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7 竟然蒼老至斯
前園島上,屍橫遍地。
一地念師。
可長書逐一扶起查看,卻了無聲息,他又恨又無奈,想著隨這些同門而去,一時間又舍不得就死,四下張望,沒有人跡,便習慣性地盤坐下來,也沒有修煉,腦中反複想著之前發生的事。
許久。
“大帝,我回來了。”
一個聲音將他驚醒,可長書睜眼,便看到雷天生。
雷天生看著被砸得稀爛的腦袋,問:“你為什麽要殺淮念?”
“殺便殺了,沒有為什麽。”可長書轉頭看向無盡的天空,冷淡地道:“就算他是你的親兒子,也活不過來了,我這把老骨頭都在這兒呢,拿去吧。”
他已經不懼死亡。
雷天生又氣又惱,這老混蛋竟然也懷疑淮念是他的種,但他懶得解釋:“殺便殺了吧,反正你不殺,我也會殺了他,大帝,如果我不殺你,你會怎麽做?”
可長書猛地回頭:“為什麽?”
雷天生反問:“難道你想死?”
“如果能活下來,沒人想失去生命。”可長書說道:“可是,柳風是我擒下的,念球術是我傳播的,我是罪魁禍首,他們都被你殺了,為什麽單留下我這條老命?”
“不,罪魁禍首不是你,是淮念,他已經被你殺了。”雷天生說道:“你殺了他說明你已經不再堅持你原來的想法,這是其一,大帝,我很佩服你的為人,你與淮念是不同的,我信得過你,我與你隻是理念上的不同,這是其二;另外,你們學的不是完整的念球術,並不能弱肉強食,踩著他人進級,這是其三。”
他停了一下:“最重要的是,我的柳風兄弟沒有死,我已經找到了他,否則我絕不饒了你,現在,我不想再殺人了。”
可長書驚喜道:“這麽說,其他的念士你也不殺?”
雷天生暗自搖頭:這老糊塗自身難保,還想著別人。
他淡淡地道:“連你我都能放過,其他人又沒有與我柳風兄弟動手,我為什麽就不能放過呢?”
可長書大喜:“大人,隻要你能放過我的同門,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我要的就是你這話。”雷天生說道:“念球術畢竟是個禍害,難免沒有後人將它補全,因此我必須杜絕它的流傳,你盡快招集他們,提前招開念士大會,我要清除他們的記憶。”
可長書頓時蔫了下來,沮喪地道:“你還是要廢了他們。”
“哼!”雷天生冷冷地道:“你我理念不同,但我比你強,你必須聽我的,這也是世界的法則。”
他緩了緩語氣:“我也不是要廢了他們,隻是清除他們與念球術有關的記憶,他們還可以繼續修煉。”
可長書再度精神起來:“遵命,大人。”
雷天生並非嗜殺之人,他也不想肆意殺戮而招至難以預料的後果,冥冥中似乎有一些難以覺察的法則在起作用,他不想因此招來更大的禍患。
他問:“正常的情況,下次念士大會什麽時候招開?”
可長書答道:“快了,還有半年。”
“三個月。”雷天生說道:“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他們應該都能趕到了。”
可長書點點頭:“好,這點事我還是能做到的。”
雷天生之所以不殺可長書,這位前園大帝的號召力也是重要的原因,既然已經將事情安排妥當,他也不想在這裏耽擱,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他不再多言,點點頭,便在可長書麵前消失不見。
可長書大帝呆了一會兒,轉頭看了看一地的死屍,長歎了口氣,蹣跚著向念師塔行去。
雷天生在大海上空尋覓了一會兒,落到一個無名的小島上,這裏的鐵礦較為豐富,他將智能人明惠移出儲物空間。
“明惠,你建造一個醫療中心需要多少時間?”
醫療中心是為了給柳風恢複身體,並進行適當的改造,以適應星際環境,這一次他準備帶著柳風一同離開,燕青青已經不在,除了柳風,前園和後海兩星上他再無掛念。
“一個月。”明惠答道。
“這麽長時間?”雷天生有些撓頭。
“我要先建立製造中心。”明惠回答得很簡捷。
雷天生想了想,又問:“你能不能精確地清除人的部分記憶?”
“能。”
雷天生聞言不勝歡喜,他原本隻是試探地問一下,以星際聯盟的技術,既然能夠灌輸記憶,或許也能清除記憶,這樣的話就省得讓柳風去施展搜魂術了,讓他安心地修煉。
“很好,把這種儀器也一並造出來。”
“另需五天。”
“沒問題,去做吧。”
雷天生飛身而起,直奔東圖國方向。
將明惠自己留在這裏他很放心,可長書一時難以恢複,念士級別對明惠構不成致命的威脅,這個智能人可是擁有星際聯盟最先進的科技,其中包括戰鬥的技巧,她的能量束並不弱於念束,殺幾個念士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必要的時候,她完全可以變成一部殺人機器。
這個純智能人是惠子的複製品,也有著極強的生存意識,不用教她怎麽做。
最重要的是,明惠並不遵守智能人三大法則,為了自保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人。
雷天生之所以再返東圖國,是因為那裏還有一個更大的隱患。
還有一個人保留著完整的念球術。
竟依依。
雷天生當國師時的師侍。
東圖國,國師塔周圍戒備森嚴,方圓五裏之內不許閑人窺視,十步一侍衛,百步一崗哨,更有流動的巡邏隊。
小小的東圖國幾十年間接連出了兩大念師,足以傲視前園星。
雷天生化成淮莫尹的模樣從天而降,落在國師塔前。
國師塔的門前,一個老嫗正佝僂著低頭掃地,灰白的頭發,瘦骨嶙峋的身子,似乎不堪輕風一吹。
雷天生細細打量,卻愕然發現,門外掃地的那個老婦,就是當年玲瓏剔透,對他百依百順的竟依依!
老婦抬起頭,昏花的老眼顯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額頭皺紋如蛛絲,雙唇如癟豆,臉頰僅剩一張皮,眼窩深陷,宛若骷髏一般。
雷天生忍不住想嘔吐。
五十年過去,紅顏不堪歲月侵濁,化作骷髏!
他突然想起了小奚汶欣當年說過的話:“姐夫,我現在每過一天,就覺得自己老了一天,離老死就更近了一天,青春隻有短短十幾年的光陰,一晃就過,過了青春就隻能一天一天地衰老,慢慢走向死亡,我不想死,不想徹底消失,如果真讓我一天天老死,我寧可象二姐那樣現在就死!至少不再被恐懼折磨。”
當年奚汶欣隻有十三歲,音容笑貌仿佛猶在眼前,可是,這個精靈古怪的女孩早已經不在。
眼前的竟依依當時比奚汶欣大不了幾歲,可是,現在,竟然蒼老至斯!
比起竟依依,奚汶欣或許是幸運的,至少沒有經受衰老的折磨。
竟依依終於認出的麵前何人,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掌中的掃把再也握不住脫手落地,她眼中流下兩行渾濁的眼淚,慢慢跪下,聲音嘶啞。
“主人,你回來了。”
雷天生心中正充滿了震撼,殺意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對這麽一個垂死的老人,他哪裏還下得去手。
但他也不準備原諒這個女人。
他漠然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配。”
竟依依渾身一僵,低頭看著自己狀如雞爪的雙手,艱難地道:“我已經老了,再也不能服侍國師了,我這就離開這裏。”
雷天生搖搖頭:“年歲不算什麽,我有能力使你重返青春,但是你不該背叛我。”
竟依依猛地抬頭,以至於頸骨發出格格的聲響,她努力地亢聲道:“不,我沒有背叛國師!師侍忠於國師是天經地義的,背叛國師我連想都不敢想!”
雷天生知道竟依依說的沒錯,師侍從小訓練得對國師忠心不二,不容質疑。
“可惜,東圖國不隻我一個國師。”雷天生淡淡地道。
“啊,你是說淮念國師,不,他有他的師侍,我隻屬於主人你一個人的。”竟依依說道。
“那你為什麽背著我將念球術給他?”雷天生聲音轉厲。
“念球術?”竟依依愕然,想了一會兒才道:“你是說當年淮念公子讓我轉交的那頁紙,我看不懂,就算能看懂我也不敢記,我是擔心主人遺失,就抄寫了一份,後來,主人久去不歸,淮念公子成為國師後,我以為王上會讓我離開這裏,就交給淮念國師,讓他將來交給主人。”
雷天生心中一鬆:竟依依沒有記住念球術。
他就不必清除她的記憶,更不必施以辣手,親手殺了她。
對於竟依依所說,他也能理解,東圖有了新國師,原來的師侍當然不能繼續留在國師塔,隻是沒想到東圖王和淮念竟然允許竟依依留下來,想必是等他這個老國師歸來好有個交待。
但竟依依不該自作主張,抄寫念球術,更不該交給淮念,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一種叛主行為,造成的後果更是她不可想像的。
雷天生不想再追究,隻要念球術不再流傳,他不想再為難這個老嫗。
他也不想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就讓她安靜地老死吧。
歲月本就是一把無情的殺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