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藏龍臥虎的院子
“我對你們的千刹門沒有興趣,本小姐也不是揚善懲惡之人,自然也沒有匡扶正義的覺悟。”她低頭看著地上的兩人,柱子在那目光下有些不適,悄悄地往後挪了挪,避開那目光。
那目光太澄澈,令人無所遁形。
絡腮胡還是“嗚嗚”地掙紮,言笙格外溫柔地伸手,將人嘴裏的破抹布取了出來,了?”
憋了整整一晚上,一句話都不能說的絡腮胡,大口喘著氣,“你、你、你到底把六哥怎麽樣了?”
“死了。”
兩個字,冰冷,宛若這冬日涼雨,凍得人骨頭都生疼。
絡腮胡一愣,還是不敢相信,“你騙人!俺、俺六哥怎麽會死?”
頭頂的雨停了。
是一席黑衣的蓮,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她身後,言笙看著震驚地不願相信的絡腮胡,緩緩站起身,俯視著被雨水淋地黑中透著灰白色的臉,嗤笑,“既然都是人,為什麽不會死?他不願告訴我千刹門在哪裏,我便抽了他幾鞭子……這人啊,真的很脆弱。”
“一不小心……就沒了。”
絡腮胡瞳孔狠狠一顫,也不知道信了沒,半天咬牙切齒蹦出一個字,“你……”再沒了下文。
“可惜,縱然他骨頭再如何硬又有何用,還不是眼睜睜看著之前的夥伴轉眼倒戈相向。”
“我一直都給了機會,我一再提醒你,好好在這裏幹活,言王府總不至於虧待了你。可是……你終究是令我失望了。”少女言語溫緩,慈悲又憐憫,聲音卻冰寒入骨。
他想起自己被打了之後這位小姐進了自己屋子,說地那些不太像關懷的話語,原來……那便是最後一次的機會。
可她終究是不懂,他們這樣的人,早就沒有了退路,縱然是倒戈的三娘,也是因著身為女子接觸甚少才懷了那般不切實際的想法,竟以為能逃脫千刹門的追殺……
也不想想,千刹門若這麽好叛變……他們這些人何苦過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扯著嘴角,那破抹布堵了一晚上的嘴,味道著實有些衝,嘴角也有些不適,令他這個有些譏誚的表情生生變了味道,猙獰得很。
他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隻是,這個許多時候看起來都像個憨厚老農的老實人,這會兒因著這表情,多了幾分肅殺嗜血,看起來危險的很。
隻這一個表情,言笙就知道,縱然是將他打死,也是問不出什麽的。
這件事……隻能徐徐圖之。
於是,她揮了揮手,吩咐蓮和浮生,“還是將這兩人丟到雜物間去。”
“是。”
蓮將手中的油紙傘遞給今日跟來的丫鬟,才拱手上前拽人,言笙依舊低頭俯視著,沒說話,等到兩人一人拽著一個,像是拖著一條鹹魚一般往外走的時候,才出聲說道,“動靜小些,若是嬤嬤問起,就說差事疏漏……往後,這飯菜,你們倆送就成。”
她不願嬤嬤跟著瞎操心。
“是。”蓮應了,小小的身子骨,拖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竟是半點氣息都不曾亂,甚至,還嫌棄浮生動作慢,回頭拽了浮生衣袖半拖著走。
浮生似乎有些不適應,掙紮了下,卻也沒掙脫,當下也就隨她去了。
將這些小動作看在眼裏的言笙,抱著貓兒彎了眉眼,浮生初入言王府時,被嬤嬤多番嫌棄,之後本就對人戒備的浮生,愈發地不願與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有任何肢體接觸,如今來了個蓮,大大咧咧的丫頭半點不像擅長伺候的婢女,倒也絲毫不曾忌諱浮生的不同,似乎做什麽都愛帶著他,看戲、八卦、嗑瓜子,都不忘帶上這個始終沉默的少年。
少年沉默,蓮也不會在意,下一次繼續帶著。
如此,浮生倒是有了一些不同,變得……活了一些,至少,開始不會抗拒與人接觸了。
言笙微斂眉眼,看起來漫不經心得很,輕輕摸著懷中貓兒,低喃,“就是……身手太好了些。你說是不,呆子。”
她輕聲細語,身後丫鬟不曾聽明白,當下湊近了一步,問道,“笙姑娘您說什麽?”
言笙搖了搖頭,看著院中細雨濺落,在石頭上濺起漂亮的水花,偏頭淡淡地笑,“沒什麽,倒是第一天就讓你看了個鬧劇……進屋去吧。”
她說得細語溫和,看起來綿軟乖巧,沒有半分攻擊性,那丫鬟卻是不敢疏忽大意,低頭應著,“是。”
亦步亦趨地撐著油紙傘,抱著厚厚一遝的賬簿進了屋。
她沒有喚言笙為“二小姐”,高門侯府若是不出意外,通常長子長女為嫡,二小姐總覺得有些不大好聽,而她是南潯侍衛指派過來的,她聽聞南潯侍衛稱呼的是“笙姑娘”,自是跟著稱呼了。
原也隻是禮數周全罷了。
沒成想,在這裏碰到了那丫頭……蓮。
看來,這笙姑娘在主子那裏的地位,怕還是自己低估了,幸好……自己不曾因著對方看起來綿軟而僭越。跨上台階之時,她多少有些後怕地鬆了口氣,收了油紙傘,立在廊下,跟著進屋。
而言笙,倒也沒注意到她如此豐富的內心世界,她隻是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著方才那少年少女……總覺得,那兩人的身手啊……似乎都太好了些。
先不說浮生,就說蓮吧。
三叔院中的丫頭,竟也有這等身手麽?
彼時,她想過對方怕還是會尋來這院子,浮生雖武功厲害,可人情卻半點不懂,被人賣了可能都為人數錢那種,指不定對方打著自己的幌子,隻要幾句話怕這少年就跟著人跑了,所以才交代了蓮一個人都不許進出。
誰曾想,這兩人倒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一個,看起來也沒那麽不懂人情,還有一個……單手拖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還嫌棄浮生走得慢……
她這院子,不大,卻總覺得有些藏龍臥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