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新站隊
晴兒三人碼好了牌,正唧唧咕咕商議該借給楊昊多少錢,又將用什麽手段弄回來時,幾個戴麵具的人突然就闖了進來,來人威脅她們不準出聲,揚言誰要敢弄出一點響動,他們立即就大開殺戒,楊昊曾經教過她們三人,若是遭強人劫持,務必先保持冷靜,保住性命最重要,其他萬事都好商量,
三人的異常冷靜給大總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讓嚴魯告訴晴兒三人他們是刺馬營的人,讓她們不必擔心,刺馬營之名,三人中隻有晴兒聽過,那是甘露之變後楊昊帶她逃難時,她在楊昊的夢話裏聽到的,後來她曾追問過楊昊,楊昊也沒有隱瞞,告訴過她實情,
晴兒決心不做任何反抗,順從大總管的指揮,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沒有錯,大總管並無加害楊昊的意思,他們隻是在試探他的忠心,此時她親眼見到楊昊平安無事,也就放了心,
大總管發話:“送三位夫人下去歇息,我跟楊刺史還有話說。”
三人頓時驚慌起來,盡管大總管說話時的語氣很溫和,但三人畢竟也是經曆了很多事的人,這一去還能再見嗎,看著三人汪汪淚眼,楊昊默默地朝她們搖了搖頭,示意三人快走,晴兒一手拉著一人,輕聲勸道:“走吧,不會有事的。”
嚴魯尖著嗓子嚷了起來:“都走吧,還磨蹭什麽。”
小魚正窩著一肚子火,聽了這話,她徑直走到嚴魯麵前,沒等嚴魯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她突然抬腳在嚴魯的腳麵上狠狠地踩了一腳,
“哎喲,。”嚴魯一聲尖叫,抱著腳跳了起來,
“哎呀,。”
小魚剛踩過,呂芮也不敢示弱地踢了他一腳,嚴魯蹲在地上露著腿一通亂揉,嘴裏一個勁地吸溜著,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誰也沒想到堂堂刺史夫人說翻臉就翻臉,耍起小性子來全然不顧一點臉麵,
楊昊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總算阻止了晴兒沒動手,看著嚴魯的一副狼狽相,大總管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過身目光冷颼颼地盯著楊昊:“你說的不錯,豐州真是一刻也離不了你啊。”
這話雖是調侃,但其中也頗有些不滿的味道,楊昊不覺又多了幾分小心,桌上的麻將已經碼好,骰子就放在放在呂芮的位置,晴兒和小魚的位上還放著一些散碎銀子,呂芮贏的那堆銀子卻不知去向,是她帶走了嗎,這丫頭手倒是夠快的,
大總管在方桌的正位上坐了下來,看到楊昊畢恭畢敬地站在麵前,他壓了壓手:
“坐,坐,你也坐下。”
大總管的口氣異常的和藹,一點架子也沒有,楊昊欠身坐了下來,
“我若是記得不錯,你是大和九年三月入營的,對不對。”大總管用很悠閑的語氣說起了往事,仿佛兩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聊天一樣,他的那副金色麵具在燭光下顯得十分詭異,提醒著楊昊絲毫不敢放鬆,
“難得大總管還記著。”楊昊自嘲了一聲,“可惜不到一個月屬下就被隔離審查了。”
“年輕人嘛免不了要犯點小錯,自古以來這個‘色’字栽倒了多少英雄豪傑,好在你能迷途知返,為聖上屢立奇功,由正九品執戟一躍而為從五品橫刀,自刺馬營建營以來不過寥寥數人,你是他們其中的一個,這也是我寶曆社的光榮。”
大總管說話的語速很慢,語言樸實無華,但帶給楊昊的震撼卻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這兩年自己紮根邊疆,孤身奮鬥,豐州能有今天的局麵,自己總算也薄有功勞,可上麵似乎早已把自己遺忘,不聞不問不理不睬,自己在樂的自由的同時,心中的落寞也日甚一日,
“上賴聖上之福,大總管教導,下有將士們用命,楊昊並無寸功。”
“你不必謙虛,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讓你一個人獨自挑起豐州這副擔子確實有些不近人情,但我不想給你太多的束縛和壓力,年輕人朝氣蓬勃、敢闖敢幹,這是天性使然,因循守舊、固步自封之徒也非天生如此,都是讓官場陋習給逼出來,我不想寶曆社的人都變成唯唯諾諾,因循守舊之輩,所以我要放開手讓你們自己去試去闖,讓你們在風雨中曆練成鋼。”
楊昊聽了這些話,心裏頗為感動,為自己一直誤會“上麵”感到羞愧和不安,這時讓楊昊驚訝萬端的事發生了,大總管突然摘下了麵具,麵具後的大總管年紀二十七八歲,棱角分明的一張臉,目光沉穩而堅毅,
“光王殿下。”楊昊慌忙起身參拜,他萬萬沒有想到寶曆社的大總管竟是光王李忱,李忱是唐憲宗李純的十三子,當今文宗皇帝李昂的叔叔,也是宜春公主李晴的生父,楊昊曾在朝會上見過他幾麵,卻沒有留下什麽深刻印象,李忱扶起了楊昊,
“我已稟奏聖上,擢升你為正四品橫刀,以旌彰你的功績。”說到這,李忱有些傷感地說道,“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
在刺馬營的四個等級裏,執戟低級最低遠離核心,隻能算是組織外圍,橫刀是刺馬營的骨幹部分,但低階橫刀(品級從五品至從四品)的權力也不算大,所做之事跟執戟沒有本質區別,一樣接觸不到核心機密,但正四品以上的橫刀就能接觸到很多核心機密,加之“佩劍不出京”祖訓的限製,長安城以外高階橫刀享有的權力待遇與佩劍基本是一個等級,
按照刺馬營內部的規製,低階橫刀和執戟的升遷降退由大總管決定,高階橫刀和佩劍由皇帝親自裁定,李忱的後半句話意味深長,高階橫刀和佩劍的升遷雖然不握在大總管手裏,但推薦的權力還是有的,李忱的話是否在暗示自己即將離任,倘若事實果真如此,這場夏州之會就不那麽簡單了,楊昊覺得自己正被卷入一個漩渦,刺馬營高層的鬥爭從來都沒有停息過,這一回自己將不再是一個旁觀者,
“謝大總管栽培,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說得好。”這或許是李忱盼望已久的一句話,他拉著楊昊的手,“你也是從大明宮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閹賊當道,誤我大唐,我輩兒女,熱血憤張。”李忱用刺馬營入營歌裏的四句話作為這次談話的結束語,用意表達的十分恰到好處,
楊昊送走李忱後,料定還會有人來找自己,大總管要做施恩惠於人的聖賢善人,就不能把有些話說的太白,但有些話不說又無法讓人明白,所以聖賢的身後總會跟著一個“小人”,楊昊佇立在小院門口,靜等那個“小人”的出現,
“恭喜楊刺史,賀喜楊刺史。”
隨著一聲響亮的搭訕,楊昊要等的那個“小人”終於出現了,“小人”的個頭可不小,按後世的標準足足有一米八五吧,粗眉大眼,膀大腰圓,可惜三十大幾的人了,下巴光溜溜的寸草不生,
“原來是個太監……”楊昊頗有些反胃,他衝來人拱手達禮:“請教高姓大名。”
“馬元贄。”來人答的異常幹脆,
“馬公公找楊某有何吩咐。”楊昊直接點明他的身份,
馬元贄略微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吩咐不敢,送一樣東西給刺史大人。”他轉身揮了揮手,四名青衣小廝抬來一口大甕,甕口蒙著一匹紫綾,馬元贄掀開紫綾,拍了拍甕口,甕口裏忽然探出了一顆披頭散發的腦袋,臉型既窄又長,蒼白的無半點血色,眼窩深陷雙目空洞而呆滯,一股腐臭味從甕口陣陣冒出來,
楊昊看的心驚肉跳,這種酷刑名喚“菜身”,是內侍省太監們發明出來的,他們將受刑人斬去手腳,塞入大甕中,然後在甕中倒入一種特殊的藥水,受刑人的傷口浸泡在藥水裏,既不能愈合也不至於立即發炎潰爛,藥水每三天一換,倘若不換,刑犯的傷口就是發炎**,繼而高燒不退,受刑人將在無休止的煎熬中慢慢死去,
人性之惡莫過如此,自從親眼見識過這種酷刑,楊昊就開始厭惡那些外表恭順的太監,
“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麽。”楊昊捂著鼻子不滿地問道,
“楊刺史不覺得這個的麵容很熟悉嗎。”馬元贄陰著臉打望著楊昊,
“哦。”楊昊心裏有些驚奇,甕裏的這個人確實有幾分眼熟,但他不想再去看那顆人頭,
“請馬公公明示。”
“他就是林同為。”馬元贄一字一句地說道,
“林同為,,他不是死了嗎。”楊昊記得甘露之變後,林同為幫仇士良瘋狂迫害刺馬營,被年濠安排刺客給殺了,沒想到他竟沒死且落在了刺馬營的手裏,
“此人罪孽太重,沒那麽便宜就讓他死。”馬元贄惡狠狠地說道,隨即他又一臉諂笑臉道:“當年他殺了祁玉,楊刺史可是發誓要報仇的,您的大仇今晚就可以報了。”馬元贄丟下這句話轉身消失在夜色中,楊昊心裏清楚,林同為能活到今天,刺馬營中必定是有人在保他,自己殺了他報仇的同時,也就斷了自己的一條退路,李忱這是在逼自己站隊,
楊昊望著那顆被藥水泡的發白的人頭,心裏一陣感慨,真是人生如戲啊,自己與林同為的恩恩怨怨到頭來竟會是這樣一種結局,記得扳倒王守澄後,自己曾當街毆打過林同為,那時的林同為唯唯諾諾,哪裏有小青衣二號人物的半點風采,可是大明宮宮變後,他投靠仇士良,瘋狂迫害刺馬營,指使祁玉差點置自己於死地,而今,他就在自己眼前,縮在一口大甕裏,以前的恩恩怨怨一時都如風煙散,楊昊從皮靴裏抽出匕首準備結束他的痛苦,
“咳……咳……”
林同為輕輕地咳嗽了兩聲,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起來十分詭異,
“多謝……”
從林同為喉嚨裏擠出的聲音如同從地縫裏飄出來的一般,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林同為用渾濁呆目的眼最後地看了楊昊,眼神中透出了解脫的喜悅,他慢慢地揚起了脖子,默默地期待著,清白月色下,甕裏灰黑腐臭的水一動不動,林同為進入了禪定,
楊昊抬起匕首輕快地割斷了他的喉嚨,黑紅的血從裂縫中汩汩流出……
李衛和一幹侍衛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楊昊此行明裏隻帶了十名侍衛,張朗和三名侍衛負責白天警衛,晚間則由李衛和另外六名侍衛值宿,一炷香的工夫前,孟博昌突然來到閶闔客棧,進門後就把李衛叫了過去,詢問楊昊晚上和誰住在一起,李衛如實以告,孟博昌把眉頭一皺,說了句:“把他們掌櫃的找來。”
孟博昌是帶著侍衛來的,但說話時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李衛猶豫了一下,隻得親自去找閶闔客棧的掌櫃,誰知他一踏進前堂就被孟博昌的貼身衛隊給繳了械,再一看另外六個同伴早他一步已經被拘押在這了,
楊昊沒有責備眾人,孟博昌親自出馬,換成自己也照樣會被他繳械,楊昊撿起丟在地上的紅綾蓋在林同為的頭上,讓幾個衛士抬著大甕從客棧後門出去找塊荒地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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