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白發

  此為防盜章 廣告位常年招租 包月價格更優惠 有意者請聯係 沈碧秋道:“江南四族, 歐陽氏、曾氏、鬱氏、堂溪氏, 還有八大門派,江南道的府台、道台, 自然還要請岷王殿下。”


  沈眉壓低聲音道:“少主果真是色令智昏,瘋魔了不成?您將楊玲瓏請來,讓她見楊瓊, 然後治我們知情不報之罪?”


  沈碧秋淡淡道:“我娶親, 與楊瓊又有什麽關係?”


  沈眉一愣:“不知少主要娶何人?”


  沈碧秋道:“我在北院與浮舟的話,爹爹都聽了?”他的神情有些許陰鬱, “我一時氣暈了頭,沒忍住, 出言相譏罷了。”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喃喃道,“要複郎君昔日誌,要還郎君本來身……”他猛地將桌案上的筆墨卷軸統統掃落於地, 怒不可遏地拍案道, “這個不肖子孫!不但忘記了母親,還一心隻念著楊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姑息他,他卻時時刻刻想著要與我作對, 真是要氣死我麽!”


  沈眉道:“少主息怒。”他拱手道,“老臣已經勸諫少主多次, 當年之事必須向應該與浮舟少爺陳明原委, 然而少主為何一直三緘其口呢?”


  沈碧秋道:“浮舟現在已經被楊瓊迷了心竅。爹, 你沒見過他看楊瓊的眼神。”他搖了搖頭, “我若把真相原原本本於他聽,未必他心似我心。爹爹撫育我這麽多年,我們好歹在江南立下根基,不可功虧一簣。”


  沈眉道:“如此,少主欲將浮舟少爺如何?”


  沈碧秋道:“我自然會好好待他,衣食住行都照顧得妥妥帖帖。卻不能叫他給我添亂。”他微微沉吟,“我已經叫人時時刻刻看著他了,決不能讓他壞了我的大事,亦不能讓他置身險地。”


  沈眉歎氣道:“未見到浮舟少爺時,少主總是牽腸掛肚,如今他回到了你的身邊,你卻又要提防著他。隻怕浮舟少爺不明真相,反而要怨恨少主薄情寡義。”


  沈碧秋怔怔地坐著,良久,緩緩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他苦笑道,“弟弟他終有一日會明白我的苦心。”


  他枯坐了一會兒,從榻上拿起一封信函交給沈眉,道:“這是赫連博格給我的密函。”


  沈眉打開細細看了幾遍,麵露狐疑之色:“狼王得聞少主新近喪妻,願將金枝郡主下嫁,以期與少主永結同好?”


  沈碧秋冷笑道:“我那堂叔要將愛女送給我做見麵禮,我怎好拒絕他呢?”


  沈眉道:“這其中必定有詐。”


  沈碧秋點點頭:“赫連博格無非是想恢複渤海郡國,奪回燕雲十六洲。他以為,我的心思與他是一樣的。”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怎麽就確定我想光複渤海郡國呢?難道因為我是赫連勃勃的兒子,就一定會幫他?真是笑話!”他咬牙切齒般地道,“那個記錄了母親大人所有屈辱的地方,我卻恨不得它徹底消失,化為煙塵,從未存在於這個世上!”


  沈眉低聲道:“主公年輕時也曾躊躇滿誌,隻可惜命運多舛,金枝玉葉,一夕劇變,零落成泥。”


  沈碧秋的雙手微微顫抖,他的聲音隱隱有些哽咽道:“爹,我不會忘記。我永遠記得當年赫連勃勃將母親吊在城頭,威脅歐陽長雄退兵。那一幕我至死都不會忘記!”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諷笑:“赫連博格的這份大禮,我不得不收。不過,我卻也要送楊玲瓏一份更大的禮。”他將桌案上自己方才在寫的那張紙仔細疊了起來,交給沈眉,“八百裏加急,讓花九叔親自送去京中,當麵交給岷王殿下。”


  沈眉一愣:“少主是什麽打算?”


  沈碧秋笑道:“我告訴楊玲瓏,我已經找到楊瓊,事關儲君之位,請她務必來江南道一趟。”


  沈眉頗為欣慰:“少主終於想明白了,老臣也安心了。”


  沈碧秋搖搖頭:“不,我要送給大院君和岷王的,是另外一份大禮。”他微微一笑,“是一顆人頭,赫連博格的人頭。”


  楊玲瓏的突然造訪並未讓沈碧秋感到絲毫的意外。


  可以,這位岷王殿下從一踏入江南道開始,每一舉一動都在沈碧秋的眼皮底下。楊玲瓏自從三年前聽從沈碧秋的獻策,重建禦影堂之後,沈碧秋便乘勢掌控了江南武林。如今江南道五省三十六郡皆有沈碧秋布下的層層眼線。換言之,沈碧秋即便身居歸雁莊足不出戶,也能運籌帷幄。


  隻是,沈碧秋更習慣於躲藏於層層帷幕之後,事事讓沈眉出麵。而他自己,在外人看來,不過是沈眉的孝子賢孫,一個藏身於父親的羽翼下,溫良恭儉讓的富家公子罷了。


  岷王殿下駕到,歸雁莊霎時雞飛狗跳。


  沈眉領著家眷下人齊齊跪了一整個院子,眾人噤若寒蟬,個個恭謹肅穆,大氣都不敢出。楊玲瓏一下轎子,便見到這般架勢,不由地微微一皺眉:“沈眉,我這是私訪,你這般勞師動眾,豈不是要把道台、府台都驚動了?”


  沈眉道:“王駕千歲移駕寒舍,讓沈園蓬蓽生輝,實乃草民祖上積德,三生有幸,怎敢稍有不敬?”


  楊玲瓏微微一笑,並不答話,一雙妙目卻在人群中搜尋著:“怎麽不見碧秋?”


  沈眉道:“殿下,犬子自從賢媳柳氏不幸蒙難後,常常自責,日思夜想,茶飯不思,憔悴支離,如今臥床不起。”到傷心處,他不由得老淚縱橫,“碧秋最是重情重義,他與非煙雖然未能成親,但終究是夫妻一場,如今這般模樣,怎不叫人心中酸楚?”


  楊玲瓏一愣,眸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複而歎息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她溫言道,“前邊帶路,本王去看看碧秋。”


  楊玲瓏走過幾經院落,來到沈園最北處的一處偏院,此處草木寥落,陳設簡陋,頗有淒涼之意,還未曾入得院門,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


  楊玲瓏掩了鼻,微微皺起眉頭。


  沈眉道:“久病之人不祥。殿下的厚意,碧秋自然知曉,還請殿下保重玉體為上。”


  楊玲瓏道:“無妨。本王素不喜歡這等讖緯之,甚麽祥瑞不祥瑞,簡直是無稽之談。”


  沈眉恭敬道:“殿下英明。”


  沈眉陪著楊玲瓏進了沈碧秋住的院,一幹下人們紛紛跪倒行禮,楊玲瓏心中焦急,哪裏理會他人,徑直走入內室。


  沈碧秋早得了信,由廝扶著跪在地上。他穿著一身淺色的常服,長發披散,麵白如紙,更顯得憔悴不堪,隻是一身溫潤如玉的風骨依舊,叫人不禁生出親切之意。


  楊玲瓏一踏入內室,沈碧秋便叩首道:“草民參見王駕千歲,千歲千千歲。”


  楊玲瓏忙扶起他,笑道:“碧秋,既然病著,便無須多禮。”她轉頭同沈眉道,“爾等先出去,本王要同大公子敘敘舊。”


  沈眉極有眼色地轉身退下,輕輕合上了房門。屋內屋外的一幹廝也紛紛退了下去。楊玲瓏見屋中沒了旁人,便輕輕握住沈碧秋的手,柔聲道:“兩月不見,怎病成了這幅模樣?”


  沈碧秋一雙深邃的眸子看著楊玲瓏,眼角眉梢蘊著似笑非笑的曖昧:“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


  楊玲瓏臉色微微一變,慢慢放開沈碧秋的手,勉強笑道:“碧秋什麽,我如何聽不懂呢?聽你父親,你為了柳氏之死茶飯不思,常言道,大丈夫何患無妻……”


  沈碧秋含笑著打斷了楊玲瓏的話:“殿下冰雪聰明,自然知道在下所指為何。”他微微歎了一口氣,“非煙死後,我常常午夜夢回,但不知殿下是否高枕無憂?”


  楊玲瓏漫不經心地攏了攏衣襟,淡淡道:“原來你都知道了?”她看著沈碧秋,“你怨恨本王?”


  沈碧秋卻直直跪下身,正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殿下要犧牲非煙,自然有殿下的道理,沈某既然追隨殿下,絕不會置喙殿下的決定。隻是,”他抬起頭,眸中盡是哀戚之色,“我不曾想到,殿下對我,原來還心存芥蒂。”


  楊玲瓏神色一變:“此話怎講?”


  沈碧秋目不轉睛地看著楊玲瓏:“非煙之死,殿下借屬下之手欲嫁禍楊瓊,實在是最明顯不過。然而,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此乃一石二鳥之計。柳氏雄踞關中,殿下又忌諱我在江南獨大,此番正好引起沈柳兩家的矛盾,以關中武林來牽製於我。殿下算無遺策,沈某佩服至極。”他深深鞠了一躬,“殿下,這些時日,我日思夜想,身心交病,決心將江南四族八派以及歐陽世家的權柄交予殿下,從此歸隱於歸雁莊,隻做個閑雲野鶴,再不問世事。”言畢,斂容正色,深深叩首,久久不曾起身。


  楊玲瓏猛地站起身,怒道:“沈碧秋,你竟敢威脅本王!”


  沈碧秋抬頭苦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自古如此。屬下不敢怨恨殿下,更不敢威脅殿下。屬下隻是心中恐懼。殿下如今已對我有了懷疑和猜忌,待到哪一日,若殿下對我生了厭棄之心,與其那時窮途末路,倒不如眼下持智慧劍,斬煩惱絲。況且,非煙之死,我難辭其咎,假若她不是與我有婚姻之約,怎會遭此橫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自古忠義兩難全,我已決定終身不再另娶,以慰非煙在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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