大笑。


  王默山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毫不為意,他跑到淺水清麵前堆起笑臉道:“鄙人是豐州采礦使王默山,城南馬上就要建起一座新礦,創業艱難,人才尤缺。鄙人想請水清姑娘來做礦長,不知意下如何?”


  淺水清答道:“謝大人厚愛,水清才德做一書辦尚且吃力,豈敢執掌數千人的大礦?折殺小女子了。”


  王默山還有糾纏,楊昊過來解圍道:“當著我的麵就挖來牆腳,好不仗義。今日非罰你三杯酒不可。”眾人都在一旁附和。王默山見勢不妙,連擺手道:“玩笑,玩笑話,姑娘切莫當真。”


  “大人。”楊昊剛轉身要走,淺水清在身後輕輕地叫了聲,“有封從長安來的急遞。”


  淺水清從貼身的招文袋裏取出一份報狀交給楊昊,報狀是天德軍駐長安進奏院遞送的。豐州名義上雖已歸入朔方,但張呈仍按時將所編纂的報狀遞送楊昊一份。王謙財力不足,對進奏院控製力有限,對此事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呈在報狀中著重提到大太監劉弘逸升任樞密使,並用小楷在文字旁邊批了“劉非仇黨”四個字。楊昊看完將報狀交還淺水清,吩咐道:“你辛苦一趟即刻趕回豐安,讓關索查一查大太監劉弘逸是什麽來曆。”


  “是。”淺水清收好報狀翻身上馬去了。


  “唉,水清姑娘,怎麽走了呀?”王默山從牙寨裏追了出來,望著淺水清遠去的背影,埋怨楊昊:“大人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這都到飯點,你好歹留她吃了飯再走嘛。”


  楊昊哼了一聲道:“在我眼裏她隻是使署的一個書辦,自然要公事當先。老王,換成他是個男的,你也會留他吃飯嗎?”王默山頓時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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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末刻,楊昊回到豐安防禦使署。


  內書房前小院中,關索與淺水清正在低頭閑聊,見楊昊進來忙一前一後迎了上來。楊昊將馬鞭交給隨從說道:“關索一個人進來,其他的人都退下。”淺水清聞言站住了腳神情黯然地退了下去。


  關索捧過一碗茶,小心賠不是道:“大人要查劉弘逸的底。一時忙不過來,屬下就請了水清姑娘幫忙,又怕自己說不完整,所以就擅自做主讓她過來了。”


  楊昊道:“我把事情交代給你,自然要問你。你有本事找人家幫忙,那可以,可總不能連話也要別人代你說了吧?要是這樣,我還要你做什麽?好了,說吧,這半天你們都查到了些什麽?”


  關索拿出一張紙,清清嗓子念道:“劉弘逸、祖籍揚州,今年四十五歲,七歲淨身入宮。曆任內侍省掖庭局宮教博士,宮闈局丞,內寺伯,內謁者,內給事,內常侍,山南東道監軍使,劍南西川監軍使。今年六月回京,接替仇士良出任內外五坊使。此人心思細密,幹事老成,不結黨,不營私。在內侍省當差時有‘善人’的稱號,大奸大惡如王守澄也對他另眼相看。”


  楊昊冷哼了一聲道:“什麽大奸大惡?你認識王守澄嗎?”


  關索陪笑道:“屬下自然不認識。”


  楊昊訓斥道:“你身為參謀校尉,收集的情報要精準,說的話要有理有據,含糊不清的事不要妄下結論。什麽大奸大惡的?說王守澄就說王守澄,不必在他前麵加上這四個字。”


  關索連連稱是,垂手不言。


  楊昊解開要帶用濕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將毛巾丟給關索,說道:“剛才在門房又見到關老爺了。怎麽回事?不是讓你接他人家回去歇著嗎?”


  關索忙答道:“接了,可是老爺子說他閑不住。在家待了半天是腰酸腿疼,沒辦法我隻好由著他了。”


  “那就給門房打個招呼吧,別累著他人家。”楊昊拿起扇子一陣猛扇,忽然想起一事轉身對關索道:“擬封信給孟將軍,向他通報一下劉弘逸的事。”


  “我看這信還是讓水清姑娘擬吧。”關索端起銅盆就往外走,“她也是你的書辦,本事不比我差,為何事事都找我?”


  楊昊聞聽這話,把扇子劈頭朝關索打去,關索嘻嘻一笑彎腰撿起扇子,說道:“水清姑娘才情文筆都勝過我,這是你自己說的,再說你既然請了她做書辦,也不好把人家涼在一邊吧?我看的出她是個認真做事的人,稍加曆練……”


  關索的話還沒說完,楊昊大喝一聲:“不願意寫就滾出去!”


  關索聽了這話,忙將折扇放在案頭,矮身逃了出去。關索出門後到書辦值房找到了淺水清,叮囑她即刻草擬一份給孟博昌的書信,回頭送給楊昊閱定。淺水清自然不敢怠慢,忙伏案擬寫。


  書辦值房在使署簽押房左側,但楊昊日常辦公卻在簽押房後的內書房,由值房到內書房要通過簽押房的右角門。


  淺水清擬好信走出值房,路過右角門時卻被兩名錦衣大漢給攔住了。使署內院隻有書辦房裏的四名書辦和侍從室的八名侍衛,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內,即便是刺史張虎臣來訪,他的隨從也必須留在外院的廂房。這些是什麽人?不僅能進內院,還能帶著兵器?


  “叫你站住,你聽到沒有。”來人是長安口音。他伸出的手差點觸摸到淺水清的前胸,淺水清停下腳步,揚了揚手中的公文袋。


  “那也不能進。”另一個錦衣大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青筋爆出的手扶在了刀柄上。淺水清忙轉身退回了值房。


  值房裏此時空空蕩蕩。按規例申時後書辦們便可回家,值房裏隻須留一名書辦值更。淺水清就住在使署,單身一人又無處可去,因此常主動留下值更。


  “他們究竟是什麽人?他們在這幹什麽?”想到那兩個大漢的凶言惡語,淺水清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思來想去她決定去找關索,將所見所疑告訴他。關索雖然已出任參謀司參謀校尉,但他還兼任著書辦房領班的差事。淺水清到使署的這些日子,因公務跟他多有接觸,論親疏她隻相信關索一人。


  主意打定,現在的問題是怎麽出去。值房的前門肯定是不能走,值班書辦突然離開,肯定會引起兩個大漢的懷疑。對,走後門,書辦值房的後院就是文藏庫(檔案室),書辦起草公文時常要到文藏庫裏查閱資料,為圖方便他們就在值房後牆開了個門,門前用書架擋著,除了自己人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後門存在。


  管理文藏庫的小吏早已回家,唯一的大門已經上了鎖。淺水清一咬牙:爬牆出去!公文案牘雖不值錢卻很重要,文藏庫的圍牆也修的格外高,好在院角有棵歪脖子棗樹。淺水清就攀著棗樹往上爬,吃奶的勁都用上了才爬上牆頭,她的手腕和臉上已經被棗樹上的刺劃了好幾道血口子。


  她剛想喘口氣,忽然腳脖子被兩隻大手拽住,沒等她弄清怎麽回事,人就被兩個巡邏路過的侍衛拽了下來。二人不問青紅皂白按倒淺水清便是一頓拳腳,直到淺水清哀聲苦叫,這才停住手,將她翻轉過來一看,不覺都是一驚。


  淺水清顧不上跟二人計較,急忙說道:“快帶我去見關校尉,有人要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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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報狀,是由進奏院傳發給各藩鎮用來介紹朝廷政事動態和各項消息的書麵報告,是官報的雛形,正式名稱為“進奏院狀”。唐代諸多古籍中的“狀報”、“報狀”、“上都留後狀”、“留邸狀報”,均指進奏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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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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