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奇怪的姨娘
小心翼翼的女子,竟是驚喜一般地豁然抬頭,忙不迭地點頭,“我、妾、妾身這就去端!”說著,轉身就走,走了幾步,竟還回頭看來……
很奇怪的感覺。
像是卑微到了塵埃裏,哪怕隻是你願意吃她燉的燕窩,於她而言,都是一種莫大的殊榮。
言笙遇到秋姨娘的時候並不多,像是可以避開了似的,但記憶中鮮少的幾次近乎於猝不及防地相遇,都帶著些不太愉快的情緒,而對方,便愈發地伏低做小了,像是……一個下人。
妾者,立女也。
西秦並無平妻的說法,說到底,雖說陛下應了這身份,可……終究是個妾。
言笙收回目光,將秋姨娘有些不太尋常的、近乎於怯弱的討好歸結為身份使然,不管言紫凝多麽不待見她,秋姨娘倒是似乎並未針對過她。
“走吧。”她歎了口氣,帶著浮生往回走。
院裏,蓮正在逗著小呆,小呆很是高冷,趴在一方小小的石頭,盯著池中為數不多的幾尾鯉魚,那鯉魚很大,它卻極小,它就這麽眼巴巴瞅著比自己身體還長的鯉魚,有種強烈的違和感。
聽到院外的聲音,小小的耳朵動了動,綿軟綿軟的喚了聲,“喵……”撒開爪子就朝外奔去,奔地太急,太一不小心整個身子往前一仆,它也不顧,爬起來繼續奔,奔到言笙腳邊,一下子扒拉著她的腿不放了。
“喵……”賣著萌,撒著嬌,扒拉著言笙的裙角。
言笙俯身叫它抱起來,它在她臂彎裏打著滾,愈發可愛地過分。
像極了……一隻貓。
後麵跟著的蓮明顯地抽了抽嘴角,這隻看人下菜的臭貓!自己逗了它那麽久,它連個眼神都不給,一動不動跟個雕像似的,連平日裏那麽喜歡的小魚幹都不屑一顧!
這換了個人,立馬就跟換了隻貓似的!
這隻貓成精了!
蓮撇撇嘴,上前伸手要接浮生抱在懷裏的包裹,言笙攔著遞出去的手,“這就是給你的,你放自己屋裏就行,比府裏做的綠豆糕好吃。”
浮生的手一頓,下意識抬頭去看言笙,隔著鬥篷,不甚清晰,隻是一個隱沒在暗處的輪廓,依稀可辨的眉眼,有些瘦削清秀的模樣。
“若是喜歡,同我說,或者你自己去那家酒樓找掌櫃就成。”想了想,又叮囑道,“隻是,出門的時候記得戴好鬥笠,若是遇到之前那群小乞兒……揍回去就成,揍壞了……報秦澀的名!”本想說,報自己的名,想來,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很好用,反正十三皇子的名字也用過了,也不介意再多一回。
她絲毫沒有負擔的盤算著,眉眼間都是戲謔而得意的光。
蓮愣了愣,總覺得這事兒好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想來,舊主絲毫不會因此生氣,甚至,他可能還是開心和縱容的。
就像縱容這個少女直呼其名一般,定然也會縱容著她打著他的旗號作威作福。
手中的包裹,有些沉。
這是第幾回了,她同自己說,若是遇到之前的那群乞丐,揍回去就成。她還說,這柄劍,我給你使用它的權利,縱使鬧出了人命,我也與你同擔。
做人隨從,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他不知道。但想來,應該是同她救下自己的那天說的話一般無二,那一日,她說,“跟我走,我生,你生,我死,你得先死”。就該是這樣的。
所以他除了睡覺、吃飯,全部用來練武,隻為了有朝一日稱為她的劍、她的戟、她的……盾。
她給與了他名字,他便給她自己能夠給予的,也是唯一擁有的……這條命。
可如今,似乎愈發地不是這般。
他越來越……像個人。
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這些他之前從未想過,原本以為之後也不會想。活著而已,哪有那麽多喜不喜歡,可她總問他,喜歡麽?
如今,他甚至被告知,若是你喜歡,你可以單獨上街,去酒樓,去買綠豆糕。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就像是胸膛裏有什麽東西,滿滿的,滿滿的,再也盛不下,一定要找個宣泄口,於是,眼眶裏,便有些東西,溢了出來。
他笑,隔著鬥篷,低聲應著,“好……”
他想,他還是要給她,自己能夠給予的一切——他的生命。
果然,他還是想要成為她的劍、她的戟、她的盾。
“二小姐……”院外,傳來怯弱地、帶著點熟悉的聲音,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打擾了他們似的,連聲音都不敢大了去。
言笙有些意外,回頭,看著端著托盤的秋姨娘,明明丫鬟就在身後,她卻自己端著那托盤,腳下是厚底高跟繡花鞋,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言笙同蓮點點頭,蓮立刻迎了上去,她卻分外客氣地擺手,“妾身來就成,姑娘顧著二小姐就成……”
縱使對著她身旁的丫鬟,也如此客氣地有些過分,竟還用了姑娘這稱呼,瞧給蓮嚇得,下意識轉身朝言笙看去,表情糾結得很,似乎實在不知道是該應了,還是不該應。
“你讓丫鬟送來就成,怎地還親自過來了。”她也沒有刻意地去客氣與熱絡,隻淡淡吩咐蓮,“請秋姨娘進來吧。”說著,自顧自先進了屋子,這秋姨娘這般,若自己與她客氣,怕是今日天都黑了也喝不上這燕窩。
府中人都喚一聲秋夫人,可她從來都隻稱呼“姨娘”,沒有討厭、沒有嫌棄、沒有鄙夷,隻用一種陌生人的不帶半點情緒的模樣,稱呼她“秋姨娘”。
從小就是。
秋姨娘微微闔了眉眼,輕輕呼出胸臆間那團纏綿著出不來的氣息,才抬頭對著蓮笑了笑,“那便煩勞姑娘帶路了。”
連蓮都覺得這氣氛詭異了,嚇得連連擺手,“不、不……不麻煩……”說著,帶著人往裏走,一邊頻頻回頭想要將那托盤接過來,秋姨娘卻也堅決,看著綿軟瑟縮,但端著托盤的手卻始終不曾鬆開。
無奈,蓮隻能任由她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