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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不如誰

  言笙撇撇嘴,“沒成想,學醫如此之累,還要去山裏頭風餐露宿……這大冷的天,怕是再進個幾回山,我便學不下去了……”


  不甚在意,又帶著點混不吝的模樣,和所有的大家閨秀都不同,說話直白,姿態雖優雅,卻也令人忍不住微微蹙眉。言王妃有些不大讚許,搖了搖頭,“笙笙……既是學了,怎可半途而廢?”


  眉頭蹙著,她是真的有些許不悅了,這丫頭……除了長相和傳聞中不大一般,方才門口站著也是風姿綽約,可這一說話,的確是有些沒有教養的模樣。


  這樣隱約的不滿,帶著些自我愧疚,總覺得若是自己不曾這般什麽都不管,這孩子,定是比那位“大小姐”要出色許多吧……聽說,那位大小姐是隆陽城裏的名媛,前兩日去了五皇子府,雖說是個妾室,但五皇子登基有望,彼時也是後宮裏頭的妃子,若是得了寵……


  那言笙便更加比不過了。


  她竟是忘了,自己最是煩這些個妾室……此刻潛意識裏卻覺得五皇子的妾室總是不同的。自是也不曾發覺,她總隱隱拿言笙同言紫凝相比,下意識又總覺什麽都比不過……


  這般心態,奇怪到她無法正視,於是便愈發怨懟自己的女兒堂堂嫡女,竟是比不過一個庶女。她心裏頭不快活,卻還堅持著骨子裏的溫婉,苦口婆心地,“笙笙,學一些醫術也是好的。既然瑞王殿下為你請了師傅,你就該好好跟著人家學習。明日,母親便為你準備些禮物,你帶去給你的師傅……”


  言笙斂著眉眼,嘴角還是勾著那股子不甚在意的笑容,清清冷冷的,“謝母親好意。不過師傅他不講這些個虛禮。”尚且不說這個師傅並不存在,就說九衾,除了酒,也是什麽都不愛,也什麽都不缺。


  言王妃卻猶自堅持,隻愈發覺得這孩子上不得台麵,這些個禮節竟是半分不懂,眉頭緊緊蹙著,“他不講虛禮,咱們言王府卻不能因此無禮!”


  這話,有些重。


  言笙的笑意,淡了些。


  老王爺咳了咳,趕緊打住,“哈哈,年輕人的事情,咱就不摻和了……再說,丫頭想學就學,想不學也就不學吧,我瞧著這寒冬臘月的一個姑娘家家往山裏跑,風餐露宿的,的確也苦,瞧瞧這臉色,白地……”


  “言王府又不是養不起她!”


  說著,回頭哈哈笑著安撫言笙,“罷了,不學就不學吧,就是白費了瑞王爺一番辛苦……這怕是還得麻煩王爺同那位師傅說說,這丫頭素來不會說話。”


  秦澀端著茶杯,端著身子,聞言隻點點頭,“無妨。”神情莫測的,看起來有幾分深邃。


  言王妃壓抑著的情緒,莫名因為這個表情變得有些煩躁,一下子聲音就高了,“父親,往日就是你這般縱容,才讓這丫頭如今處處不如人!過完這個年,她就及笄了,您瞧瞧她……”


  “不如誰?”


  話未說完,被輕聲打斷。


  宛若一道已成燎原之勢的火光正起,突然天降瓢潑大雨,瞬間熄滅。


  言王妃一噎,就見少女已經擱了茶杯,好整以暇地看來,那雙仿若蒙著迷霧的墨色瞳孔裏什麽都看不清晰,卻仿佛能夠看清一切。


  嘴角的笑意還是那般,清清涼涼的。


  說這話的不是她,是她身旁的男子。


  幾乎是如出一轍的清冷,隻是一個淡然地仿佛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另一個身為局外人卻帶著點若有似無的戾氣。


  見她沒說話,秦澀又淡淡重複著,“本王問你,不如誰?”


  今日,這是他第一次自稱“本王”,不過是換了個稱呼罷了,王者之氣瞬間凜冽。


  空氣,一下子危險了起來。


  老王爺想要起身,急急忙忙地撐著身子起到一半,卻又坐了回去,屁股卻坐不住,如坐針氈似的,眼神一個接一個地往言笙那丟,言笙卻渾然不覺,反倒換了個姿勢,支著下頜,饒有興趣地看言王妃,“之前還在想,一十四年不曾邁出過一步佛堂的母親,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突然就出來了。”


  還是在這樣奇怪的節骨眼上,在自己剛剛知道自己並非親身的節骨眼,在言紫凝進了五皇子府的節骨眼上。


  她倒是忘了……自己能聽出來的畫外音,言紫凝也可以——她的這位姐姐,一直都不笨的。


  了然,細白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白瓷茶杯,一時倒也說不清是那指尖更白,還是那瓷杯更潤,她抬頭,淺笑著問,“所以,你見到言紫凝了?”


  老王爺豁然回頭,看向言王妃,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緊張地連聲音都變了,“你見到紫凝丫頭了?!”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宛若實質,但最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還是那個端著茶杯,瞧著二郎腿一派悠閑自在的男人。


  那目光,沉重,又刺痛。


  仿佛利劍指戳人心。


  “我……”她低頭,想避開那目光,卻避無所避。


  這個時候,沉默也成了最明確的答案,老王爺抓著扶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該問什麽。說多,怕錯,問多,怕更錯。


  “嗬。”卻有笑聲起,涼薄,輕慢。


  宛若冬風刮過人心,涼。


  “都說皇室親情淡漠,本王素來沒有母親,隻覺父皇待本王也算極好。”他端著茶杯,杯蓋輕輕撥弄茶杯裏的浮梗,沒有看任何人,隻斂著好看的眉眼,沉下來的表情令人心悸,仿佛恍然想起,這位爺赫赫聲名在外的,便是如何的喜怒無常不好說話。


  隻是,沒有人敢出聲插嘴,敢出聲的那個人,挑著眉,笑得很好看。


  “這丫頭總覺自己涼薄,我卻覺得她最是溫軟。哪怕看起來……並不是如此。”他的茶是方才黎叔過來又倒過的,他撥了一會兒浮梗,蓋好蓋子,又遞給言笙,自然地像是做過無數遍一般,說道,“這杯熱。”


  不過短短三個字,語氣卻和方才凜冽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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