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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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來到前廳,沈眉顯然已經恭候多時。
何晏之剛踏入花廳,沈眉便迎了上來,笑道:“少俠在莊中住幾日,可還遂意?”他攬過何晏之的手臂,將他迎入正堂,“老朽早就想同少俠好生談談,可惜莊中事務繁雜,犬子又在病中,無人與我分憂,因此耽擱了這些時日。”
何晏之總覺得這個沈眉的態度奇怪,未免也太客氣了些,不像一莊之主,倒像一個管家。他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中年人,覺得他樣貌不俗,隻是比起沈碧秋的風流倜儻,還稍遜了許多。何晏之不免又開始多想:這個沈眉倒不像能生出沈碧秋這樣兒子的人,莫非沈碧秋肖似其母?想必那沈夫人定是個絕代佳人。他又想到自己與沈碧秋的容貌一般無二,隻是這張臉長在那姓沈的身上,凜然若仙,到了自己的臉上,卻成了市井草民,這公原來也是有私心的。
他其實本性隨遇而安,從不會糾結於成見。然而,不知為何,偏偏對這個沈碧秋,總是不能釋懷。不上十分的討厭,隔閡與疏離卻時時橫亙於心頭,一旦想起楊瓊,心中的不滿就更甚,有時甚至會冒出這樣的念頭:這世間若沒有沈碧秋的存在,才是最好不過。
沈眉見何晏之蹙著雙眉一言不發,便笑道:“莫非是莊中的仆從們有慢客之意?”
何晏之道:“哪裏?沈莊主如此熱情周到,何某受寵若驚。”他拱手施禮,“但不知莊主請何某前來,是為了何事?”
沈眉道:“少俠如此爽快,沈某也就不打啞謎了。”他微微捋了捋須髯,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晏之,“少俠應該知道,兩月前,歸雁莊發生了一件大事。”他歎了一口氣,“犬子未過門的新婦柳氏慘遭毒手,而人證物證確鑿,正是九陽宮蕭北遊所為。蕭北遊乃九陽宮主楊瓊的親信,此事自然與楊宮主脫不了幹係。犬子與楊瓊曾經交好,本想處置了蕭北遊,給楊瓊留個體麵,熟料楊瓊卻執意不允,逼迫我們放了凶手。那楊瓊乃今上長子,雖然因罪被貶,我們也對他無可奈何,敢怒而不敢言,可憐我那如花似玉的兒媳,便白白死了。”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神色極為悲痛:“如今楊瓊不知身在何處,江湖上四處傳言楊瓊在江南武林大開殺戒,隻是要逼迫我們歸雁莊交出蕭北遊。如今我們父子騎虎難下,左右為難,倒是被楊瓊逼得走投無路了。他定是為了五年前的舊事懷恨在心,伺機報複。然而,若不是我兒五年前在大院君和岷王殿下麵前力保他,今日焉有他的活命?江湖路險風波惡,果真如是!而今,犬子臥病不起,我亦心急如焚,歸雁莊風雨飄搖,隻怕,危機四伏啊!”
何晏之道:“帶我來莊中的那個人難道不是歸雁莊的手下?那人易容成楊瓊的模樣,難道不是莊主的主意?”他不由得失笑,“莊主與我講這麽多又是為了什麽?何晏之一介江湖浪客,這些恩怨糾葛全然不懂,如何能助歸雁莊解圍?”他麵露不解之色,“況且,在我看來,歸雁莊如日中,又何來的危機?”
沈眉極為懇切地看著他:“如果,沈某,何少俠的到來我全然不知情,甚至十分意外,少俠能否信我?”
何晏之一挑眉:“此話怎講?”
沈眉道:“或許,這一切,皆是在楊瓊的彀中?”他神色一凜,逼問道,“何少俠,你難道真的不是九陽宮的人?老夫隻想知道,楊瓊現在何處?”
何晏之啞然失笑道:“沈莊主拐彎抹角,原來是想問我楊瓊的下落嗎?”他笑眯眯地看著沈眉,“莊主怎麽就一口咬定,我就是九陽宮的人?”他一攤手,“況且,我若是知道楊瓊的下落,又怎會跟隨那個冒牌貨來貴莊叨擾?”
沈眉道:“當日花九在九陽宮就見過少俠,少俠難道忘了嗎?”
何晏之細細回想,倒真記起了當日在擎雲山上練劍歸來,撞見楊瓊怒斥來客的情形。隻聽沈眉又道:“青雲寨的大當家秦玉亦告訴老夫,有個同犬子長相酷似之人曾在青鬆嶺冒充歸雁山莊的二公子,此人甚至會瓊花碎玉劍法,何少俠,那個人難道不就是你嗎?”
何晏之哈哈大笑:“實不相瞞,我那是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是那秦玉先認錯了我,在下不過順水推舟而已。”他壓低聲音道,“莊主,在下倒是要向你提個醒,那秦大當家仿佛並不把歸雁山莊放在眼中,知道我是二公子,卻幾次三番要對我下毒手,其用心險惡,莊主不可不防啊。”
沈眉笑道:“聽少俠還曾自稱是楊瓊的愛徒,真真假假,恕老夫愚鈍,真不知道該相信少俠的那句話了。”
何晏之看著沈眉:“也恕在下蠢笨,實在不知道莊主到底想從何某這裏盤問出些什麽。”他歎了口氣,“莊主旁敲側擊,把何某弄得暈頭轉向,我便把來龍去脈都和盤托出,信與不信,悉聽尊便。”何晏之拱手道,“何某原本隻是一個沿街賣藝的戲子,機緣巧合之下被九陽宮主楊瓊看中,便隨他上了擎雲山。在下幼時中過寒毒,一發作起來渾身冰冷刺骨,我原先也不知曉,倒是楊宮主無意中發現,便傳授了我幾招劍法強身健體,至於什麽瓊花碎玉劍法,我卻是從未曾聽過。不知那秦玉在莊主麵前都了些什麽,我倒是隱隱聽他們寨中兄弟商議,要奪了劍法,越過歸雁莊,親自獻給岷王殿下,但不知是真是假了。”
沈眉的臉上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緩緩道:“少俠幼時曾中過寒毒?”
何晏之道:“其實,我已不大記得清。應該是年紀尚幼、不曾記事的時候罷。”
沈眉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沉聲道:“但不知少俠父母籍貫何處,家住何地?”
何晏之道:“我自便無父無母,更不知自己家鄉何處。”
沈眉神情複雜地看著何晏之,良久,才淡淡一笑:“何少俠話真是滴水不漏。然而,老夫又怎能憑借少俠的一麵之詞,就輕信於你呢?”
何晏之道:“莊主心中既然疑我,何某自然是百口莫辯。”他神色坦然,“卻不知,莊主如今到底想如何處置在下呢?”
沈眉正要話,屋外卻響起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隨之,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進來:“爹,這位何少俠氣度磊落,不像是個口是心非之人。”話間,門簾一挑,沈碧秋緩步走了進來,一雙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何晏之,神色極為親切,“爹,我與他一見如故,相信他的為人,更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沈眉卻沉下臉來:“甚麽混話!江湖上的事,豈可憑個人的好惡而定?此人出現得蹊蹺,身份不明,與楊瓊關係匪淺,又與你長得這般相似。諸多巧合,怎不叫人心生疑竇?”他歎了一口氣,“碧秋,你總是太過真,須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沈碧秋卻向沈眉恭敬地行了一禮,正色道:“父親教訓的是。然而,孩兒這幾日病中追思亡妻,頗覺命運無常,才覺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因此深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乃知下萬事萬物皆是緣分使然,世間之苦,唯求不得而已。”他衝何晏之一笑,目光深幽卻溫情,“昨晚在庭中與少俠偶遇時,我正在吹奏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可見我們二人的緣分應該是極深的,或許前世有未了之緣,也未可知。”
何晏之失笑:“少莊主怎會如此篤信這般虛無縹緲的東西?”
沈碧秋道:“我一見少俠便心生親近,但不知少俠心中如何作想?”
何晏之拱手道:“恕在下直言,何某受寵若驚,卻實在高攀不起。”
沈碧秋笑道:“世人皆有兄弟,豈我獨無?而少俠亦是孤獨無依,可見你我二人皆有有同病之憐。沈某有心與少俠結為異姓兄弟,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沈眉在一旁低聲斥道:“碧秋,你怎可如此隨心所欲,任性妄為?”
沈碧秋轉頭對沈眉道:“爹常教導孩兒,行走江湖當襟懷坦蕩,四海之內皆兄弟,普之下皆朋友。爹爹常惋惜膝下子嗣單薄,如今何少俠年少有為,一表人才,爹爹若能收作螟蛉義子,也是一樁喜事。”他又對何晏之一笑,“下最難能可貴便是信任二字。孩兒相信,我若以真心待何少俠,少俠自然也會以真心相對。我從來相信自己的眼光,絕不會看走了眼。”
何晏之道:“多謝少莊主厚愛。”他看看沈碧秋,又看看沈眉,仿佛覺得自己此刻又站在戲台子上,左邊一個畫著一張紅臉,右邊一個畫著一張白臉,兩人一唱一和,卻是要逼他就範。
沈眉長歎一聲,道:“也罷!也罷!”他向何晏之一抱拳,“何少俠,你在青鬆嶺時曾自稱是歸雁莊的二公子。如今想來,倒真是因緣際會。”
何晏之沉吟不語,心中細思極恐。一時間,他實在想不出沈碧秋要認自己做兄弟是為了什麽。他原本想先離開歸雁莊再作打算,然而此刻卻改變了主意。雖然沈眉父子絕不承認那個假楊瓊的來曆,他卻並不相信此事與歸雁莊毫無瓜葛。念及此處,他把心一橫,倒不如順水推舟,以不變應萬變,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於是,他抱腕當胸道:“蒙莊主與少莊主不棄,何某求之不得。”
沈碧秋哈哈大笑,握住他的手,仿佛極為高興:“這些年來,我日思夜想,要想有個兄弟,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他對沈眉道,“爹,如此大事,自然要廣發英雄帖,大宴賓客才是。”
何晏之道:“何必如此麻煩?”
沈眉手撚須髯:“碧秋所言極是。此事甚好,自然要叫下豪傑皆知道,我沈眉收了一個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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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告辭後,沈碧秋卻一言不發地坐著,全然沒有了方才的高興。
沈眉頗有些不解:“少主幾次三番試探於他,既然篤定他便是您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又為何遲遲不肯與他相認,倒要這般拐彎抹角?”
沈碧秋淡淡道:“時機尚未成熟。浮舟對舊事已經一概不知,隻怕我要與他相認,他也不會相信。你難道沒有看出來,他其實並不相信你我所的話。”他低聲道,“浮舟對我,仿佛有極重的戒心和成見。”
沈眉道:“少主不若把當年之事和盤托出,相信浮舟少爺自然會體恤少主的一番苦心孤詣。況且你二人血脈相連,主公於九泉之下定然希望你們兄弟二人攜手,替她報仇雪恨。”
沈碧秋切齒道:“不錯!母親大人的血海深仇,赫連沉舟絲毫不敢或忘!”他霍然站起身,負著手在廳堂中不斷來回踱步。
“楊真真……”沈碧秋的眸中閃動著刻骨的恨意和決絕,喃喃自語道,“楊真真這個毒婦……我不但要將她挫骨揚灰,還要她眾叛親離,斷子絕孫!”他握緊了拳,冷笑道,“我定要她看著自己的兒女手足相殘,然後,一個一個地死在她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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