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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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跟著西穀連駢轉過幾處庭院,來到一處僻靜的院。門口的衛兵紛紛行禮,西穀連駢吩咐人開了門,屏退了眾人,帶著何晏之進得院內。何晏之左右望去,但見庭院靜謐,卻見不到一個侍候的人,不覺心中暗暗奇怪,遲疑間有些不敢邁步,一顆心心卻砰砰直跳,百轉千回間,已經來了一處靜室。
西穀連駢輕輕扣了扣門環,屋內並無人應答。他輕輕推開門,何晏之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纏繞在空氣中,室內幽暗晦澀,叫人望進去心裏隱隱發怵。二人走了進去,剛邁開幾步,但覺得眼前黑影一動,一個人影突然撲了過來。何晏之還未反應過來,脖子上便傳來刺痛,來人竟就著他的脖頸狠狠咬了一口,直接吮起血來。何晏之心中駭然不已,隨之卻是一怔,他忍著劇痛,緩緩轉過頭去,透著昏暗的光線,果然看到楊瓊正伏在自己的肩上,側臉泛著詭異的青色,眼底如有一片殷紅,好似地獄之中行走的鬼魅。
何晏之顫聲叫了一聲“宮主”,楊瓊卻仿佛並沒有聽見一般,隻是不停地吮吸著熱血,他長長的手指緊緊抓著何晏之的肩膀,分明的骨節透著青白,一夕之間,仿若又變成了了衙前鎮中讓人聞之膽寒的山鬼。何晏之渾然忘卻了痛,隻是目不稍瞬地緊緊盯著眼前熟悉的容顏,心下更是一片酸澀。一旁的西穀連駢冷冷道:“殿下如今並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歎了一口氣,“自那夜鏖戰之後,殿下的狀況一壞似一。前幾日他神誌尚清,這兩日卻變本加厲,醒來便是要喝熱血,吸完血便又是昏睡,有時候竟連我也不認識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一時無法,才將他藏在這院之中,田蒙的舊部蠢蠢欲動,陳州戰事一觸即發,假若他此刻的模樣叫人瞧見了,怕是軍心不穩。”
何晏之木然地站著,此刻的楊瓊比他在衙前鎮所見更為可怖,那時的楊瓊雖然無法控製地需要吸食人血,但神誌尚存,而此時此刻身邊這人,卻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他顫抖著去握楊瓊的手,觸及的卻是沁入骨血的冰涼,那皮骨之間已經沒有了常人的體溫,有如森森的白骨,僅憑著生人的鮮血維係著生命。
楊瓊吸了一會兒血,便軟軟地倒了下去,何晏之急忙攬著他的腰,隻覺得手中的人輕薄如紙,幾日不見,居然變得瘦骨嶙峋。西穀連駢走了上來,一把抱過昏迷不醒的楊瓊,大步走到榻前,輕輕放下。他神情凝重地坐在榻上,久久凝視著昏睡之中的楊瓊,低聲道:“殿下如今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最初隻是吸一次便夠了,幾日下來,必須每隔三四個時辰吸食新鮮的血液,每日裏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短。”他抱住自己的頭顱,“我竟然想不出救殿下的法子,江尋已經走了兩日,仍然毫無消息,隻怕不能完全寄托於他”
突然間,西穀連駢站起身來,一把拽住何晏之的衣領,眼中盡是怨毒之色,壓低聲音吼道:“全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這個禍水”他猛地掐住何晏之的喉頭,手指拂過方才被楊瓊咬開的口子,竟將長長的手指摳進那傷口之中,血淋漓而下。何晏之痛得頭暈眼花,連雙耳都在嗡嗡作響,隻聽西穀連駢厲聲道:“殿下若不是為了救你,何以到今這步田地”他仰頭大叫了一聲,聲音甚為淒厲,“老哪你開開眼殿下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竟要受如此折磨”
此刻,西穀連駢的雙目都是赤紅的,他猛地一甩,將何晏之摔出有一丈之遠,隻聽到一陣桌椅傾倒之聲,何晏之的身子狠狠撞倒了牆邊的幾案,重重摔在了地上。一陣劇痛隨之襲來,何晏之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覺得自己的骨頭都碎裂了一般。還沒等他站起身來,西穀連駢已經幾步走了上來,一腳踩在何晏之的胸膛之上,目光之中俱是暴戾之色,咬牙切齒地道:“果真是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你這個以色侍人的東西,竟將殿下害成這幅模樣”話音未落,對準何晏之的胸口就是一頓老拳。何晏之重傷初愈,如何受得了西穀連駢的拳腳相加,頃刻之間,仿佛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唯有輾轉閃避,痛苦地咳嗽著,張了張口,卻不出話來。
西穀連駢終於收了手,冷笑道:“是不是你同沈碧秋兩人合夥布下了局,故意迷惑殿下,引他入彀”他的腳下使了勁,幾乎要將何晏之的肋骨生生踩斷,“沈碧秋如今人在哪裏”
何晏之一驚,心中暗道:難道西穀連駢已經知道了沈碧秋的下落他不由打了一個激靈,一霎時,已渾然不覺身上的痛楚,料想沈碧秋若是落在西穀連駢的手上,隻怕是死路一條,於是咬著牙,喘息著,勉力道:“我不知道”
西穀連駢不住冷笑:“嘴倒是硬得很。殿下被你的花言巧語蒙蔽,才會信你的鬼話。你以為憑你那點拙劣的演技能騙得了我沈碧秋親自去留莊帶走了你,如何又突然憑空消失了”他臉上的戾氣越來越重,“隻怕一切都是你們兄弟二人早就謀劃好的吧。”他的目光落在了何晏之殘缺的左掌上,冷冷道,“好一出苦肉計以前是礙於殿下,我才對你睜一眼閉一隻眼,如今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你若是老老實實告訴我沈碧秋的下落,我便留你一條命,如若不然,我現在就送你上西”
何晏之隻覺得西穀連駢正在一點一點地用力,疼得他雙唇不住顫抖,呼吸都有一些困難。胸腔的劇痛幾乎要擊垮了他,於是吃力地仰起頭,看著西穀連駢,斷斷續續地道:“西穀大人帶我來此隻怕就沒有想過要讓我活著離開吧”
西穀連駢笑道:“不錯。我本不想帶你來,是你自己要來。這叫做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殿下如今的樣子,我又如何能讓你活著離開這間屋子呢”
何晏之的口中滲出些許鮮血:“宮主若是清醒了你又如何交待”
西穀連駢眯了眼睛:“你不必替我操心。殿下要吸食生人之血,死一兩個供血之人隻怕也是平常之事。再則,你以為你在殿下心中有多重要麽”他笑了起來,“我乃是他出生入死的部下,難道還比不過帳中區區一個孌寵麽殿下喜歡你,也不過是因為你長得與沈碧秋一般無二,假若不是這具皮囊,隻怕殿下未必會正眼看你。”
何晏之隻覺得西穀連駢所言字字誅心,這是他心中最深的芥蒂,此刻卻被一個不相幹的人慘烈地撕開,一霎時心中氣血翻湧,不由得聲嘶力竭地仰大喝了一聲。西穀連駢微微一怔,何晏之的反應叫他始料未及,但覺得腳下發麻,一股剛勁的內力猛然間從何晏之的丹田處迸發而出,竟將他生生震開了半丈之遠。
西穀連駢身形一歪,不由自主後退了數步,險些跌倒。他倚牆而立,胯骨處卻傳來了鑽心之痛,極為詫異地盯著何晏之,張開口,吐出了一口鮮血,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何晏之扶著身邊的桌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冷笑道:“宮主曾將他畢身功力都渡給了我你我在他心中無足輕重”
西穀連駢皺眉道:“不對你眼下的內力絕不是殿下的”他盯著何晏之,“你以為,我不清楚殿下的武功麽”
何晏之道:“在玉山,我和宮主有一番奇遇,我們曾受過高人指點”他捂住胸口,一步一步地朝西穀連駢走去,口中緩緩道,“那時候,宮主身受血咒反噬之苦,亦是那兩位前輩壓製了他身上的蠱毒”他的目光看向床上閉目躺著的楊瓊,“我以為,他再也不會發作,誰知道,卻有今日”
西穀連駢卻拔出佩劍,直指著何晏之的麵門,喘息道:“你方才,有辦法緩解殿下的痛苦,可是真的”
何晏之收回目光,斜睨著眼,看著泛著寒光的劍鋒,冷笑了一聲:“大人方才不是要殺我麽如何還不動手”
西穀連駢隻覺得何晏之的表情有些奇怪,遲疑間,卻聽到身後一個熟悉而沙啞的聲音道:“西穀,你在作甚麽”他呆滯地轉頭望去,隻見楊瓊半靠在床上,正靜靜地望著他們。西穀連駢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扔了手中的劍,幾步來到床榻前,驚喜地握住楊瓊的手,半跪下身,頗有些激動地道:“殿下殿下”他的聲音發著抖,有一些語無倫次地道,“殿下你你終於清醒了麽你方才都認不得我了實在是蒼保佑啊”
楊瓊卻是靜默無語地坐著,他抬起頭來,目光看向一旁站著的何晏之,四目相投,久久無言,仿佛時光凝固了一般。西穀連駢一呆,便緩緩站起了身,他循著楊瓊的目光看去,心中已經明白了大概,卻也不動,隻是神情肅穆地站在一旁。楊瓊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連駢君,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同晏之單獨。”
西穀連駢神色一滯,終於默默地鞠了一躬,低低地道了聲“臣遵命”,麵無表情地轉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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