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首：跟我回家
明明你也還愛我沒理由愛不到結果隻要你敢不懦弱憑什麽我們要錯過夜長夢會多你就不要想起我我等夜監聽你說多愛我。——田馥甄《你就不要想起我》
宋辭回到外婆家時，已經是深夜了。
外婆家樓下老舊的燈，光線昏暗，但勉強能照得亮回家的路。
電瓶車雜亂無章的停在老舊的樓棟口，孩子的嬰兒車，老人的輪椅，扔出來的舊沙發，落滿灰的自行車，把原本就狹小的過道塞得滿滿當當。
宋辭每次經過，都會不小心撞到腿，但他總是好脾氣的繞過去，小心翼翼的上樓。
今天也是。
他慢悠悠的上樓，腦袋裏還塞滿了白天沒攻克的那個數據，因為太專心，差點多爬了一層樓。
外婆的房門是最古老的那種鐵質防盜門，因為年歲久遠，每次開門都會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關上的時候，又會發出沉重的撞擊聲。
這個時間，外婆應該已經休息了，他小心翼翼的帶上門，又悄悄地換了鞋，摸著黑進了客廳。
幾乎跟他同時，宋一一從外婆的房間裏探出頭，看到是他回來了，對著他扯出一個幹澀的笑容。
“還沒睡？”宋辭壓低聲音說。
“還沒，外婆今天不太好，一直鬧到剛才才睡著。”宋一一倒了杯水，站在冰箱前，稍微有點放空。
“是鬧脾氣嗎？”
“是疼。”宋一一語速極緩，似乎疼的是她自己一樣。
“抱歉，這個時候讓你來照顧外婆。”宋辭有些歉意。
“沒關係，我也想陪外婆。”她放下水杯，伸了伸懶腰。
“對了，今天梁又西來研究院找你了。”
聽到梁又西的名字，宋一一的身形頓了頓。
“我沒告訴他你現在住哪裏，隻說了你已經離開研究院了。”
“嗯。”宋一一點點頭，沒再問什麽。
“我按照你的意思，話說的挺狠的，我看他的樣子，應該不好受。”宋辭有點於心不忍，但隻要是妹妹想做的事，他都會無條件去服從。
“你告訴他我找到家人了嗎？”宋一一的聲音，平靜如水，感覺不出一絲波瀾。
“說了。不過他好像不太信，堅持要聽你親自說。”
“他會信的。”
宋一一收拾了一下東西，背起自己的包。
“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來看外婆。”
宋辭點點頭。
雖然這半個月來，宋一一幾乎每天都來陪外婆，但她一次都沒有留下來過夜。
她總是有一種親切的疏離感，親情並沒有讓她有任何歸屬感，這個家，對她而言也是無法安心留宿的地方。
“我送你下樓。”
“不用了。外婆離不開人。你今天就睡她房間的地鋪吧，晚上如果她疼得厲害，就把醫生開的止痛藥用上。如果不行，你打電話給我，我們送外婆去醫院。”
宋辭點點頭。
宋一一從外婆家出來，順手拉上那個沉重的鐵門。
一整天都待著藥物浸泡著的房間裏，她的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藥味，走出樓道的時候，外麵的新鮮空氣一湧而來，讓她一時有點不適應，竟有了一種類似眩暈的感覺。
她抬眼看了下路旁老舊的路燈，燈泡太多年沒有更換，一直突突的閃著，感覺下一秒，可能就要徹底熄滅。
就像外婆的生命，搖搖晃晃，就要走到盡頭。
胃癌晚期，加上兩次中風，外婆已經像一個被狂風摧殘過無數次的枯樹，即使風雨停歇，卻也無力回天。
或許是重逢的時間太短，她對外婆的漸行漸遠並沒有太大的傷痛感，這位遲暮的老人，跟她見到過的那些瀕臨死亡的老人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會在短暫的清醒時，用幹涸的嘴唇，慢慢叫出她的名字。
一一。
一一。
每當這個時候，她會俯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輕輕摸著她的頭，告訴她：“我在。外婆我在這兒。”
像服用了最有效的止痛藥，隻要宋一一說“我在”，外婆就會慢慢安靜下來，長長的舒一口氣，再次慢慢進入昏睡。
就這樣，半個月的時間裏，宋一一原本麻木的心，開始慢慢有了變化。
即使她刻意回避，那種叫“親情”的東西，還是一步步侵蝕了她的心牆。
它攀援而上，在城牆之上嶄露頭角，隨風搖曳時，帶著從未有過的自傲。
她和外婆的關聯，也在日複一日的互相陪伴中，變成了情感的羈絆。
雖然大部分的時間裏，外婆都在昏迷，可當宋一一趴在床頭，一遍一遍數著她的皺紋時，她開始有了期待，有了不舍，有了奢望。
她開始希望她不要走。
她開始希望她活下來。
這兩句話像是兩台突然開進喉嚨口的挖掘機，揮舞著大鏟子，讓她嘶吼的**一天比一天強烈。
她覺得自己也像個瀕臨死亡的老人，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她站在樓下，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把車停在哪裏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她試著往經常停車的那個方向走，腳步還未踏出，就看到了那個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看著她的人。
北京的秋夜，已有了難掩的寒意。
昏黃的燈光灑在他的腳邊，像極了少年時自己最愛戀的模樣。
她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隻能呆立在原地。
他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衣，外套隨意的拎在手裏，就那麽冷冷地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
大概自己剛剛站在這裏發呆，也被他全部看在了眼裏。
淡淡的煙草味，在兩人之間遊蕩。
他什麽時候，連抽煙都學會了。
他的頭發鬆鬆的垂在眼前，滿身滿眼，都是長途奔波之後的疲憊。
淡淡的心疼，在宋一一的皮膚以下遊走。
在失去理智的邊緣，她選擇結束尷尬的對望，掉頭離開。
但是才轉過身，他就厲聲喊住了她。
“宋一一！”
尷尬的停住逃走的腳，她隻能轉過身，從虛偽的打招呼開始。
“你怎麽在這兒？”
梁又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大步走過來，把手裏的外套甩開，裹在她的身上。
“我不冷。”宋一一想拒絕，卻被他牢牢地裹住。
“跟我回家。”梁又西語氣冰冷，言簡意賅。
“我不回去了。”宋一一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堅定有力。
梁又西用那雙有些充血的眼睛狠狠盯著她，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很久。
最終還是梁又西妥協了。
“那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本以為他會一如既往的霸道堅持，卻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容易就接受了。
這讓她的負罪感變得更加強烈。
“不用了，我開車很方便的。”
“宋一一！”被二次拒絕後，梁又西的語氣再度惡劣。
“我在！”她條件反射的回答，恍惚間還以為是外婆在叫她。
見她滿身疲憊，精神狀況也不是很好，梁又西升騰起來的怒氣，又硬生生的消退了回去。
“別鬧了。”
他摸一摸她的頭，換來的卻是她冷漠的躲避。
他的手空落落的僵在空氣裏，將他的不安進一步放大。
“你到底是怎麽了？好好地，怎麽突然這樣？”
“沒有突然。”宋一一冷靜的回答，“我想了很久，這是我深思熟慮的決定。”
梁又西的惶惶不安，幾乎到達了頂峰。
“你什麽決定？離家出走的決定嗎？是不是緋聞的事嚇著你了？這次是我大意了，我以後保證再也不會有這種事，你隻要安心待在我身邊就好。”
“你還不明白嗎？”宋一一粗暴的打斷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