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首：痛哭的人
梁又西到底有沒有哭成狗呢？
圍觀全程的小王，最有發言權。
事後，他曾經私下裏跟大王描述過當時的場景，他的原話是“那應該是我這輩子見過的、又西哥最讓人動容的一場哭戲。”
雖然用“哭戲”這個詞，讓人多少覺得有點不舒服，但至少這樣的表達，已然相當直白。
那天宋一一在路邊暈厥後，他們一路飆車趕到最近的醫院，從急診通道開進去，車門一開，梁又西就抱著宋一一衝進了急診大廳。
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對他來說，仿佛有一條馬拉鬆那麽遠。
宋一一麵色蒼白的躺在他的臂彎裏，這麽顛簸的公主抱，也沒把她晃醒。
在宋一一被放到護士推來的床上前，梁又西一聲都沒吭過。
可是當護士們匆忙的把她推向搶救室，梁又西那根早就岌岌可危的弦，就頃刻間繃斷了。
那一刻，他覺得躺在那裏的宋一一，離自己越來越遠，她的臉越來越模糊，模糊到一旦被推進那個冰冷的搶救室，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
原本已經踉踉蹌蹌停下腳步的他，又發瘋似的去追搶救推車。
搶救大廳裏，很快有人認出了他，紛紛舉起手機拍下眼前的一幕。
梁又西卻完全沒注意到這些，隻是跌跌撞撞的跟著那輛推著宋一一的車，發瘋似的推，卻不知為何，嗓子跟堵塞了一樣，根本喊不出她的名字。
搶救室的大門異常冰冷，把梁又西的瘋狂隔絕在外。
他頹然的席地而坐，麻木的看著那個一直亮著的“搶救中”。
微微垂下頭，才發現手背不知道什麽時候劃了個口子，血正慢慢滲出來。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那片鮮紅，毫無征兆的崩潰了。
他把臉埋在膝蓋裏，失聲痛哭。
想到宋一一可能會死，他的恐懼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一直以為，時過境遷，他對宋一一的怨懟早就超過了對她的喜歡，她也並沒有當初熾熱時的那般重要，他早就完成了割舍，她早就可有可無。
可當現實真的伸出手，試圖讓他完成真正的割舍，他才發現，他從來沒有真正的怨懟過她。
一秒都沒有。
她是蔓延到他脊髓裏的惡性腫瘤，硬要割舍，結局隻能是兩命一屍。
從小到大，宋一一都很少生病，記憶裏，她連割破手指的那種傷都沒有受過。
她說她差點死在那場可怕的恐怖襲擊裏，但因為並非親眼所見，他除了後怕，再也沒有更多的共情。
大概是上天為了懲罰他的缺席，它再次伸出它那攪弄風雲的手，在自己的眼前，把宋一一又一次送向了死亡的邊緣。
然後用譏諷的聲音不斷地問他：這下你能共情了嗎？這次體會的真切了吧？
搶救室的門打開時，梁又西已經脫力了。
他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爬起來，像個失心瘋一樣衝了進去。
宋一一正戴著眼罩躺在床上，鼻子上插著吸氧管，臉色雖然有所恢複，但仍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她身旁的儀器正在特別規律的發出提示音，已證明她的生命體征恢複了正常。
一旁的小護士拍了拍他，在看到他的臉時，略微吃驚的頓了頓。
“她已經沒事了。急性過敏反應，醫生已經處理過，但是眼睛短期內不能見光，呼吸道也比較敏感，盡量不要動她。具體的事項醫生等下會再交代你一遍的。”
梁又西點點頭，啞著嗓子說了一聲謝謝。
小護士受寵若驚，趕忙擺了擺手。
“需要幫你聯係住院部安排個床位嗎？不過我們醫院床位比較緊張，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梁又西搖了搖頭。
“不用了。”
小護士沒再說什麽。
在轉身離開的時候，似乎又鼓足了勇氣，重新轉了回來。
“她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梁又西再次說了聲謝謝，小姑娘這才急匆匆的跑開了。
小王去繳費回來，看到梁又西趴在搶救室的臨時床位前，緊緊抓著宋一一的手。
他趕緊把邊上的簾子拉起來，避免被拍到更多畫麵。
雖然他並不覺得，同在搶救室的這些人，還能有心思偷拍別人。
“宋老師沒事了吧？”小王試探著問。
梁又西跟沒聽見一樣，毫無回應。
小王打量了一下周圍，滿臉的新奇。
“這還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進搶救室呢，原來搶救室長這樣啊，跟電視上的還挺像。又西哥，要不你下次接個醫療劇吧！挺酷的！上次那個什麽《閃電急診科》得劇本我看了，還真挺……”
小王正絮絮叨叨呢，突然聽到身後有微弱的抽泣聲。
他趕緊住嘴，才發現自己在這叨逼叨的時候，梁又西又悄悄的哭了起來。
他跟了梁又西十幾年，從沒見他掉過一次眼淚。就連宋一一離開後他最煎熬的那幾年，他也從沒在人前流露過一絲消沉。
他永遠都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酷蓋，對凡事都冷冷的，除了自己最愛的那幾樣，基本沒什麽人事物，能輕易觸動他的情緒。
即使是拍戲的時候需要他哭，他也要一個人默默的醞釀很久，到最後還是會因為哭不出來，求助於眼藥水。
能讓這樣一個酷蓋如此失態的一哭再哭，天上地下，也就隻有宋老師一人了。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酷蓋也是個人，那個遺世獨立的貴公子，終於從雲端降落，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緒的凡人。
小王就這樣默默的守著梁又西，後者一直緊緊抓著宋一一的手，眼眶紅紅，一言不發。
醫生來告知回家護理的注意事項時，梁又西非常認真的聽著，最後還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送走醫生，他小心翼翼的把昏睡狀態的宋一一橫抱起來，用外套和毯子裹住她的身體，確保不會受風。
小王趕緊上前，給他戴上帽子口罩。
一切準備就緒，梁又西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宋一一。
她戴著眼罩，眉頭微皺，似乎睡的並不舒服。
他低下頭，就這麽隔著口罩，小心的親了親宋一一的額頭。
“宋一一，我們回家吧。”
“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