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言的結局
楊昊聽到這話,心裏驟然一緊,自己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就在他苦等圖巴桑死訊的時候,他把所有可能的結果都考慮到了,這其中也包括小魚私自放走圖巴桑,
這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但當它出現的時候,楊昊卻狠吃了一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呢,小魚和他的交往隻是出於少女純潔無害的好奇嘛,難道,自己與小魚這麽多年的感情還敵不過她與圖巴桑數天的相處,
小魚會放走自己的情郎,這簡直是荒謬絕倫嘛,
是的,她確實有些任性,也因為自己的寵愛而變得輕狂放肆,忘記了禮儀和尊卑,但她首先是一個有理智的人,其次她懂得掂量事情的輕重,她有什麽理由做出這等傻事呢,可笑的應該是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自信起來了,隻是滑稽又可笑,
可是一切還是朝著最壞的一麵發展了,自己就是哪個滑稽可笑的小醜,真是愚蠢無極限啊,
楊昊極力隱藏著自己內心的失落與煎熬,現在該怎麽麵對小魚呢,向她發脾氣,衝著她大喊大叫,或者幹脆是打她一記耳光……
不,不,現在她心裏一定也充滿了痛苦和自責,應該去安慰她,穩定她的情緒,讓她回頭是岸,
對,對,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是表現的大度些吧,夫妻做不成,還能……
楊昊很想抽自己兩記耳光,這都想的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焦灼不安的心,正當他要開口安慰小魚時,小魚卻滿臉是淚地跪下了:
“公子,奴婢對不住您,您打死我吧。”
公子,這是多麽陌生的稱呼,即使當年在長安西寧侯府,小魚也很少用到這個稱呼,她向來都是隨章夫人稱呼自己為“大郎”的,至於私底下她甚至敢口無遮攔地直呼姓名,
“你……”
楊昊的心在流血,渾身驟然變得冰冷,“你這麽做是為了他。”
楊昊的話含混又露骨,至於是那層意思完全取決於小魚的回答,這當然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他看不得小魚受煎熬的樣子,於是心立刻軟了,不能就這樣刺刀見了紅,他要給小魚一次機會,也要給自己一次機會,
“你是因為要報恩才放走他的,唉,傻丫頭真是是非不分,當初是他擄走你在先呀,算了,我不怪你,誰讓我的小魚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
小魚也在那一刻間放棄了自己,她趕忙改口道:“是我一時糊塗,我是被鬼迷了心竅。”
這話聽起來雖然異常生硬和言不由衷,但楊昊還是決定接受它,他笑著扶了小魚,掏出她送給的手絹,仔細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本想熬過這個冬天再走。”楊昊強作笑顏道,“看來我們要提前走了,脫羽部的大軍很快就會殺過來,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已經下了第一場雪,現在帳外天寒地凍,白眉人或許還能忍受著,但對楊昊和小魚來說,酷寒的威脅並不亞於即將到來的脫羽部大軍,唯一的區別是,扛過酷寒可能獲得新生,與脫羽部大軍對抗,隻能是死路一條,
收拾了十天的幹糧,牽了兩匹長毛矮馬,趁著天黑兩人悄悄地出了營寨,天地朦朧昏暗,路有千條,腳下的是該哪一條呢,楊昊大致分判了一下方向,指著正南方道:“就往前走,總能回到大唐。”
幾天前的那場小雪並沒有融化,幹粉狀的雪花被寒風催趕著,落入了山坡背風的一麵,此刻它們已經結成了堅脆的雪蓋,人馬踩在上麵咯吱咯吱地發響,在這夜深寧靜的荒原裏聽到這聲音,總是讓人有些心神不定,眼前是一片小樹林,穿過樹林就進入了一片無人領地,那裏在夏天的時候是一片泥沼,現在應該是一塊冰封的荒原,
突然,楊昊警覺地拉住了小魚的馬韁:
“有人。”
隨即兩個人如同冰雕一般,凝固在了那裏,
一支上千人的大軍正緩慢地通過小樹林,他們心謹慎,盡量不弄出太多響聲,但僅僅上千匹馬踩踏在厚密鬆針上的聲響就已十分可觀,
“往回走。”
楊昊低聲吼道,他剛催馬轉過頭來,一支羽箭就擦著他的臉飛疾飛而過,緊接著又有三支箭射在他的身邊,呈一個倒三角形將他圍在核心,這是最簡單有力的警告,楊昊心裏十分清楚,此時隻要自己稍有異動,難逃變成刺蝟的命運,
小魚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她雖然學會了騎馬,但技藝還算不上嫻熟,此刻她沒能像楊昊一樣撥轉馬頭,因此,她能看到森林裏的一切,包括射箭人的麵孔,
“什麽都不要做,站著別動。”楊昊低聲警告道,其實根本不用他示警,小魚已經嚇得動彈不了了,
上千人的大軍從樹林裏走出來,大部仍馬不停蹄地按照原定計劃向白眉部營盤方向前進,圖巴桑和他的父親伽彌爾巴催馬來到了楊昊麵前,
“小魚姑娘,我又回來了。”
見到小魚,圖巴桑雙眸發亮,興奮之情寫在臉龐,小魚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她緊咬著牙,強撐著沒有哭出聲來,
果然女人的心是水做的,
楊昊端坐在馬背上,麵如冰雕,雖然早已知道這個結果,但真正當窗戶紙被捅破時,內心的痛苦仍是那麽猛烈,
“你就是小魚姑娘,果然是上邦人物。”
伽彌爾巴滿意地說道,話是通過身邊的一個通譯翻譯的,他雖然也能說一口漢話,但比圖巴桑就差的太遠了,
“你就是那個叛徒的同窗。”
誰是叛徒,誰又是誰的同窗,在伽彌爾巴用馬鞭指著楊昊時,通譯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父親問你,是不是胡班的同黨,你想好了再答。”圖巴桑重新翻譯了一遍,語調異常平和,最後一句話更是包含深意,說完這句話,他望了眼小魚,眼光中滿是憐愛,
“我就是胡班的同黨。”
楊昊朗聲答道,嘴角露出輕蔑地的一笑,大丈夫敢作敢認,這個世界已無可留戀之處,自己用不著再顧及什麽,
“咕咚。”有人將一顆人頭丟在了楊昊的馬前,胡班還在咧著嘴朝楊昊微笑,
小魚尖聲大叫起來,但無疑是她見過最恐怖的事了,圖巴桑甚為緊張,催馬到了小魚麵前,這一突兀的行動讓脫羽部的武士倍感壓力,至少有五十支箭瞄向了楊昊,,隻要他稍有異動,頓時就將他射成刺蝟,
楊昊一動沒動,雖然他的短刀此刻還在腰間的皮鞘裏,但在這個距離,他還是有把握殺死圖巴桑的,兩人間的私情已經大白於天下,殺死情敵應該是所有被氣昏了頭的男人不二的選擇,既然已經被羞憤折磨的萬念俱灰,那拚個魚死網破也未必不是一種好的結局,
伽彌爾巴沒有下令放箭,這絕不是他心懷仁慈或麻痹大意,而是他堅信楊昊根本沒有膽量去殺他的兒子,不是沒有能力,而是他沒有這個膽量,三十年前被推舉為可汗時,他就堅信一個道理:身硬撐的天地闊,這個世界唯手中有鐵、胸中有血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這三十年,他東征西討,身經百戰,不敢說每戰必勝,但他從不屈服,終於將一個任人欺淩的小部落,變成了令人生畏的一方霸主,
這是他一生無上的光榮,也是他內心驕傲的資本,大唐那是南方一個遙遠的國度,那裏氣候溫和,土地肥沃,人口眾多,他們能生產精美的器物,也能生產鋒利的刀劍,那裏的男人理智、忍讓,行為舉止如婦女般溫文爾雅,
伽彌爾巴是從草原流傳的歌謠中知道這個地方的,年輕時他曾視那為天堂,但現在他對大唐的一切充滿了鄙夷,那裏的商人為了金錢可以丟棄尊嚴、良心;那裏的男人無能猥瑣,即使自己的金錢和女人受到侵犯,也不敢亮出自己的刀劍;那裏的官員勾心鬥角,貪腐無能,敲骨吸髓得來的錢財,隻用於口腹皮肉之樂,
人嘛,在金錢、女人和榮譽麵前就應該像野獸一樣,去奪取,去占有,因為那是人的本性,忍讓、克製的裏子就是怯懦和無能,
“請把小魚姑娘讓給我,我會一生一世珍惜她的。”圖巴桑拉著小魚的手跪在楊昊麵前說道,語氣真摯熱烈,小魚則低頭哭泣,
“混賬。”伽彌爾巴暴怒起來,“你是勝利者,你不該跪著一個失敗者的麵前,現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他的女人,甚或他本人。”
一群武士衝到楊昊麵前,鋒利的長刀對準了楊昊,森森的弓箭也隨時準備發射,
“父親,請你遵守諾言,放他走。”圖巴桑向伽彌爾巴懇求道,
伽彌爾巴沒有做聲,隻是揮了下手,圍困楊昊的武士如水一般退了下來,這個年近五旬的老人走到楊昊麵前,銳利的目光盯著楊昊的臉,似乎要刺穿他的內心,但他很快發現,這個年輕人很有些特別,他的目光如深海一般,莫測高深,
“為了我的兒子,我可以放你走。”伽彌爾巴用勝利者慣有的口吻說道,“請不要恨你的女人,是因為她,我才決定放過你的。”
武士們為楊昊讓開了一條路,一條通往南方新生之路,圖巴桑拿過一袋幹肉交給楊昊,這些肉足夠吃上半個月的,然後他又把胡班使用過的橫刀遞了過去,這個危險的舉動讓他身邊的武士一陣緊張,距離這麽近萬一這唐人獸性大發,如何得了,
伽彌爾巴大聲嗬斥了一句,眾武士這才收起弓箭退到了一邊,
楊昊伸手抓過了橫刀,這刀是配發給軍中將領使用的,精鋼打造,質地十分優良,脫羽部人使用的武器多半來自回鶻,少部分購買至大唐邊軍,都是一些劣等貨色,這把刀在這無疑算是一件寶物了,
“你父親剛才嚷了句什麽。”楊昊俯視圖巴桑問道,
“他,他說,兔子即使手中有武器,也不會變成灰熊。”圖巴桑紅著臉道,
楊昊哈哈笑了一聲,轉身看了眼小魚:“我有生之年不會再回來了。”他雙腿一夾,座下馬嘶溜一身望南而去:
“把她交給你了,用心去愛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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