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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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辭了冰媒,柳夢龍不免有些失落,卻也知人世間隻“情”這一字勉強不得,惟有惋惜自已未能早些年歲結識何晏之。何晏之心裏亦有些尷尬,便客套了幾句,別了柳夢龍,繼續一路向東而行。
他此番原是打算到歸雁山莊沈園去尋楊瓊,然而近鄉情更怯,如今到了江南道,心中卻患得患失起來。
見到楊瓊自己又當如何?要對楊瓊些什麽?難道謝謝他將瓊花碎玉劍法傳給自己?還是先認個錯,望楊瓊能原諒自己提前下山的罪過?
楊瓊若見到自己又會如何?勃然大怒還是冷若冰霜?或者此刻他已與那沈碧秋盡釋前嫌,全然忘了自己這個贗品,自己豈非自討沒趣?
何晏之越是細想,越是心亂如麻,走走停停,半下來,竟連隨州城的外城都沒有走到,眼見著色已晚,山路崎嶇難行,便在路邊找了一家客棧草草住了下來。
這客棧簡陋,床板都有股子黴味,何晏之本不在意,但是心裏裝著事,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著,閉上眼便是楊瓊光裸著身在自己身下輾轉低吟的模樣,心中欲念躁動不已。然而,他一想到楊瓊與沈碧秋之間曖昧不明的情意,心中更加煩躁,不免頭暈腦脹,如此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實在打熬不住,然昏昏睡去。
朦朦朧朧中,他聽到有悉悉索索的響聲。他一個激靈,抓起枕邊的佩劍,便從床上一躍而起。隻見一道黑影倏忽跳出窗外,狂奔而去。
何晏之一摸桌案,自己的外袍和包袱全被賊盜去。那包裹中隻是一些散銀衣物倒是不打緊,隻是外衣袍袖裏卻有楊瓊抄錄給自己的那本瓊花碎玉劍譜的封皮和封底。何晏之心裏惱怒,罵了句娘,便知是自己一時大意,那蟊賊自然早就盯上了自己,一路跟來,隻瞅著機會下手呢。
何晏之懊惱不已,丟了銀兩隻是事,隻是那書的封皮對自己而言,珍貴至極。便不作多想,連外衣都來不及穿,也跳出窗外,一路追了去。
那蟊賊不止一人,窗外還有一個接應的,兩人得了錢財,撒開腳便跑。這兩人輕功不差,身手敏捷,高來高去,倏忽間就躍出數丈之遠。何晏之曾受楊瓊的悉心指導,雖然時日不長,但畢竟有楊瓊的三層內力在身,輕功自然也比尋常之人略勝了一籌,追出了三裏地,便看見幾丈之外有一高一矮兩道黑影正在發足狂奔。
兩蟊賊眼見著何晏之就要追上來了,低低商量了兩句,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分兩頭逃竄而去。何晏之也不猶豫,隻追著方才進屋的那個矮個子賊,緊緊不放。
二人又跑出了四五裏路,那賊顯然已經體力不支,一拐進入了官道邊的野林子。林中樹木高大,黑漆漆的一片,何晏之心裏一凜,放慢了腳步,他尋思此地偏僻,難防有詐,但一想到那封麵上楊瓊的字跡,實在不想就此罷手,便拔劍出鞘,提著劍,屏了氣,一躍跳到了近旁的一株古木上。
因為常年練戲的緣故,何晏之的眼神本就極好,如今有有了些內力,目光更加敏銳了些。他掃視了一圈,卻絲毫不見動靜,正在納悶,卻聽耳畔有幾細微的扣動括機的聲響。他一個閃身避開,果然右側一株樹梢上連發三枚鋼針,齊齊釘在何晏之身側。
何晏之心中冷笑:這便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若不出手,我還找不準你的藏身之處。閃身避過的同時,他已長劍出手,身形一躍,瞬間發力,便將右側那株古木攔腰截斷。樹冠垂地,發出驚巨響。那黑衣賊也隨之跌落於地,正欲起身再跑,何晏之已飛身到他跟前,一劍削落了那賊的發髻,厲聲道:“膽敢偷爺的東西,不要命了麽?”
賊嚇得渾身發抖,碎發參差不齊地掛在臉側,好不滑稽,一雙眼裏卻全是驚恐,忙不迭地叩首道:“好漢饒命!饒命呀!俺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未滿月的孩兒,一家老十幾口全仰仗人!請英雄發發慈悲,饒人一條性命!”罷,從懷裏哆哆嗦嗦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包裹,正是何晏之丟失的那個,“這位好漢,東西還給你,分文未動,俺和兄弟還未分贓,求英雄高抬貴手,放俺一條生路!”
何晏之嗤笑道:“你不嫌這套辭實在膩味麽?你叫什麽?家住哪裏?母親姓什麽,一一報上來,若有半句虛言,我決不饒你。”罷,又用劍尖貼著那賊的哽嗓畫了個圈圈。
那賊人的臉瞬間慘白,結結巴巴道:“好漢……英雄……饒命啊!……人再不敢騙你。人叫錢貴來,因為在家排行第六,兄弟們都叫我錢六,本是隨州栗縣人,隻因父母早亡,家中貧困,幾個哥哥早早成了家,無人管束,才到這將軍山青鬆嶺做了一個嘍囉,幹些殺人越貨的勾當。有時寨中無事,也會同要好的兄弟一起出來打野食,賺點錢。不料今眼神不好,竟以為公子是個趕考的書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公子爺大人有大量,念在人身世可憐、走投無路的份上,饒過人這一次。”他又重重磕了個頭,“人今後一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何晏之用劍尖挑起那個布包裹,拿到手上掂了掂,道:“我的那件外袍呢?”
那錢六一愣,又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雙手舉過頭頂:“好漢,人身上隻有這些了,好漢若不信,可以將人身上的衣服全數剝了去。”
何晏之接過銀票,仔細看了看,臉色卻不由得變了,這些正是晌午時分自己送給柳夢龍的川資,於是沉聲道:“這些銀票,可是從一個年輕書生那裏劫來的?”
錢六點點頭:“正是公子爺和那個書生在酒樓用飯時,才被我們兄弟盯上的。”
何晏之心道:倒是我一時大意害了那書生了,於是問道:“那書生呢?”他雙眉微鎖,劍尖向前遞了一寸,點著錢六的喉頭,“你們不會是殺人滅口了吧?”
“沒有!沒有!”錢六顫聲道,“俺們幾個膽兒,從來隻是偷竊,殺人那種缺德事很少幹,所以才被寨子裏其他兄弟看不起,分的銀子也少,不得已才偷偷出來單幹!”他用手指著身後的林子,“那……那書生實在不經打,被另外一個兄弟一拳就打暈了過去,又怕路過的人多事,就把他綁了,丟在林子裏頭。俺們是傍晚時分動的手,現在過去了三四個時辰,但不知那書生醒了沒有。”
何晏之怒道:“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們把他綁了扔在野林子裏,不就是要他的性命嗎?”
錢六不住磕頭:“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主意不是俺出的,打人綁人的也不是俺。人所言句句屬實,好漢你一定要相信俺!”
何晏之道:“我的那件外袍是不是被方才那個高個子的賊拿走了。”
錢六道:“正是。好漢你追得太緊,我們不得已隻好分兵兩路逃跑。”
何晏之臉上帶著少有的戾色,看得那錢六瑟瑟發抖:“如此。你先帶我去尋那個書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然後,去把我那件外袍找回來,裏麵的東西一件也不許少,知道了麽?”他晃了晃手中的幾張銀票,“若那個書生平安無事,我的外袍也能完璧歸趙,這些銀票我便全數給了你。”
錢六目瞪口呆地看著何晏之,卻聽眼前這個俊美公子對自己道:“你不是要改過自新麽?我便給你一次機會。”
那錢六除了輕功和暗器尚可,拳腳功夫實在平平,如何是何晏之的對手。他見何晏之身手不凡,相貌亦是風流瀟灑,心中便猜測此人不是江南武林世家的公子,便是江湖名門弟子,更加不敢怠慢,老老實實領著何晏之順著原路往回走。
兩人走了五六裏路,果然在林中的一株大樹下看到了被捆成粽子似的柳夢龍。書生的嘴裏還塞著一團粗布,滿臉淚痕,手腕上已經被繩子勒出了血,紅紅紫紫一片,好不狼狽。
何晏之歎了口氣,揮劍割斷了柳夢龍身上的繩索,又一把扯掉書生嘴裏的布團,將他扶起來,道:“柳兄,你可還好?”
柳夢龍渾身顫抖著,他被捆了幾個時辰,又冷又餓,又怒又驚,已經雙目無神,兩唇發紫,臉色慘白至極,兩條腿更是不由自主地打顫,幾乎不能站立。
何晏之隻能扶住他,將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暗暗用內力將書生全身氣血運轉起來。許久,柳夢龍的神智才清醒起來,轉頭看向何晏之,雙唇蠕動,嗓音嘶啞,聲音幾不可聞:“恩……公……”
那錢六生怕何晏之動怒,連滾帶爬來到柳夢龍跟前,涕淚橫流道:“公……公子,是人鬼迷心竅,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有眼無珠,對公子下手,公子您看在人不是主犯的份上,就饒過俺這一回吧!”
柳夢龍隻覺得自己頭暈腦脹,眼前這個矮個的賊人卻還記得,正是方才劫掠自己錢財的匪徒之一,不禁心有餘悸地倒退了兩步。轉過臉去又見何晏之正麵沉似水地盯著那賊人,心中漸漸明白了過來:大約又是何晏之逮住了那兩個匪徒,趕來救了自己性命。
柳夢龍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對何晏之的敬佩之情更甚,激動地倒身便拜:“恩公!恩公三番五次救生於水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何晏之卻一把拉住他:“無須多禮,原是我一時大意連累了你。”他又衝那錢六道,“幸而我兄弟無事,我暫且饒你性命。還有我的那件外袍,帶我去尋來!若是有甚麽差池,仔細你的皮!”
那錢六如蒙大赦,立刻討好地跑到柳夢龍身邊,道:“公子被綁了這些時辰一定傷筋動骨,不如的來背公子吧。”
柳夢龍一哆嗦,又看看何晏之,道:“無妨。我自己……還走得動。”他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俯下身去收拾散落於地書箱。錢六眼疾手快,將那一本本七零八落的書籍全數撿起,恭恭敬敬地遞給柳夢龍。
何晏之在一旁道:“柳兄,有我在,你不必害怕。好事做到底,今日我一定把你安全護送出隨州地界便是。”他拿劍柄拍拍錢六的肩,“如此,便辛苦你了。”他又一笑,“若是耍甚麽花樣,心刀劍無眼哪。”
錢六提著書生的書箱,一邊賠笑,一邊俯下身,柳夢龍見此情景,也不好再推辭,便伏在了錢六的背上,口中卻道:“這位哥,若是背不動了,便放生下來,我自已走便是了。”
錢六道:“公子這麽輕,哪裏會背不動?”一想又覺得不妥,幹幹笑道,“俺皮糙肉厚,這點力氣活,實在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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