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焚燒
延慶寺祠堂
“師傅。”原先領著龍衡鈺他們的那小師傅緩步回來,見殿中沒有人,便謹慎地將殿門關上,走到莫衷身側,有些擔憂地問道,“師傅,此次消息,是由他人帶來的。雖說他揚言是陛下之意,但那人怎麽看著也不像個宮廷中人。咱們就這麽信了他的話,讓二位皇子公主住在那草廬裏,會不會不太妥?!”雖說他沒進過宮,但也知道乾衛軍向來是隻聽陛下一個人的調配,而此次來的人,又是乾衛軍上將王默,從此中也可見陛下對他們的重視。日後若是出了事。
莫衷聽見他的猶豫之語,隻淡淡地停了擺弄佛珠的手,言道,“無塵,那日那人來的時候,身上掛著一個墨玉腰牌,你看著了嗎?!”
墨玉要牌?!無塵細細回想,便道,“徒弟未曾見到。”
“這腰牌名為龍符,是當年,陛下親自製造的。”想到處,莫衷便將佛珠放下了,他的神色也變得嚴肅了些,“當年的這腰牌,可調動宮中自二品以下的軍將,這範圍,近乎是囊括了南唐所有武將,因此它的權利,也非一般的大。陛下造完這牌之後,還親手,將它送到一個能服眾的人手裏,此人當年在南唐,有千盛將軍之稱。甚至,被人稱為戰神。”提到此人,莫衷的臉上,也顯出一絲尊重。
“難道”無塵極為震驚,他思及那日見到那人時,那人帶與他的神秘莫測,和高大威武,便言道,“可是師傅,他不是死了嗎?!”
“死不死的,何人能知?!”莫衷嗤笑道,“我隻知道,當年便是鳳後,也沒這能耐從他手中拿走這龍符。這次,陛下派他來說話,不過是想告訴咱們,如何做一個麵上的罷了。”這延慶寺,自先皇時期便有,以前龍皇也再次呆過一段時日。因此,他自認,對這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還是有幾番了解的。
麵上的?!莫衷說得極為模糊,無塵也聽得雲裏霧裏,“師傅,這是什麽意思啊?!”
莫衷看了看自己弟子這不開竅的模樣,想起當年的自己,便輕笑道,“你不必想了,就你這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聽我的吩咐辦事吧。現下,皇子公主的事情不用咱們操心,你隻需即刻出寺,小心些,去給我尋兩個與他們身形相通的孩童來。記得,最好是要孤兒,這樣也省去我們許多麻煩。”
“是。”
承祥宮
殿門拐角處,程悅看著那隻飛鷹緩緩落下,便快速抓著它的腳腕,將腕上綁著的消息取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確定無人後,便將這飛鷹放回殿中後院的籠子處,而她,則拿著消息,快步走向寢殿。
寢殿內,賢貴妃正執筆靜靜地看著賬本,她聽著開門聲,遠遠地瞧著程悅進來,便道,“如何?!”
“娘娘,那邊的消息過來了,說二皇子與霜翎公主已到了延慶寺。隻是”
“隻是什麽?!”
“延慶寺的人,把他們安置在寺外那偏僻的草廬裏。雖說,那草廬也屬延慶寺的管轄範圍,但畢竟不好下手啊。”
程悅的回答,換來賢貴妃一聲冷笑,“現在的僧侶,怎也學得像宮內的那些奴婢一樣,開始捧高踩低了。霜翎公主與二皇子,是住在一起嗎?!”
“是的。連同他們的奴婢,也是在一起的。娘娘,咱們原先的計劃,是不會將公主殿下牽扯進去的。畢竟陛下來過咱們這裏,又說了那樣一番話。可眼下這種情形”
“無礙。”賢貴妃自信一笑,言道,“讓他們放心下手。延慶寺的落腳之處,恰好是東邊邊境與京師交際的地方。近來戰事吃緊,許多地方都有盜賊。假若不是這群奴才捧高踩低,將他們放在安心地放在寺外,那咱們動手反倒要謹慎些。畢竟延慶寺,是先皇留下的地方,在那兒生起風波,無論大小都會驚動陛下。可若是在寺外動手,就可大膽些。若有不測,咱們便可將這罪過,放於盜賊身上。不過,未免節外生枝,還是小心些,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自家娘娘的話,程悅算是聽懂了,她頷首後,正要出去安排,卻又似想起了什麽,回身道,“娘娘,那霜翎公主呢?!”那個人,一直是陛下的心頭肉,若按她們的計劃,那霜翎公主便多少會受些折磨。但原先,娘娘是不想得罪這個動不得的人的。
程悅的這番話,一落聲便讓賢貴妃頓了下來,好一會兒,她方抬起已沁滿寒霜的眼,回道,“一並落手吧。”
“娘娘?!”
“去吧。若有後果,我願承擔。”她倒想看看,那個女人在陛下心裏,到底還有多少情分。
“諾。”
然,就在程悅打開宮門的那一刻,卻見那門外的宮女,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娘娘,大公主不見了!”
“什麽?!”
延慶寺
草廬
澄芮邊收拾著邊揉了揉腰,待一切完畢後,有些不忿地抱怨道,“憑什麽?!明明都是皇家的兒女,卻要在這兒受這種氣。要我說啊,這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旨意。而是這群捧高踩低的奴才,自作主張。”
龍如霜看著澄芮忿忿不平的樣子,隻笑著道,“澄芮姐姐,你就別抱怨了。我倒覺得,這地方挺好的,很安靜,很漂亮,周圍無論是花還是鳥都是鮮活的,既沒有母妃的管束,又沒有那群奴才嘰嘰喳喳地圍著你叫喊,多好啊!哪像咱們宮裏,冷梆梆的,圍著我的人雖多,可個個都不好玩。我記得心蕊還在時同我說,她覺得咱們宮裏其他的宮女,都很假。”
她甫一說完,就見龍衡鈺在她麵前蹲了下來,揉著她的發了。”她看著龍衡鈺的眼,疑惑地問道,“二哥哥,為什麽?!”
“父皇不喜歡聽這種話。且,那些奴才都是要在你身側伺候久的人,你若這樣看待他們,時間長了,他們難免會生出異心。”龍衡鈺溫柔地回道。說完後,他一下撞進龍如霜的葡萄眸裏,裏頭藏著浩瀚的紫海,似乎會魅惑人心一般。過了會兒,他才回過神笑著道,“罷了,你現下還小,等日後大時,自然就知道了。”言罷,他回頭看著這快要整理完畢的草廬,已不似原先那般雜亂的模樣。他緩步走進去,越往裏,越覺幹淨。到頭時,窗戶外草木隨風爬來的香氣,很快就填滿了他的心間。
太久了他太久沒感受過這種不用受人掣肘的安寧時光,不用看人臉色,亦不用心懷忐忑。
“好了,大家都別收拾了。”他朝著澄芮和周胤說道,“窗外餘霞已現,眼瞅著快到吃飯的時辰了。今日趕了這麽久的路,大家都有些疲憊,先歇息一會兒,備好晚飯吃些東西,再繼續。”看著那兩人應下,他便笑著對龍如霜言,“霜兒,二哥哥給你做東西吃,好不好啊?!”正好,這草廬雖偏僻,但食糧並不缺。從這點上來看,那群奴才,倒像是用了心的。
“二哥哥,你會做飯啊!”聽到這個,龍如霜的眼即刻便亮了起來。
“是啊。這是二哥哥在宮裏練下的手藝,今日便讓霜兒嚐嚐!”
“好啊!”
言罷,龍衡鈺便站在草廬一側的灶台前,大把的將袖子挽了起來,他很快生起了火,那火舌一下便席卷了他堆上去的木材。眼看著那火已熊熊燃起,他便興致勃勃地衝著周胤道,“周胤,來幫忙。”
周胤剛放下手中的東西,便見到自家殿下開起了爐灶。他急忙跑過去,言道,“殿下,您身體還未完全康複,還是不要做這些”
“哎!那有這麽金貴的。現在大家都在同一境地下,如果不各施其力,要如何活下去呢?!”
這邊如火如荼地準備著飯菜,那頭窗邊的餘霞卻已漸漸默了下去,隻剩下天際上那無邊無際的藍黑。草廬旁的山崖之上,那男子一身黑衫,穩穩地立著,似是正生長繁盛的樹木般,無聲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樓主。”一女子不知從何處落在他的身後,全身白衫,麵帶薄紗地朝他恭敬行禮道,“咱們已經布置好了。”他並不回話,隻靜靜地看著底下的場麵,言道,“之前那些人現下在哪裏?!”他好容易來一趟,以為會見到多大的陣仗,沒想到最終,卻隻見著了這麽幾個人。然,他此番話剛落,就見下頭二皇子已備好菜肴,呼喚著周胤端了下去,又將龍如霜扶到身旁坐了下來。那菜肴做得著實不錯,隔著幾丈遠,那男子都能聞到香氣。不過,最令他吃驚的是,龍衡鈺很是大方地讓他們那倆奴仆,也坐在對麵,一同用飯。
“倒也是個會用心的主。”他嘴角微勾,心中落下讚賞。話一落,就眼尖地見著那草廬周圍,似是有倆小廝,轉來轉去。
“樓主,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那女子收到底下人的消息,回道。
“嗯。”他看著那倆不似僧人的小廝的舉動,淡淡道,“通知地獄門的人,下手輕些,不留活口就好。”宮裏的人布置那麽久,卻隻帶來了這麽幾個人,且,又隻讓這倆瘦弱的小廝打前鋒。看著,若不是打探,便是個頂個兒的好手了。
夜裏,風是冷的,就如同此時那男子看著底下他們此般熱鬧的情形時,心中的冷漠一般。曾幾何時,自己與她,也是這般相談甚歡。隻是世事遷移,時過境遷,當他再想回去尋她之時,得來的,卻是她的死訊。
“樓主,底下起火了!”那女子看著底下這麽大的火,都沒能喚醒那男子,就知他又想到了那人,便大聲出言喚醒。
那男子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看著底下的火正燒得起興,燃了周邊的花草樹木還不夠,已漸漸朝那竹屋而去。而龍衡鈺他們,估摸是因為滅不了火,便關上了竹屋的門,正在裏頭,想法子呢。他沉聲言道,“讓咱們的人立刻出手!我們即刻動身,將人轉移出去!阿諾,去通知莫衷,讓他無論如何攔住外頭的巡防隊伍,不能讓他們闖進來!”延慶寺位於邊境,雖不在京師城內,但仍然是在京師的管轄範圍。這麽大的火,禁軍和折衝府,一定會派人來問的。
那名被喚做阿諾的女子即刻應道,“屬下明白!”
竹屋內
隨著外頭大火的愈演愈烈,屋內的溫度也越來越高。現下,除了暈倒的龍如霜外,其他人都用劇烈地咳嗽著,捂著口鼻,極為慌張地看著外頭的這場大火。原本,他們正吃著飯菜,也不知為什麽,灶內卻起了火。
龍衡鈺最先發覺,三人便一同互幫著想要把火滅掉,可奇怪的是,澆得水越多,這火反而燒得越旺。他深覺奇怪,即刻便讓他們躲進了屋內。
“殿下,公主比較重,還是給我來抱著吧。”澄芮看著龍衡鈺抱著龍如霜的手不斷顫抖著,便出言勸道。他本就生了病,又受著火焰的高溫,自是受不住的。龍衡鈺自知自己的手已快無力,便也不再強撐。他艱難地撐著自己轉過身,將龍如霜放到澄芮手裏。火燒之時,龍如霜是最先暈過去的,待火越燒越旺,龍如霜的臉也逐漸變得青紫。現下,她的呼吸已逐漸微弱。而屋內的氣溫,也越來越高。
屋內的三人,隻剩龍衡鈺尚能清醒,周胤已經暈在了地上,不知何時方能醒來。屋外,那猖狂的火舌,在燒完草木的一瞬便纏繞而上,興奮地焚燒著竹屋的竹架,且它們更意猶未盡地,循著外頭的一處處縫隙,朝屋內而來。現下,火舌已數次繞上周胤的腳跟,龍衡鈺發現後,為了保住他,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拖拽。好容易,將他拽到安全地帶時,他也驚訝地發現,那火舌已將他們團團包圍,現下,他已無路可退。
“殿下!咱們應該怎麽辦啊?!殿下!”也不知為何,龍如霜一到澄芮手上,她霎時便清醒了許多。如今,她瞧著那火舌的情形,心中更是慌忙,隻不住地呼喚著現在唯一能做主的,離她不遠的龍衡鈺。
但很顯然,她求錯了人。龍衡鈺現下,已是處於極為混沌的狀態,在高溫的炙烤下,他已無法思考,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火舌,離他越來越近,直至他的眼中,盛滿了那火舌霸道的席卷姿態。此時,他也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無力地倒在了地上。閉眼前,他恍惚間,仿若看見門被打開了,有人,身著黑衫黑靴,手中孕著個冰藍的水球,不懼屋內烈火地朝著他們而來。
“一群畜生!”司徒進來時,看到的,便是他們已被這火焰,逼得毫無知覺的狀態。現下屋內唯一清醒的,已隻有澄芮一人。這情形,可比他原先想的,要嚴重很多。因此,他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對著那火焰,憤怒言道。畢竟,這火焰的本體究竟是什麽東西,屋內隻有他一人知道。
話音剛落,他便抬手動運手中的水球,那水球體外結著眾多冰棱,這冰棱處又冒著絲絲寒氣。在他的手下,那水球不時變換這各種形態,山川、河流、樹木、花草,直至最後一幕,萬星於天成形時,方顯出無限的光芒。這光芒一亮,那水球即刻朝著屋外和屋內的所有火焰而去。那火焰,在那水球的包圍下,如同遇見天敵一般,迅速逃竄。而未曾竄出的,都被那水球,盡數吞噬。
可惜的是,那群逃竄的火焰再快,也沒有司徒的眼神快。那黑耀的眼眸,不知何時變作冰藍之色,而那水球,也似乎是隨著那光芒,分成萬千靈體而動。
半盞茶間,屋內外的火焰,全數消失殆盡。
“你是誰?!”澄芮抱著龍如霜,站在竹屋角落,她的眼中,全是警惕和不可置信。剛剛還把他們逼入絕境的火焰,現下竟然已全部消失無蹤?!縱然,這人是救了他們的命,但她到底不認識此人。因此,她的心中,也不得不升起警惕和懷疑。
司徒隻勾唇一笑,並不答,也不走進,淡淡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現在,得跟我走。”
“不可能!”她絕不可能答應一個從未謀麵的人,將兩個皇子皇女帶走!即便,這個人現在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能不能,可不是由你說了算。”話音剛落,響指一起,澄芮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