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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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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晏之藏身於留莊之中,轉眼已有十數日,他掛念著楊瓊和何欽之,心中焦灼不已,但又想到如今自己在西穀連駢的地盤,楊瓊要見自己其實並非難事,便漸漸安下心來。然而他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楊瓊來見自己,幽居索懷,不免長籲短歎,寥落春深,竟漸漸生起了怨懟之心。


  那江明珠是少年心性,還頗有些真爛漫,初時還糾結著那夜自己在何晏之麵前失儀,但時日一久,早將當時的尷尬拋到了九霄雲外,再加上莊中歲月無聊,便日日來找何晏之,纏著他要聽他唱戲。


  何晏之覺得江尋大約是把這個女兒當做自己的眼珠子在養,將她保護得太好。江明珠雖然自幼跟隨著父親走南闖北,懸壺濟世,但對世事的艱難卻一無所知,一顆真之心仿佛是生活在桃花源中,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燦爛的陽光照耀著,熱烈而純真。何晏之被她快樂的情緒所感染,看著她甜美的笑容,心中的陰霾竟也散去了大半。他見江明珠喜歡聽戲,閑來無事就教她唱幾段昆腔或南戲,兩人在留莊之中借此消磨歲月、苦中作樂,倒也暫且拋卻了閑愁。


  江明珠是真心喜歡唱戲,在音律上也頗有些份,不過幾日,已經可以同何晏之對戲。這一日,何晏之教她《鳳儀亭》一折,江明珠學得很快,隻唱了幾遍就有板有眼,何晏之自然誇讚她幾句,江明珠便問道:“何大哥,你看我現在若是登台唱個角兒,可還成麽?”


  何晏之含笑道:“若是折子戲呢,有人帶著你唱,自然是無妨。但要是演全場,或是擔正旦,那還差些火候。”


  江明珠道:“可惜我唱起來沒有何大哥你這般行雲流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中滿是仰慕,“我最喜歡聽你唱旦角了,你的身段好,嗓子好,眼睛裏是戲,抬手也是戲,方才那一個轉身啊,真是美極。”


  何晏之微微一笑:“唱戲這營生太苦了,還被人瞧不起,你一個姑娘家的,閑時賞玩賞玩倒是可以。”他放下手中的檀板,又道,“若是江先生知道在下教你這些三教九流的東西,免不了要教訓你,那可真正是我的罪過啦。”


  江明珠卻道:“我爹最疼我,他從來都是依著我的,才舍不得教訓我呢。”她一雙大眼睛忽閃著,笑起來彎彎的猶如兩道月牙,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嬌俏可愛得很,又道,“我爹爹他性子最寬厚了,自我懂事起,每日裏就看見他在給人看病,還常常不收人家的診金。我長這麽大,都還沒見過他發火呢。”


  何晏之道:“江先生倒真是個難得的好人。”他又想到江尋願意為楊瓊解毒,心中甚為感激,隨口便問道,“明珠姑娘自便同江先生一起在江湖上曆練麽?”


  江明珠笑道:“是啊,從北到南,十八道七十二州我幾乎都走遍啦。隻有每年祭祖,爹才帶我回冷月山莊,至多隻待半個月,便要又上路,年年歲歲都是風塵仆仆的,我都習以為常了。”


  何晏之心裏頗有些奇怪,隻覺得江尋常年帶著女兒浪跡江湖,絕非是他口中所言因為兄弟江望叛出師門這樣的簡單。冷月山莊有數百年的基業,並非江湖上不入流的門派,若論起淵源,比如今江南第一莊歸雁山莊要聲望高得多。但是,江尋這個一莊之主卻常年不在莊上,任由門戶凋零、門庭冷落,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何晏之皺著眉,江明珠卻歎了口氣,繼續道:“我也不知道爹爹他為何總不願意待在莊子裏。其實,咱們冷月山莊可美啦,一到春,滿院子還有山坡上裏全是梨花,一片挨著一片,雪白雪白的,一眼都望不到邊兒。”她興奮地拉著何晏之的袖子,“何大哥,你可一定要清明前後去青州,到時我帶你回我家莊子裏去,在梨花樹下唱戲,你好不好?”


  何晏之心裏隻覺得滿山滿院的梨花,意境未免太過淒涼,不禁叫人想到“梨花滿地不開門”的寂寞,但終究不想拂了江明珠的好意,便含笑著連聲“好”。然而,江明珠的神情卻又委頓下來:“可是,也不知道爹爹他什麽時候才回青州呢。”她微微嘟著嘴,“他想必是怕觸景生情罷,回冷月山莊難免會想起我娘,所以,才不願意待在那裏了。”


  何晏之想起江尋曾言道夫人早逝,便道,“看來你爹娘的感情很是深厚。”


  江明珠點了點頭:“我娘是我爹的師妹,他倆自一塊兒長大的。”她吸了吸鼻子,垂眸道,“我娘生下我不久便過世了。我爹他救了世間多少人,卻治不好自己的妻子。他有時候喝醉酒總會拉著我的手哭,‘芷君,我為什麽偏偏救不了你’,看他傷心的樣子,我心裏就跟著難過。”江明珠揉了揉眼睛,眼中已然有了濕意,低低道,“我娘若是在世的話,爹爹一定不會總不願意回去。”


  何晏之安慰道:“死生有命,富貴在,逝者常已矣,明珠姑娘莫要太難過了。”他想起自己自幼就不知父母,淪落江湖,無依無靠,甚為孤苦,又見江明珠自幼喪母,不禁有些同病相憐,便攬過姑娘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輕聲道,“你娘在之靈,自然會保佑你爹和你平安無事。”他微微一笑,“你看,咱們遇到了這樣大的麻煩,又闖下了滔的大禍,現在不是還安然無恙嗎?可見你娘一直都保佑著你呢。你雖然看不見她,她在上可是時時刻刻看著你呀。”


  江明珠愣愣地聽者,隻覺得眼前這個大哥哥實在是善解人意,待人又溫柔體貼,叫人情不自禁地滋生起依賴之感,不由地紅了臉,輕聲道:“何大哥真會哄人開心呢。”


  何晏之淡淡笑道:“倒不是哄你。我幼年孤苦無依之時,便時常想,父母雙親若是在有靈,一定會保佑我逢凶化吉,這樣一想,倒真是事事順遂,有驚無險,竟也平平安安活到了今日。”


  江明珠有些驚訝:“原來何大哥的爹娘也很早便過世了?”


  何晏之“嗯”了一聲,胸口卻窒息般地難受起來,不免有些心亂如麻。往事一旦被勾起,便如開了閘的洪水般無法阻擋,他想起赫連勃勃和楊青青之間的恩怨情仇,隻覺得自己的出生也隻是一場荒誕的悲劇而已。生父赫連勃勃想必是恨著自己的,而對母親楊青青而言,自己與沈碧秋的存在,不過是屈辱人生的明證罷了。何晏之不覺打了一個寒噤,覺得從骨頭縫裏滲出絲絲的陰冷,有些事一旦深究起來,就好比拿著刀把骨血剔下來一般殘忍而痛苦,倒不如渾然不知來得自在。


  江明珠有些抱歉地嚅囁道:“對不起啊,何大哥,我隨口問的,並不知道……”


  何晏之隻是淡淡一笑:“數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不過一樣傷心悲薄命罷了。”


  江明珠卻明顯覺察出何晏之的滿腹心事。她暗想何晏之如今因為田守義之死而困於此地,心中難免憂慮,便勸慰道:“何大哥不必憂心外邊的事,西穀大人把我們藏在這裏,定會想法子護著我們。他本事大得很,你一定會沒事的。”


  何晏之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倒是不怕什麽。”他笑了笑,“隻是這樣上不著,下不著地,無著無落的,反而叫人寢食難安。況且我與西穀大人非親非故,他為何要幫我呢?”


  江明珠瞪大了眼睛:“且不田守義不過是你失手所殺,西穀大人自然要還你一個公道。就算真的是何大哥你殺了田守義,你也是除暴安良、替行道呀。何大哥你是英雄好漢,西穀大人自然要為你主持正義。”


  何晏之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竟不知道如何反駁,唯有微微頷首,輕笑了一聲道:“但願如此。”


  ******

  楊瓊站在哨所之上,遠遠看著院子裏的何晏之和江明珠,臉上卻無甚表情。他的氣色看上去不錯,顏色紅潤,麵如傅粉,唇若塗脂,連灰白的頭發都有了些許光澤,發根處也已經黑了,如此半黑半白地披散開來,看上去頗有些怪異,卻絲毫不減他的豐姿俊秀。


  西穀連駢走了進來,向楊瓊鞠了一躬,恭敬道:“殿下,可要屬下叫人把那何晏之帶上來見你?”


  楊瓊凝眉思索了片刻,緩緩擺了擺手:“不必了。”


  西穀連駢頗有些錯愕,複而低聲道:“殿下原來是特意過來看看他的狀況麽?”他抬頭一笑,“其實何必如此冒險出城,他的每日裏做些甚麽,屬下都命人一一記錄下來報告給殿下的。這留莊之中,屬下布兵三千甲士,固若金湯,絕不會有任何差錯。”


  “連駢君,我豈是不放心你。隻是……”楊瓊止住了聲音,有很多事,他心中自己亦尚無定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違背常理的行為。他隻是靜默地站了許久,方沉吟道:“後日……可準備妥當了?”


  西穀連駢道:“一切都按照殿下的吩咐籌備妥當。”他頓了頓,又道,“殿下既然已經來了留莊,不如在此靜候佳音。這裏相較於陳州城內要安全得多,如此,屬下也好安心赴戰。”


  楊瓊道:“我在這裏目標太大。”他沉聲道,“萬一有失,田蒙勢必包圍留莊。”他目光凜然地看著西穀連駢,“後的筵席,我與你一道去,左右夾擊,將田蒙甕中捉鱉。”


  西穀連駢大驚失色:“如此實在太過危險。”他臉色一變,“況且殿下的傷勢初愈。”


  楊瓊沉聲道:“我才是最好的誘餌,田蒙必然會全力以赴。”他悠然一笑,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後,我們自當背水一戰,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窗外的院落,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何晏之身上,許久,垂下眸,仿佛是喃喃自語般道,“後日我若是失敗了,此生隻怕是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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