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投羅網
酉時整,六營長弓陣準備停當,熊武國見楊昊遲遲沒有下令,便來中軍催問,
楊昊默然而歎道:“我這一聲令下,上千人頓時就要沒了性命,這究竟是我的過錯還是他柴紅月的錯。”
熊武國道:“殺一千,救一萬,大人仁至義盡,無需愧疚。”
楊昊目視藍天,苦笑連連:“仁至義盡,殺人少就是仁義麽。”
熊武國不明白楊昊何來這番感慨,又不敢追問,他目視張伯中,來討主意,張伯中眉頭一皺,湊近楊昊說道:“熊將軍說的不錯,既然非要殺人不可,殺一千,救一萬,就是仁義,大人確實無需內疚。”
楊昊盯著張伯中的臉,久久無語,最終,隻是微微點了下頭,
六營長弓陣計一千兩百人,分四麵合圍明道寨,一千兩百支火箭為一個波次,由軍寨外圍向中軍內核次第推進,明道寨瞬間化為一片火海,起初,長弓陣定計劃攻擊十個波次,前六個波次用火箭,剩下四次用重箭頭攻擊,
六波火箭攻擊後,明道寨基本上已經沒有稱的上完整的東西,千餘名士卒被壓縮到了中軍帳前的校軍場,眾人丟盔棄甲,人擠人,攢成一團,身無甲手無盾,頭上無片瓦,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楊昊在這時突然下令停止了攻擊,
在前線督戰的張伯中甚感意外,原定計劃中,明道寨將被會徹底摧毀,這是殺雞駭猴之計,通過展示長弓陣火箭的強大威力,迫使柴上研和駐守太原的河東軍放棄抵抗,以免去太原城一場血光之災,如今目的還未達到為何突然停止了攻擊,
“大人為何下令停止攻擊。”張伯中問,
“讓他們回太原去,借他們的口讓太原不攻自破。”
攻心之策當然是上上之策,如何攻心則有三六九等的優劣之分,張伯中堅持認為柴上研投機心理很重,這種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唯有讓他親眼看到長弓陣的威力,才能徹底折服他,將道明寨化為火海地獄,比放柴紅月回去豈不來的更幹淨、直接,這就是當初定計時張伯中說服楊昊全殲明道寨守軍的理由,可是楊昊卻在關鍵時刻心慈手軟了,
這讓張伯中打心眼裏有些瞧不上楊昊,義不掌財,慈不掌兵,身為主宰前軍的大帥豈能臨陣手軟,隨意更改軍令,不過這一次張伯中選擇了沉默,因為不管怎麽說,楊昊隻是心慈手軟,卻並沒有犯別的錯誤,
柴紅月和他的士卒倉皇向太原逃去,還在半路上就已潰不成軍,長弓陣的強大的威力也隨著他們誇張的描述傳播的人盡皆知,
熊武國向楊昊報告長弓陣隻剩下不足五千支羽箭,每個人還攤不到五支,餘炎爐稟報,烈火、飛虎、驍騎三營能戰之士加在一起不足千人,因為極度缺糧,各營士氣低落到崩潰的邊緣,行軍途中,士卒不顧禁令四處擄掠百姓,每日因觸犯軍紀被斬首者不下十人,
糧食,糧食,再沒有糧食,數千就要餓死在這茫茫雪地中,楊昊被糧食問題折磨的心神俱疲,腦中的那根弦繃的鐵緊,隨時有崩斷的危險,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離太原城七十五裏地有一處小鎮名叫昭陽,居住著三五百戶人家,昊天商社在小鎮裏修建了三座糧庫,每座存糧米五千石,楊昊大喜,當即派餘炎爐前去借糧,糧庫管事以未接總號調令為由不肯出接,餘炎爐好話說盡,仍舊不通,於是把眼一瞪,叉開五指將管事推倒在地,派兵封鎖了糧庫四門,強行借了三千石糧食回營,張伯中把管事的叫來,給他打了一張借條,說道:“這糧是西寧軍借貴號的,半年後當全部還清,若這半年市場糧價猛漲,我軍將給予貴號一定補償,立此憑據,以為信物。”
管家不肯收這借條,堅持要楊昊在借條上署名,張伯中怒道:“我為軍師,軍中庶務,自該由我擔當,難道借幾石糧也要去煩將軍麽。”
管事道:“非是小人信不過軍師,是大掌櫃早有交代,若貴軍借糧,定要楊將軍署名才有效,不然便是小的過失,請軍師成全。”楊昊無奈隻得在借條上簽押了印信,
在昭陽鎮休整幾日後,各營漸漸恢複了元氣,於是將各營傷兵集中起來留在昭陽,命驍騎營典軍校尉於徹率衛隊駐守,楊昊與張伯中、隋臥虎、餘炎爐等人進抵至太原城西,與破虜營馬赫尚部會合,四營合計不足三千,即便加上六營長弓陣也不過四千出頭,與太原內外,河東各軍的五萬駐軍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當然,在臉皮沒有抓破前,禮節上的來往還是少不了的,楊昊剛剛到城西大營,柴上研便派穆良芳前來勞軍,酒送了不少,但軍糧卻一石也沒有見到,楊昊讓士卒把從昭陽借來的三千石糧食堆放在營中最顯眼的位置,地麵泥濘不便通行,又扔了幾十個糧包在地上墊腳,穆良芳目瞪口呆,提出要到營中觀看操演,
楊昊陪同他檢閱了鋒矢營的馬隊、飛虎營的鐵甲步兵陣和六個營的長弓軍,河東軍以忻州為界分為南北兩部分,南部駐軍的主要敵人為河朔三鎮和周邊其他各藩鎮軍隊,北派則是防備契丹、奚人、回鶻等遊牧民族,使命不同,軍隊的編練裝備自然也有所不同,長弓軍和披甲步軍陣屬於北派特色兵種,長弓軍一直掌握在劉德三等北派將領手中,穆良芳身為南派幹將,倒是第一次目睹盛榮,
柴紅月由明道寨慘敗而回後,為了脫罪,他在柴上研麵前把長弓陣渲染的神乎其神,似乎六營長弓陣一出,天下無人敢爭鋒的獵獵殺氣,柴上研心驚膽寒,特意讓穆良芳借勞軍之名前來楊昊營中刺探虛實,
軍容固然整齊,但戰力究竟如何,穆良芳想親眼見識一下,楊昊聽完他的訴說後,頗為為難地說道:“不瞞穆將軍,長弓陣的特製弓箭已經消耗殆盡,備用的箭矢要從朔州往這運送,此刻還在途中,無法請將軍品鑒,愧疚。”
穆良芳心中暗喜,天晚奔回太原城將此訊息告之柴上研,柴上研撇嘴笑道:“老穆,你上了他的當,兵法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他這是誆你呢。”
穆良芳恍然大悟道:“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可是大人,如今西寧軍已是三麵圍城,我軍雖有五萬卻是號令不一,該當如何。”
柴上研伸出一個手指頭:“那就跟他來個‘拖’字,敵不動我不動,他遠道而來,糧草不濟,必然不能持久。”
穆良芳道:“大人此言差矣,他營中糧草堆積如山,連地上鋪路都用的是整包的糧食,我恐其中有詐,特意暗中查看,都是貨真價實的上等大米,指望他缺糧退兵,隻怕是三五年後的事情了。”
一旁的柴琪插嘴道:“我看爹爹還是少打他的主意,清泉說了,這個人鬼著呢,劉德三、曲處機、劉沔這樣的人都不免敗在他的手下,您拿什麽跟他鬥,靠柴紅月這樣的草包,還是靠城裏那些隻會嚇唬老百姓的草頭兵。”
柴上研瞪了柴琪一眼,喝道:“這裏有你插嘴的份嗎。”
柴琪依舊冷著臉說道,“您也到外麵去聽聽,看看百姓們怎麽說:西寧軍要是攻城,他們就打開城門獻城,到那時,您,就是想做劉德三、曲處機,隻怕還不夠格呢。”
柴上研訝然失色,急向穆良芳投去詢問的目光,穆良芳訕訕地笑了笑道:“城中確實是有些謠言……”
柴上研噓歎了一聲,低下了頭,過了半晌激動地說道:“我這麽做,還不是要為河東多爭利益,既然都不領情,我又何苦裏外不是人。”他跳起來對穆良芳說道:“那就再辛苦你一趟,明日辰時整,我打開太原六門,迎他進城來,河東這檔子事,誰愛管誰管,反正從此與我無關了。”
二月初八日,天空晴好,
辰時整,虎營、鋒矢營、烈火營、飛虎營、驍騎營由太原城西門進城,橫穿整個太原城進入城東的大校軍場,太原百姓萬人空巷,爭相一睹西寧軍風采,盡管心裏有一百個不情願,柴上研還是率河東文武出迎,代表河東官民答謝西寧軍南下助剿叛匪,
楊昊一向不喜歡這些場麵的東西,除了必到的場合,他把所有的應酬都交給了張伯中,在楊昊看來,柴上研跟後世那些政客沒什麽兩樣,趨利避害,見風使舵,明火暗刀的功夫運用的爐火純青,
讓這種人留在河東將來勢必成為自己的阻礙,連庸雖然占據了夏綏,自封留後,但他資曆尚淺,在李昂和朝中一幹守舊大臣的眼裏他還沒有資格做一鎮之主,那麽就把柴上研運作到夏綏做節度使,讓他和連庸互相牽製,那倒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
楊昊讓張伯中評估一下運作的成本和難度,張伯中得出的結論是利大於弊,楊昊於是下定決心,他將此時交由曲清泉全權處理,曲清泉對柴上研的出爾反爾早已有所不滿,對柴上研設計害死駱衛辰,而極力撮合自己與柴琪的婚姻更感厭惡,接受楊昊交代的任務後,曲清泉便攜帶巨款離開太原去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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