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揚州一夢
淮河的秋天,天藍水清,白帆點點,
從豐安走到淮河足足走了二十多天,這二十天小魚足足瘦了一圈,對一心想長胖點的她來說,這趟江南之行實在有些虧心,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狠狠心不過來了,
南行之前,楊昊就要不要帶女眷,帶誰去,頗費了一番腦筋,說不帶吧,兩個月的旅途枯燥乏味,夜晚孤寂難熬;要說帶吧,兩地相距數千裏之遙,風餐露宿的,自己著實不落忍,最後,他決定把選擇權交給三人自己,去或不去由她們自己決定,
呂芮去的願望最強烈,自從仙女山下那一夜後,楊昊對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日日粘在一起,夜夜笙歌不息,這要是陡然離開兩個月,自己如何忍的了,但一想到旅途的勞累艱辛,呂芮就心怯了,從豐安到夏州朝天大道不過幾百裏地,尚且累的自己抽筋剝骨般難受了好幾天,這跋山涉水的幾千裏來回折騰,自己還想不想活了,
她第一個舉手說不去,然後就低下了頭,羞愧的不敢看楊昊的眼,
晴兒和小魚去的願望遠不及呂芮強烈,尤其是小魚,對長途旅行的艱辛,她是深有體會的,加上自己一心要養出白白胖胖的富態相,因此她也表態不去,
晴兒介於她們兩者之間,去與不去她都有理由說服自己,當小魚和呂芮都表態不去之後,晴兒清了清嗓子說道:“看來也隻有我跟去了,總要有個人管著你點。”
晴兒跟在身邊自然能萬事落個方便,但楊昊不想帶她,一則家裏總要有個管事的人,小魚和呂芮自己都管不好自己,遑論去管別人了,二是晴兒辦事認真愛管人是出了名的,楊昊不想帶個姐姐一路管著自己,於是他裝出煩躁的樣子,指著三人道:“一個個不情不願的,去了也沒什麽意思,我一個人去反落的自在。”
當晚楊昊借口處理公務躲著不回家,夜宿在迎賓館,誰也不搭理,
二日天剛麻麻亮,小魚找過來跪在床頭問:“江南的絲綢是不是品質又好又便宜。”楊昊捏了捏她的鼻子,問:“你又改變主意想去了。”小魚嘻嘻一笑道:“你要兩個月才能回來,我舍不得你嘛。”楊昊一高興就把她帶上了,
隨同楊昊一起南下的還有內寺坊同知張伯中和掌印木荔,書辦房管事穆蘭青,侍衛張朗、李衛、張曉、伍章,情報室的勢力範圍隻限於兩京和河北,再往南他們就成了瞎子和聾子,楊昊隻叫了兩個參隨跟著,以便破譯關索送來的密信,
為節省時間,楊昊沒有選擇走黃河水路,而是由旱路直下潁州,再棄馬乘船,取道淮河經由大運河南下,這一夜宿在壽州境內八公山下的一處村鎮,這是一處沿河小鎮,隻有一條小街,數百戶人家,李衛、張朗去定了客房,
鄉野小店,大小也就十餘間客房,門挨著門擠在一處,一間客房大門敞開,屋中一男一女對坐在下棋,男子二十出頭,錦衣玉麵,一表人才,楊昊見了他一時驚的合不攏嘴,這男子竟是潁王李炎,
跟在楊昊身邊的小魚注意到了楊昊的失態,隻是她會錯了意,以為是楊昊欽慕那女子的美貌才失態而驚,於是心中含著深深地醋意,在楊昊的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
“哎喲。”楊昊正全副心思在思考如何應對李炎,被小魚這一擰,禁不住地叫出聲來,
李炎和那女子同時向外看了一眼,
楊昊甚是尷尬,此刻想躲是來不及躲了,可在這人流滾滾的地方又不方便見禮,因此一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跟李炎下棋的那個紅衣女子站起身來,婷婷嫋嫋地走了出來,伸出芊芊玉手拉住了小魚,驚喜地說道:“妹妹,你怎麽也到這來了。”小魚傻了,這人自己根本不認識啊,
楊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順口說道:“是啊,真是巧的很。”說著他跟身後的侍從打聲招呼就走進了李炎的房間,
門一關,楊昊欲撩衣參拜,卻被李炎攔住了:“山野鄉村的,不必多禮。”接著他握著楊昊的手打量了一番笑道,“幾年沒見,難得你還能一眼認出孤。”又轉頭對王拂兒說道:“你說巧不巧,咱們剛一改道,就在這遇到故人了。”
小魚見楊昊對李炎的恭敬神態,又聽他自稱為孤,心中暗自吃驚,就在剛剛,她還在笑話跟自己搭話的女子身材瘦弱沒有富態,現在她又重新審視麵前的這個女子,除了美豔的讓人窒息的麵容外,原本被她笑話的蜂腰細臂突然也有了美感,小魚心中關於女人美的標準突然間被顛覆了,原來纖細和瘦弱才是高貴和美麗的,
那女子輕啟朱唇,說道:“我叫王拂兒,你以後就叫我拂兒姐吧。”
楊昊此刻還沒有意識到這次意外的相會,將徹底改變自己今後的人生軌跡,為了掩人耳目,李炎要楊昊稱他為炎兄,而他則呼楊昊為楊兄,他邀請楊昊和小魚與他同乘坐一船,楊昊雖婉拒了他的好意,但答應與他一路同行,從此之後,楊昊的座船便隻能跟在他的大船後麵,而且每天大部分時間他和小魚都是在李炎的大船上度過的,
起初幾天,楊昊還戰戰兢兢一身的不自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慢慢發現其實李炎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他性情耿直,雖然有時脾氣不太好,但也隻是發發火而已,對身邊的幕賓一直待之以士大夫之禮,從幕賓與他說話時輕鬆自如的神色可以看出,李炎的這份真誠謙和並不是刻意裝出來,而是他的天性使然,
當船停靠在揚州碼頭的時候,楊昊跟李炎之間已經有了朋友般的親密,而小魚則早成了王拂兒身邊的跟屁蟲,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急著去見王拂兒,晚上回來,張嘴一個“拂兒姐”,閉嘴一個“拂兒姐”,叫的好不親熱,若是碰到李炎、楊昊與幕賓通宵宴飲時,她就和王拂兒同床共枕,簡直是難分你我了,
揚州早在隋朝就已經是天下的繁華大都市了,至安史之亂後,北方人口大量南遷,經濟重心逐漸南移,加之安史之亂後北方藩鎮割據日趨嚴重,藩鎮之間,藩鎮內部,藩鎮與中央的征戰從未止息過,社會經濟遭到嚴重破壞,此時的揚州論繁榮程度已遠在長安、洛陽、太原、成都這些傳統大城之上,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對唐代揚州的繁華,楊昊最初是從杜牧的這首《遣懷》裏感知的,詩作者杜牧曾經在淮南節度使牛僧儒處做過幕賓,這首詩寫在他最落寞的時候,在後世楊昊讀過他很多的詩,但對他的生平事跡了解的並不多,他並不知道此刻的詩作者杜牧正在宣徽觀察使崔鄲處為幕賓,離此地並不算太遠,
或許是受這首詩的感召,船一靠岸,李炎就興致勃勃地帶著眾人去城內尋找詩中描繪的意境,揚州美女甲天下,這說法可是有真憑實據的,像王拂兒這等在京城裏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到了揚州,也不免有些氣短,小魚自卑的差點沒躲回船上去,
眾人此行的目的是揚州很有名的弋江樓,離著還有半裏地,路邊就已停滿了華車駿馬,衣著華美的公子哥兒,眼高於頂的少年才俊,往來多如過江之鯽,
弋江樓臨湖而建,樓高五層,三麵環水,入夜之後被數百盞華燈裝飾的富麗堂皇,美不勝收,絲竹弦樂,美酒紅裙,人還沒到心先醉了,小魚算是徹底被燈光晃暈了,她已分不清東西南北中,隻好挽著王拂兒的手臂被她牽著走,王拂兒此刻也緊咬嘴唇,變得矜持起來,她感到了一份逼人的壓力,她原本也是歌姬出身,昔日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也算得是花魁頭角,但正應了那句話,“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跟這**大海比起來,自己當年混的那就不叫江湖了,充其量也就是個洗澡的池子,
楊昊好歹也在大明宮裏混過幾天,美貌佳人著實也見過不少,因此雖然進門後有些眼暈,但總算還沒有失態,緊跟在他身後的張朗、李衛算是徹底傻眼了,兩個人一個張著嘴,一個呲著牙,淺一腳深一腳地亂走,好幾次都撞到了楊昊的身上,
這時就看出了李炎的過人之處,他手持象牙描金扇,腳邁著龍虎英雄步,姿態雄武又不失輕靈,加上他俊朗的身姿,英俊的麵容和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一路行來,迷翻了萬千少女,
眾人要了一間豪華大包房,座位呈半月形擺設,李炎端坐正中,其餘的人便不分等次地亂坐一通,李炎竟絲毫不以為意,
弋江樓的大掌櫃的親自過來招呼,跟在他身後的歌女舞姬緋紅的雲兒一般,其實弋江樓的幕後大老板就是刺馬營寶曆社的一個從八品執戟,他既非公卿功臣之後,亦非刺馬院或太學國子監的學生,他的這個執戟是靠每年上供十萬兩白銀換來的,有了這層關係,不管揚州官場風卷雲舒,他的弋江樓都能如磐石一般傲立寒冬,
大掌櫃安排了幾個很有特色的歌舞,迎來了一片掌聲,趁著興頭王拂兒拉著小魚為眾人獻舞一曲,王拂兒曼妙的舞姿贏得眾歌姬的一片讚美聲,甚至還有歌姬特意從樓下趕上來觀摩,不過楊昊總覺得這些歌姬的讚美聲有些虛偽,那腔調就像是一個學院派音樂教授評評業餘歌手時語氣,滿嘴的讚美之聲也掩飾不了其骨子裏的輕視和傲慢,不過王拂兒滿足了,她的舞其實隻是給一個人看,隻要那個人滿意了,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李炎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中充滿了無限的柔情,
王拂兒風光無限的時候,她的舞伴小魚卻悄悄地撤了回來,像一隻被鬥敗的小公雞,緊緊地地咬著嘴唇,默不吭聲,楊昊怕刺激到她,就沒敢跟她說話,過了一陣子,小魚暗下決心自己給自己打氣:“我一定要學跳舞,跳的比所有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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