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艾倫的好意

  「昨天你見到副總督了嗎，小依」


  昆海長長的防風林進入落葉期，嫩綠的樹葉換上金色的大衣，如彩蝶般在空中飄揚著，自由，灑脫。溫柔的海風與落葉翩翩起舞，輕盈旋轉，跳躍，落葉完成了自己最後的使命，開始尋找生活的新鮮感。片刻後，坦然的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滿載著幸福與滿足。


  而在這金色的地毯上，雷的腳步緊隨著少女，似乎沒有時間欣賞這難得的美景。


  「嗯，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當上艦隊總督吧……」


  小依沒有回頭。昨天艾倫總督來到昆海，一是為了檢查二號艦隊的維修進程，二是為之後的交接工作做好準備。邦德總督逝世後，艦隊總督的位置空缺，在正式宣布下一任總督之前，艾倫暫時接管二號艦隊。當然，得到莫迪爾與阿諾斯總督的認可，艾倫就任艦隊總督隻是時間問題。雷對這位神秘的副總督表現出異常的好奇。


  「之前怎麽沒有聽聞過這位艾倫總督……」


  雷小跑了兩步，與小依並排。原本自己也想與小依一同拜訪，但小依似乎不太想讓雷過多的接觸艾倫總督。


  「可能是因為父親強硬的做事風格吧……我也不太了解他，隻知道他很年輕就當上了副總督，但一直默默無聞」


  「這樣啊……那副總督有什麽指示嗎」


  談話間，兩人止步於一艘運輸船前，殘缺的落葉為運輸船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小依若有所思的說道。


  「沒什麽特別的指示……但……艾倫總督說他很想見你……」


  「見我？」


  雷聽到這個消息後感到驚喜，也許是聽說了奇跡之戰雷的英雄事跡，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艾倫與雷一樣，都對對方抱有濃厚的興趣。


  可小依並不對此事感到高興，她眼神中露出一絲顧慮。艾倫總督此前一直隱藏在父親的影子中，其為人性格，背後的勢力團體完全是個問號，今後二號艦隊的所有控製權都掌握在那個男人的手中，這讓小依略感不安。


  「你別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那些帝國高層眼前隻有利益，總之你小心點……」


  盡管小依不放心眼前這位年輕的副艦長，但畢竟是艾倫總督的指令，自己也不好直接拒絕。隻能留給雷一句簡單的忠告，輕輕的拍了一下雷的肩膀，隨後坐上了運輸船。


  飛船的引擎啟動，衝起了沉睡的落葉，漫天飛舞著金黃色與天空的粉紅相互映襯，遮住了雷的視線。


  「你好歹送我一程啊……」


  望著漸漸遠去的飛船，雷小聲抱怨著。小依所說的話雷也明白，但雷認為一味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就算自己軍階低下，沒有強大的後背勢力，但絕不能放棄抗爭，雷不相信整個帝國高層全是沒有感情的戰爭機器。


  歡快的落葉牽著海風跳完自己最後的舞蹈，再一次回歸大地。而這條美麗的金色長廊中早已空無一人……


  兩天前——天境帝國政府大樓


  在莫迪爾總督的辦公桌上，有一個亮眼的黃金雕塑。雕塑外形成長條圓錐，上端細長鋒利，底部圓滑厚實，閃耀著與昆海落葉一般的光芒。可這個雕塑的來源並不像落葉一樣純潔美好。那是帝國早期的粒子武器模型，而正是這種武器的出現改變了整個統戰的戰局。


  統戰的初期，帝國分為兩派，一派是阿諾斯總督代領的少部分帝國貴族，高知識分子，以及軍統家族，他們擁有強大的軍隊，高科技的武器裝備，主張征服與擴張，盡管當時卡特還處於早期太空文明。另一派是大多數的底層人民，他們忍受不了戰爭帶來的巨大經濟與心理的壓力奮起反抗，比起阿諾斯總督主張的星際步武的遠大理想，他們更加希望能有安定美好的生活。盡管現在卡特曆史上他們被稱為叛軍，但由於擁有龐大的人數優勢，當時的統戰也十分膠著。


  早期的統戰大部分使用的還是化學炸藥以及大量的單兵武器，直到粒子武器的出現才打破了這一僵局。阿諾斯總督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將叛軍殘黨屠之殆盡，後人卻將那場殘忍的戰爭稱為光榮的統戰，像阿諾斯一樣殺人無數的軍官被推向榮譽的頂端，成為帝國的“英雄”，每年還為此舉辦盛大的慶典，所謂的曆史隻不過是戰勝者的謊言罷了。


  在那閃耀的雕塑背後，莫迪爾總督坐在辦公桌前，雙手用力搓捏著自己的臉皮。本就細長的雙眼變得更加扭曲。很顯然，二號艦隊奇跡般的勝利讓他心煩意亂。


  「聽說您沒有出席邦德總督的追悼會……」


  艾倫與之前一樣，喜歡把自己隱藏在房間的陰影處，他看著眼前這位本應該歡呼勝利的總督，不禁嘴角上揚。


  「沒有必要而已……」


  莫迪爾放下了雙手，眉頭緊鎖，開始玩弄著眼前的雕塑。他的每一步行動都是充滿目的性的，哪怕是偉大艦隊總督的追悼會他也毫不關心，二號艦隊以及小依的存活才是他現在的心頭大患。


  「奇跡之戰讓邦德的死反而起到了反作用，您的計劃徹底落空了……」


  艾倫就像個旁觀者一樣繼續添油加醋，莫迪爾本計劃借助邦德總督的死與二號艦隊的滅亡徹底瓦解其家族勢力。但從現在來看，邦德總督成為了帝國先烈，他女兒也成為了這場戰爭的最大功臣，二號艦隊完全不再自己的掌控中。


  莫迪爾緩緩起身，一次的失敗不會讓他放棄，眼神依然尖銳。


  「你不久就能坐上艦隊總督的位置，二號艦隊還在我們手中……」


  「我們？」


  艾倫這句簡單的回答讓莫迪爾表情更加猙獰，盡管艾倫與莫迪爾有血緣關係，但他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會站在莫迪爾這邊，依然藏在某人的影子中。


  「你不會真覺得當上艦隊總督自己就能為所欲為吧……」


  莫迪爾轉身看向窗外，語氣略帶嘲諷，但明顯底氣不住，他之前從未在乎過這個隱形的副總督，認為他隻不過是邦德總督的附帶品，永無翻身之日。可在這關鍵時期，他又想起了自己這個“兄弟”，莫迪爾不能保證對艾倫完全信任。


  「今年你有去看過母親嗎……」


  莫迪爾意外的開始拉起了家常，而他口中的母親早在統戰時期逝世，當時兩人的家鄉處在叛軍領地。曆史記錄上顯示，叛軍發現無法抵擋軍隊的進攻，放棄了那塊領地，並實施報複行為，炸毀了能源電廠，整個城市陷入一片火海，兩人的母親也不幸喪命。好在那時的兩人早已投靠帝國政府，才免於一死。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艾倫沒有接過莫迪爾的談話，他知道莫迪爾不會在這時關心起家人，此話另有深意。


  莫迪爾露出陰險的笑容，轉身從抽屜裏翻出一份檔案，走向艾倫。


  「……看看吧」


  艾倫打開了那份老舊的檔案，他並不理解這與母親的死有什麽關係。


  泛黃的文件重見天日，上麵是詳細的能源電廠設備的報告，以及遠程粒子武器的攻擊計劃，顯然這是一次進攻計劃的檔案。盡管有些文件已經模糊，但也不難看出，報告清晰的預測了能源電廠爆炸能帶來的破壞力以及對城市居民的影響。而文件的最後，執行長官的名字令人熟悉，帝國陸軍總督——邦德·胡克


  艾倫的眼角微微抽搐，他驚訝的不是母親的死另有其因，而是對莫迪爾依然關心那次事件感到意外。


  莫迪爾看出艾倫表情的變化，微微附身，對著陰影中的男人低聲細語。


  「有些事情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艾倫……殺人償命，血債血還，你我始終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男人的表情依然冷靜，這僅僅是帝國的陳年舊賬，即使公之於眾也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但對兩人來說，這確實是個驚人的消息。


  「那你我債……誰來還？」


  兩人四目相對，無止境的內鬥與複仇隻會成為帝國的絆腳石，艾倫依然不認可莫迪爾不擇手段的做事風格。


  「哈哈哈……我已經準備死後下地獄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莫迪爾忽然直起身子，臉部裂出令人惡心的笑容。


  「你隻用聽從指令就行……所有的後果由我承擔，你可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會再讓你身處危險，你說是嗎……我親愛的弟弟……」


  莫迪爾輕佻的說出了那個稱呼，這並沒有讓艾倫感到親切，隻是寒毛直豎。但他也不打算就此暴露自己的身份，畢竟阿諾斯總督也不是完全信任莫迪爾，之後的行動還是小心為妙。


  「想要對付邦德的女兒，你需要一個線人，一個能輕易取得她信任的人，我相信以你的能力這並不難……」


  莫迪爾重新走回窗邊，收起了笑容。盡管艾倫能坐上艦隊總督的位置，但想在明麵上控製二號艦隊的行動小依是關鍵，而想要控製小依，就要從她身邊的人開始。


  艾倫沉思片刻，心裏有了答案。他緩緩起身，阿諾斯總督交給他的任務隻是牽繩人，並不需要阻撓莫迪爾的行動，不到萬不得已他沒有必要采取過激的行動，與往常一樣藏在陰影中就好，這也是艾倫最擅長的。


  「是……莫迪爾總督……」


  比起天境，昆海的微風顯得是那麽的平靜溫柔，讓人神情舒展。這裏似乎沒有爭鬥與仇恨，每個人都享受著這份安逸的美好。


  「報告！艾倫副總督……」


  一位年輕的卡特軍人走入室內，他棕色幹淨的短發散發著活力，似乎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


  艾倫抵達昆海後暫住在昆海政府大樓，大樓不像天境那樣高聳莊嚴，這裏更像是個度假山莊，周圍的環境萬木叢生，百草豐茂。連艾倫也不禁感歎昆海這奇特的自然風景。


  「喲……二號艦隊副艦長，雷·凱恩，你現在可是帝國的英雄啊……」


  艾倫看著眼前的軍人麵露喜悅，雙手輕輕拍合，迎接著這位“英雄”的到來。


  「您過獎了……都是小依艦長的功勞……」


  雷不好意思的底下了頭，盡管之前在貴族晚宴上也受到了不少類似的稱讚與表揚，但得到未來艦隊總督的認可也讓他內心愉悅。


  艾倫示意雷坐下。仔細觀察了一下眼前這位創造奇跡的青年，目光停留在雷軍裝一側的口袋上。


  「抽煙嗎？」


  「啊……不了……」


  還沒等雷把話說完，艾倫就將一個盒香煙扔在雷的麵前，露出親切的表情繼續說道。


  「沒關係的，這昆海的氣候真讓人感到舒適，不是嗎……」


  艾倫第一次與雷見麵，不用直接表麵目的，他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艾倫隨手點起了一支香煙，輕鬆的與雷談論著昆海的天氣。


  「謝謝……總督」


  「你也是軍校畢業吧……中央軍校？」


  兩人手中淡淡的煙霧讓房間內的談話變得輕鬆愉快，與其說是上級與下級的工作會麵，更像是朋友之間的閑聊。


  「不是的，我是貳城軍校畢業……」


  也許是香煙帶來的快感，雷對眼前的副總督略有好感。而他所說的貳城軍校是天境的次級軍校，像小依這樣從中央軍校畢業大部分都是軍官職位，高額的學費讓雷不得不選擇次級軍校，畢業後隻能當個小小的工程兵。


  「貳城？好巧啊……我也是，可能比你大幾屆吧」


  「真的嗎？！那我豈不是要叫您一聲前輩了……」


  歡笑聲洋溢室內，這樣的奇遇讓雷徹底放鬆了警惕，既然都是底層軍人出身，這位副總督應該不會像小依所說的那麽令人畏懼。


  隨著談話的進行，兩人手中的香煙也見底，艾倫將最後一口煙霧從口中吐出，看著雷，露出滿意笑容。


  「你沒去昆海轉轉嗎，這裏與天境不一樣，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呢……」


  「您有什麽好的推薦嗎，我正愁沒地方去呢」


  雷明顯不是沒有地方去，他隻是習慣懶在艦船上。但艾倫難得的好意也讓他無法拒絕，回想起自己之前與緹娜的約定，昆海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有啊……這附近的海邊沙灘就不錯，風景很好」


  艾倫回身望向窗外，海風的盡頭就是一片金燦燦的沙灘。


  「有沒有……那種更有昆海特色的地方……」


  事實上，雷對昆海的風景並不感興趣，像這種隨處可見的風景區這幾天早已看膩，他想去一些昆海特有的景點。


  「特色？……你是說……天境沒有的那種？」


  艾倫似乎沒有理解雷所說的特色是指什麽，由於不同的星球政策，昆海的管理更加自由奔放，注重多樣文化的發展。當然其中也包括成人文化，盡管政府禁止身體交易，但昆海中還是有不少插邊球的交易商業存在，真不知道艾麗莎總督為什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許是一種不必要的包容心吧。成人文化產業在昆海某種程度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對於這件事情艾倫也不可能會不知曉。


  「你確定？……我倒是知道幾個地方……」


  艾倫掐滅了香煙，露出壞笑。眼前這位年輕的副艦長，在長期嚴格的軍隊生活中也積攢了不少壓力吧。好不容易來到昆海，享受一下成人世界的快樂，釋放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同為男性，艾倫自認為非常知曉雷的感受。


  「您說……」


  雷天真的以為艾倫知道什麽神秘的風景區，這讓他神情越加期待。


  「那我之後會把地址發給你，好好享受這難得假期吧……雷」


  艾倫看著雷興奮的表情，不禁笑出了聲。久違校友加上雷略顯天真的性格，這樣的人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艾倫這次昆海之行沒有白費。


  「謝謝總督！我還想帶著緹娜艦長一起去看看呢……」


  「啊？」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雷還記得與緹娜的約定，可這句話讓艾倫大吃一驚，收起了笑容。


  「我還是建議……你自己先去看看，畢竟那種地方很有“特色”……」


  艾倫思考片刻，他並不了解緹娜艦長的私生活，也不清楚兩人的關係。沒準現在年輕人就這麽開發，就喜歡一起去那種地方也不一定。艾倫也隻是好意的提醒著雷。


  「好吧……我會考慮的，總之還是謝謝您！」


  雷依然沒有看出對話中的誤會。而誰能想到這簡單的誤會，之後卻引起了不小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