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斷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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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戰事越來越吃緊,戰線也越來越長。l 首發哦親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西穀連駢這幾日廢寢忘食,幾乎是通宵達旦,兩鬢都有了些許斑白。正如楊瓊當初所擔心的,赫連部的女真人果然開始趁火打劫,隻是,讓西穀連駢更為頭疼的是,赫連博格和赫連哲木朗似乎已經聯手,兩列人馬從東西兩麵夾擊,幾乎要將西穀連駢的左右腹地全部封死,而東北方向,又有莫驚雷率著田蒙殘部,拚死頑抗,霎時間三麵受敵。
過度的殺戮讓陳州城內人人自危。赫連博格似乎洞悉了西穀連駢的一切布陣,總能先發製人切斷西穀連駢的退路,一切的生門仿若都關閉了,而東南西北都是死路,陳州幾乎成了孤城。西穀連駢覺得自己仿佛成了甕中之鱉,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挫敗過。軍中已漸漸有了逃兵,他雖然逮了幾個嚴懲,以儆效尤,但依然擋不住士兵們強烈的求生。所有的人都在想著如何才能逃離陳州,隻有跟隨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還在浴血奮戰著。
西穀連駢仿佛有些自暴自棄起來,此刻,他正在紅袖樓中,如數月之前一樣,一壺一壺地灌著酒。他心中存著深深的愧怍,他將楊瓊的失蹤歸罪於自己的無能,而對那些追隨自己多年的部下,以及陳州的百姓們,他更是存著深深的負罪之感。從來戰爭無了無歇,分離人間骨肉,離散下人心。他一邊仰頭將酒順著自己的咽喉澆下,一邊輕叩著桌案,唱著唐人杜甫的兵車行:“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陰雨濕聲啾啾”
身著翠衫的紅蓮正撫琴而和,烽煙四起,如今紅袖樓中再無往日的喧嘩,莫訪客稀少,就連樓中的歌姬也走失大半,唯有紅蓮和月仙、瑤琴這幾個舊人還在苦苦支撐著。
紅蓮起身給西穀連駢斟了一杯酒,柔聲道:“通判大人何必此等喪氣之話呢”她的聲音婉轉嬌媚,叫人聽了不覺心神蕩漾,“大人縱之才,必能逢凶化吉。紅蓮敬大人一杯。”罷仰頭一飲而盡。
西穀連駢兩頰透著些許酡紅,顯然已經微醺,笑道:“石榴裙下死,做鬼亦風流啊。”他接過紅蓮遞過的酒杯,又連飲了三杯,隨之捏著空杯,聲音卻突然酸楚起來,“時也,運也,命也想不到我自詡熟讀兵法,最終確實要埋骨於此了。”他嗓音中微微有些哽咽,又望著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麗人,低聲道,“紅蓮,你為何不走”
紅蓮柔聲道:“妾身命薄,無家可歸。又能去哪裏呢”
西穀連駢欺身向前,手指輕輕勾起她的下頜,隻覺得眼前的美人楚楚動人,著實是美麗不可方物,不由地柔腸百結,輕聲道:“我贈你黃金百兩,再派人送你出城。此地已是修羅場,不能久留。”他長歎了一聲,“你,速速逃命去吧。”
紅蓮卻拽住西穀連駢的手道:“大人何不同去”
西穀連駢淒然笑道:“我豈能拋下營中數萬兄弟一走了之。更何況”他雙手握拳,“我如何能丟下陳州此地有我數年苦心經營,亦是我必須堅守之地,即便是血灑於此,我也決不能離開。”
紅蓮目不稍瞬地看著他,忽而低低唱了起來:“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女貴殉夫,舍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唱罷這首竹枝詞,紅蓮雙膝跪地,抬首目光盈盈地看著西穀連駢,“大人對妾身一番情意,妾身雖萬死不能不能報答,唯有與大人同生死、共進退,大人若是要苦守陳州,妾身至死之靡他。”
西穀連駢心中一凜,酒意竟醒了大半,不由感喟道:“紅蓮真乃風塵俠士也”
西穀連駢甫一回到宅邸,內侍就上來稟告,是冰川白鳥已經在書房等候多時了。此時色已晚,西穀連駢微微皺眉,便徑直入了內室,果然見冰川白鳥正負著手,背對而立,似乎是在欣賞牆上的字畫。
西穀連駢屏退了眾人,上前朝冰川白鳥作了一揖:“叫公主久等了。”
冰川白鳥轉過身來,一雙深綠色的眸子微微轉動,衝西穀連駢笑道:“西穀大人似乎總是在躲著我呢。”
西穀連駢道:“進來西北戰事緊張,所以怠慢了公主,還請海涵。”
冰川白鳥笑了笑,長長的紅棕色的卷發散落在胸前,更襯得她肌膚若雪。她垂眸一笑:“我隻道是西穀大人仍然為借兵一事耿耿於懷。所以才不想見我。”
西穀連駢拱手道:“豈敢。族長不願涉入陳州的戰事,亦是為九黎部族考慮,各有各的立場,在下如何能妄加非議。”
冰川白鳥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麽,如果我,我有一支八千人的騎兵,可以借給大人呢。”
西穀連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麵露驚喜之色:“公主此言怎講”
冰川白鳥笑而不語,她似乎很滿意西穀連駢此刻的表情,隻是走上前了一步,伸手卻撫上了西穀連駢的鬢發,低聲道:“大人近來鬢發都有些發白了,叫人實在有些心疼。”
西穀連駢仿佛是收到了驚駭,退後了半步,怔怔地看著冰川白鳥。冰川白鳥卻依然嫣然而笑,道:“西穀大人竟也會被女人的熱情嚇到麽”她的笑聲清脆,一雙眼睛中滿是柔情,“我自然不是同你開玩笑。我要借兵於你,自然一言九鼎,隻是,底下沒有白做的買賣,我的騎兵和駿馬也不是白借的。”
西穀連駢道:“但不知公主要什麽在下自會竭盡全力。”
冰川白鳥莞爾一笑,緩步走了上來,白皙而細長的手指輕輕按在了西穀連駢的胸口,低聲道:“我要你”
西穀連駢睜大了眼睛,隨之,捉住了冰川白鳥的手,緩緩放下,又拱了拱手道:“公主何出此言”
冰川白鳥輕輕攏了攏長發,笑道:“大人,我並未曾同你開玩笑。”她眼波流轉,聲音中透著幾分誘惑,“大人覺得我可美麗”
西穀連駢道:“公主美貌世所罕見。”
冰川白鳥掩唇笑道:“比起方才同你卿卿我我的紅蓮如何”
西穀連駢眯起眼睛,沉聲道:“公主原來一直在關注在下的行蹤”
冰川白鳥倒是不避諱,頷首道:“你不想見我,我便隻能想辦法跟著你。不過我知道你有正經事,所以並未在紅袖樓久留。”
西穀連駢的臉上略帶了些寒意:“我以為公主明白我的脾氣。我這個人最不喜歡受人擺布,更不喜歡受製於人。”
冰川白鳥哈哈一笑:“大人差矣。我並未有要挾你啊。我隻是在同大人談條件罷了。大人願意,我們一拍即合,皆大歡喜。大人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強人所難,咱們還是朋友。隻不過,大人若是做了我的丈夫,我自然會服母親出兵,我們九黎族更是名正言順地要襄助大人。借兵這等區區事更是不在話下。”
西穀連駢抿唇不語,如今的境地,他亟需九黎族出兵,隻是他未曾想到冰川白鳥竟然會提出這樣荒唐的要求來,叫他有些措手不及。隻聽冰川白鳥又道:“我知道大人心有所屬,不過那人卻是求而不得。既然如此,何不與我相處試試或許,大人會發現,我與大人才是佳偶成呢”
西穀連駢皺著眉看著她,道:“公主在胡甚麽我何曾”
冰川白鳥笑道:“我那日聽大人在樓吹簫,簫聲之中如怨如慕,情絲嫋嫋,叫人心碎。音為心聲,你就算能騙得了自己,又如何騙得了自己的心意呢”
西穀連駢的麵色漸漸凝重下來。冰川白鳥笑著起身告辭,道:“我的提議還請大人好好考慮。我們九黎族並無婚姻之,男女之間,相悅則合,不合則散。我既然相中了大人,也望大人能投桃報李。”
西穀連駢不斷地在房中踱著步。讓他震驚的,倒不是冰川白鳥以借兵之事逼婚,而是冰川白鳥臨走前的那句話:
我那日聽大人在樓吹簫,簫聲之中如怨如慕,情絲嫋嫋,叫人心碎。
音為心聲,你就算能騙得了自己,又如何騙得了自己的心意呢
西穀連駢突然有些煩躁不安,一霎時心亂如麻,像是被人扼住了靈魂,渾身上下都顫抖起來。他的心裏有一個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那個時候,他站在樓前吹著簫,腦海之中卻全是楊瓊的影子,還有,楊瓊與自己琴簫和鳴的場景,一幕一幕都浮現在他的眼前,讓他的心底升騰起一絲莫名的溫情。
他匆匆走到桌案後麵的書架旁,從最上格取下一張琴來,心翼翼地打開裹在琴身外邊的紅綢,那是一張極為普通的烏木琴,卻是楊瓊留下的唯一一件物什。西穀連駢並不知道這張琴從何而來,然而他卻依稀記得,這是楊瓊平日裏甚為珍愛之物。他心頭泛起一陣酸楚,不由得輕撫琴弦,樂聲自指尖流瀉而出,回蕩在房中,滿滿的,全是哀愁。
西穀連駢突然想明白了一點,假若沒有九黎族的襄助,如今僅憑自己的兵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時對付赫連博格、赫連哲木朗,還有莫驚雷,甚至是,如蛇蠍一般躲在陰仄角落之中的沈碧秋,今時今日,已然沒有了他選擇的餘地,不是麽
陡然地,西穀連駢感到指尖一陣刺痛,樂聲亦戛然而止。他低頭看去,卻是不知何時,烏木琴的琴弦已經斷了一根,而他的指尖亦被斷弦所傷,殷紅的血滴落在了琴上,暈開了一片。他呆呆看著這張黝黑的琴,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楊瓊,否則自己縱使死了,亦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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