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幕後推手
整夜的動蕩,最終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消弭。嶄新的一天,似乎預示著昨夜的那張驚心動魄,已然翻篇。可其實,人們的好奇心經過昨夜的渲染變得膨脹,反而在這陽光帶來的安全感裏,迅速膨脹。
“你們聽說了嗎?!昨夜二皇子被襲擊了。”說話的宮女邊掃著地,邊朝著周圍的宮女們似問似答地道。
“是嗎?!怎麽回事啊?!”周邊的宮女聽她說,忽然起了好奇心,瞬間都提了提神,開始打聽起來。
“我也不知道。隻是聽首領太監說,這幾天皇宮都會戒嚴,出入都要更謹慎地核查。哎呀,這下要托人帶點東西出去換錢,可就難了。”
“你呀。好好做事,別成天想這些了。不過”這宮女思索道,“咱們宮殿這些日子,確是比往日嚴了很多,就連太醫往來,都比往日勤。對,二皇子殿下現下還在我們宮中呢。”
“一聽你這番話,就知你昨夜沒有經曆過。”挑起話頭的宮女開始炫耀到,“你們啊,昨夜都隨著貴妃娘娘出去了,自是看不到昨夜那番景象。昨天,我正好守在主殿前,那刺客來的時候,先把我藥倒了,他的速度太快,我都看不見他。但我半夢半醒的時候,看見二皇子倒在地上,那血啊!流了一地!”
“啊?!這麽可怕!那你還把這事兒當談資,小心被嬤嬤聽到了,責罰你!”
“怕什麽。昨夜的事情鬧得大,咱們宮裏的人全都撤換了,除了你們這些不在場的還有心敏姑姑,其他人,都沒了。”
“那你怎麽還在這兒啊?!”剛剛那宮女的一番話,令周圍的人心中都生了恐懼。都沒了,那意思是都死了?!
“我運氣好唄,公公清人的時候,見我可憐又著實無辜,至少,我也算恪盡職守,就把我給留下了。”
“哎,你們說,就算二皇子遇刺,陛下也沒必要撤換這麽多人,這究竟是為什麽呀?!”其中一個身上帶著玉佩的宮女問道。
“還能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以前的那群人裏,有內奸。”
“你怎麽這麽肯定啊!大家以前都是承祥宮裏做事的,都是姐妹,無憑無據地,怎能這樣亂加揣測!”
“我可不是無憑無據。前些日子,我親眼看見咱們承祥宮的一個小宮女,跟澄春殿的人見麵呢。”
“真的啊!澄春殿,那可是淑妃娘娘的地盤啊,淑妃娘娘謀害咱們公主的事情,可還沒查清楚呢。”
“可不是。”
“你可別是記錯了啊。”那名身上帶著玉佩的宮女再次說道,“淑妃娘娘若是真的讓人來見,那定是隱秘之事,怎可能讓你發現啊。”
“我那是偶然發現的,何況隻有那一次。”
“那也有可能是你記錯了啊。咱們承祥宮的宮女,除了貴妃娘娘當初從府裏帶的心敏姑娘,之前過半數的人,可都是從當年的韶華殿劃過來的。”
“我怎麽可能記錯!”兩次被辯駁,那名挑起話頭的宮女,便有點急了,“我看得可清楚,那名宮女的手上,可有淑妃娘娘給的令牌兒!”
“你們在幹什麽?!”
“心敏姑姑。”
心敏恰好走過便聽到了她們談話的內容,一下氣不打一處來,快步到這群人跟前,喝斥道,“把手中的活兒都給我幹好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貨!這番話,若是讓他人聽了出去,傳出咱們宮的閑話,我即刻就回稟娘娘,將你們發回掖庭!”
“不要啊姑姑!我們再也不敢了!”
心敏冷笑一聲,道,“好好幹活!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們傳閑話,我就先拿你們開刀,出了近日來的這口惡氣!”言罷,她便轉身就走。隻是她腳步快了些,因而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待她轉身後,便悄悄地撤出了承祥宮,朝暗處行去。此人約莫走了半個多時辰,方進到一座宮殿的側門中,朝著來與她相見之人道,“姑姑,承祥宮的事,奴婢已經辦好了。您放心,保證萬無一失。”
來相見的那人聽她這麽說,嘴角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從袖中掏出荷包,遞給那名宮女,道,“你的辦事效率,我是信的。記住,日後,不要再來這兒。你,也從未來過這兒,也從未見過我。明白嗎?!”
“姑姑放心,奴婢明白。”
那名宮女一走,那人便小心謹慎地合上了門,朝著此宮主殿而去。一進去,她便笑著朝正在下棋的人道,“娘娘,事情辦好了。”
下棋那人身著銀紋繡百蝶度花裙,柔順的黑發懶懶地散落在肩,頭上用了隻金雀琉璃點翠步搖挽住欲落不落的額發。這樣簡單隨意的裝扮,掩不住她如墨般的眼眸裏張揚的魅意,擋不住薄唇中溢出的驕傲自信,卻將她原先精致得過分的瓜子臉中透出的豔麗糅合了幾分,幾處相合,竟讓她整個人顯出些清麗素雅之感,看著,既舒服又不失魅力。
那人瞧著正在下棋的自家娘娘,心裏想,陛下要是今日能來,定會忍不住誇讚娘娘的。這宮中,再無第二人,有娘娘這般美貌。
下棋那人瞥眼便看見自家的貼身侍女,眼中一副崇拜欣賞的神采,便笑道,“你一女子這樣看著我,倒叫本宮,有些害羞了。”
“娘娘天資絕色,奴婢不過是一時慌了神。”那人穩穩走上前,替下棋那人添上茶水,問道,“娘娘,咱們這樣做,真的能達到老爺說的效果嗎?!”
下棋那人輕笑,淡淡道,“程悅,你覺得這世間,最可怕的是什麽?!”
程悅略微思索,答道,“或許,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吧。”她就曾經看見過,家破人亡的人的淒慘下場,那種場麵,她這輩子都會記得。
“不。”下棋那人篤定道,“這世間最可怕的,是人心。人的心,是這世上最不好掌控的東西。她就像握著的風箏,你以為你抓住了他,但事實上隻要一不注意,它就會脫線,隨風而去。”
“可是娘娘,既然不好掌握,那咱們這樣做,事情不是會失控嗎?!”
“沒錯。”下棋那人驕傲地笑了起來,“就是要讓它失控。隻有失控,才能定死現在所有的場麵;隻有失控,才能讓陛下記住,人的嘴有多可怕;隻有失控,才能讓陛下明白,有些人,是不該留的。”她瞧了瞧外頭樹枝上生出的嫩芽,忽然想到了什麽,又道,“程悅,你再替本宮辦件事,本宮要在這事上,再添一把火。”
三日後
南唐
鳳府舊址
“將軍,咱們在這兒都搜了半個多時辰了,一個東西都沒找著。”王默的左副將陳純跨過兩道門,皺著眉行到王默身旁,沉聲道,“將軍,鳳府被燒距今已有三年,三年來,這房子都轉了三手。裏頭的家具物什,也早已撤換。依屬下看,咱們如今在這兒搜,搜不出什麽來。即便搜出來了,這東西,也當不得證據啊。”他實在是不明白,陛下隻給將軍十日時限,這麽短的時間,要查出刺客,本就難上加難。可是將軍,卻把時間都耗了在鳳府這個毫無價值的地方。
王默回頭看著正賣力找著的將士們,淡淡道,“陳純,你認為,這個案子的關鍵之處在哪?!”
“關鍵之處自然是在承祥宮。那夜事發突然,整個皇宮隻有承祥宮中的人見過那刺客。案發之後,咱們很快封鎖了各個城門,並加強了出城巡查。將軍,屬下想,那刺客,應當還未出城才對。”
“案發後,我們連夜審問了當值承祥宮的宮女太監,自那夜到今晨止,審問的人來匯報,還是沒有新的東西出來。也就是說,那些人裏,無一人提供了有價值的線索,他們都隻說,那刺客蒙著麵,還沒看到臉,就被迷暈了。你認為,他們像是說謊嗎?!”
陳純心下一沉,道,“這屬下不知。可是將軍,即便沒有人證,也可能會有物證。咱們可去請示貴妃娘娘,搜一搜承祥宮偏殿的石子路。二皇子在那兒被刺,那刺客說不定,也會留下東西。”
王默冷笑,言,“陳純,你還記得,刺殺那日,這刺客用了多久嗎?!”
陳純道,“依照二皇子的描述,從刺殺開始到放煙火,約莫半柱香的時間。”
“這半柱香中,應該還要加上逃出皇宮的時間。因為我看到煙火時,第一時間便下令,封鎖皇宮。可最終,你們卻連刺客的影子都沒摸到。”
“或許宮中有他的內應呢?!又或許,他的確武功高強。”
“無論此人武功如何高強,沒有人給他傳遞消息,他不可能在近一炷香的時間內往返皇宮,也不可能這麽快速地找到承祥宮進行刺殺。”
“將軍言之有理。可是將軍,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要盡早抓到這刺客,方能問出主使,將功抵罪。”
“不,這刺客不必我們費心。”王默突然看見地上有個玉佩樣式的東西,這玉佩掉在桌案底部,被桌腳壓著,他費了些力氣,才將這玉佩從地上拿出,一邊打量著看似什麽都沒有的白玉,他邊回道。
“為什麽?!難道我們不去查,這刺客還會自己上門不成?!”陳純疑惑道。
“你以為,這刺客為什麽要刺殺公主殿下?!如今宮中淑妃娘娘懷著孕,卻仍然被囚。二皇子被囚入清撫宮,剛剛才出來。而鳳府舊案,卻突然重啟。一個晚上發生三件大事,最終都得落到這次刺殺上。在這種時候,如果公主殿下死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最後一句話,驚醒了陳純,他忽覺自己看事淺顯,越往深想,越覺驚懼。
“那這件事情難道是淑妃娘娘做的?!”
他的話,令王默歎了口氣,自己怎麽教出這麽個木頭,“以我之見,淑妃的嫌疑,應是最小的。鳳府的案子是否與上官家有關,尚且不論。但這幾次事由,全是衝上官家而來。在這個時候刺殺公主殿下,無論成功與否,此事都會落到上官家的頭上。到時候,這冤屈想洗,都洗不清了。”
“那將軍的意思是”
“西梁如今虎視眈眈,鳳府舊案再度被查迫在眉睫,有西梁在,此次查案較以前定更為嚴厲細致。這種時候,不把髒水往別人身上潑,還能幹什麽。”王默端詳許久,終於發現這白玉中央似是有些古怪,略微思索,他忽然想起,有些家族會在玉佩中央雕刻家族印記,“陳純,將燭火拿到本將軍身前。”
“諾。”
燭火照應下,白玉中央的圖案漸漸浮現了它最初的樣子,當圖案成形,王默便激動地將白玉拿開查看。但這一看,卻令他變了臉色。隻見,那白玉中央,靜靜地勾勒著一隻慵懶霸氣的白虎。陳純湊近一看,也默了下來。
“看來這次,那人是不打算讓上官家翻身了。”王默歎道。
“將軍。”外麵的小將跑了進來,恭敬行禮,“屬下參見將軍。”
“起來吧。出什麽事兒了?!”
“將軍,外麵來了一位宮中的姑姑,說有要事一定要麵見將軍。”
王默皺眉,宮中的人從來不會在外麵麵見乾衛軍將領,這樣做雖不一定會被人上報,退一萬步講,即便被上報,他王默也絲毫不懼。但不管怎麽說,這總是不合規矩。何況,又挑在他們在鳳府這個敏感時刻,“那人有說她的來意嗎?!”
“沒有。不過”那小將從懷中拿出一個令牌,交予王默,“她說,您看了這個令牌,就會明白的。”令牌中央刻著兩柄劍鋒相交的劍,外部以七隻顏色不同的鳳凰相圍,那鳳凰雕刻地極為用心,每一隻都栩栩如生,眼眸中透著傲然天下的霸氣和冷漠,這冷漠包裹著劍鋒,讓這個奇妙的圖案,顯出一股無畏無懼的氣勢來。王默一拿到令牌,便愣在了原地,身後的陳純喚了兩次才答應。他本以為王默隻是在思索什麽事情,可沒想到他答應後便將令牌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之後飛速地向外麵跑去。
門外,那女子身著茜素青色披風,勾著嘴角,靜靜地等著。當她聽到裏頭傳來的腳步聲,便笑了。
她盈盈下拜,“民女參見將軍。”
王默跑到那女子麵前將人扶起,輕聲道,“姑娘,你是誰,又怎會有鳳家族長的令牌?!”鳳府族長之令,象征著鳳府的最高權威,持令者可號令鳳家任何人,行任何事,不論此事緣由如何,亦不論生死,隻論成敗。在鳳族,它還有另一個名字—殺者令。
那女子輕笑一聲,將臉上的薄紗取下,揚起臉,淡淡道,“好久不見。王將軍。”
“青苓姑娘?!”
青苓笑著道,“將軍不必驚訝。我現在能好好地站在將軍麵前,豈不是最好的答案了嗎?!”她平靜淡漠的笑容,令王默回過神。
王默道,“你既已失蹤多年,今日拿著殺者令到我這兒來,有何用意?!”提起殺者令,王默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當初,他也算半個鳳族人,這殺者令,他必然是要遵守。但如果,此令的出現,是讓他違背他的職責,那就難辦了。
“將軍不必緊張。殺者令,是我出來前白灼將軍給的。他說,像你這樣的老頑固,隻有用這個,才能辦成我們想辦的事情。”這番話,令王默心中略有不忿。白灼那個年輕氣盛的小子,居然這麽說自己的長輩,真是太不厚道了!他瞧向青苓身後,見她的手下,壓著一個人,便問道,“這是誰?!”
“將軍,不是在找刺殺公主的人嗎?!”青苓言道,“這人就是。白灼將軍可是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尋到的。”說完,王默看著她眼底那股驕傲,心中更是憤憤,“你們真大膽,京師都敢闖。”
“普天之下,還沒有我們風刃軍去不了的地方。將軍,我們此次來,是希望將軍可以順著手下的證據,查下去。但,適可而止便可。”
“什麽意思?!”王默皺眉道。
“現在,還不是將那群人一網打盡的時機。那麽,抓幾個小嘍囉,也是好的。將軍,民女還有事,就不陪將軍審人了。”青苓意味深長道,說罷,她便轉身離去。王默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