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今夜不得安眠
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洋洋灑灑而下,打濕了他的發梢,他纖長的睫毛上結了一小層冰晶,兩頰和耳朵凍得通紅,那雙眼眸毫無神采,襯得傅咎塵整個人越發蕭索。
唯獨他耳垂上那顆銀色耳釘,在夜幕之下隱隱發光。
蘇若瑤從未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傅咎塵。
頭頂是葉片凋零的參天大樹,勉強為他們遮了一半風雪。蘇若瑤跪坐在傅咎塵麵前,眼眶通紅,隻能強忍著眼淚不讓自己在他麵前丟人。
她本來想著,如果自己找到了傅咎塵,或者他接聽了電話,自己一定要狠狠的痛罵他一翻,讓他以後再也不敢一聲不吭的就鬧失蹤,害得這麽多人跟著著急,可現在真的找到他了,她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見她跪在雪地裏也不說話,傅咎塵勉強牽了牽嘴角,悅耳的嗓音有些刻意的調侃,“你怎麽不躲我了?”
他越這麽說,蘇若瑤越難過,她討厭看見他強顏歡笑。
蘇若瑤吸了吸鼻子,眼裏滿是心疼,終究還是接了他的話,“躲貓貓我可比不過你。”
傅咎塵笑了,精致的眉眼笑起來是那樣好看,仿佛他還是那個活潑明快風流倜儻的世家少爺。
他的左臉,鮮紅的掌印還是那麽明顯,可見傅兆勳多麽氣憤,力道多足。
蘇若瑤凝眸看著他的臉,黛眉微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微涼的指尖觸及到傅咎塵更為冰冷的臉頰。
剛剛覆上,卻被他的手牢牢攥在手心裏,動彈不得。
四目相對,他笑的依舊還是那麽燦爛,一雙清眸幹淨純粹。
“你說,我這一步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傅咎塵斂了笑容,低聲自語。
“無所謂對錯,世界上本就有太多的事不能兩全。”蘇若瑤抿了抿嘴唇,用自己能表現出來的最溫柔的語氣,輕聲安慰道,“隻要你今日作出的決定,日後不會後悔,那麽你做的就一定是對你來說最正確的。”
傅咎塵自嘲的笑了一聲,“可我現在已經後悔了,怎麽辦?”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他悔恨的是把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逼到如此地步,逼到與自己斷絕關係,自己是何等的過分!
“你可以去證明給傅總看,你今天作出的決定是對的啊!”蘇若瑤咧開嘴,努力的對傅咎塵笑了笑。
證明給他看麽?
蘇若瑤這一句安慰的話,仿佛一下子點醒了傅咎塵迷惑自責的心緒,
沒錯,事已至此,既然已經回不了頭,我為何不坦坦蕩蕩的繼續走下去,走到讓父親認可我的那一天?
傅咎塵垂眸想了好久,眼神終於重新有了一絲光亮。
遠處,時陌凜的車匆匆趕到。剛停在傅氏集團的門口,慕淺曦就猛然看見圍牆旁坐在地上的兩個人。
時陌凜清冷銳利的眸光一斂,一把拉住想要下車趕過去的慕淺曦。
“淺曦,讓他們待會兒。”
慕淺曦擔憂的看向窗外,猶豫了一下,重新坐好,伸手打開了暖風,給他們倆預熱一下溫度。
時陌凜薄唇微抿,沉吟片刻,掏出了手機給傅兆勳報了聲平安。
時陌凜也為人子,明白傅兆勳就是再生傅咎塵的氣,心裏也是惦記著他的。
蘇若瑤見他情緒似乎好了一點,又想著傅咎塵已經找到,應該給淺曦他們報個信,別讓他們滿大街溜達了,便試探著問道,“你在這待了這麽久,還能不能試著站起來走走路?時哥他們都在找你,大家都很擔心你。”
傅咎塵牽了牽嘴角,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還沒殘疾,放心吧。”
一邊說著,傅咎塵一邊扶著樹幹起身。可他在外麵凍得太久了,又原地坐著一直沒有活動,一隻腿竟凍得發麻,根本支撐不住自己身上的重量。
眼看著傅咎塵歪歪扭扭的要摔倒,蘇若瑤眼疾手快,連忙上前幾步扶住傅咎塵的腰。
時陌凜和慕淺曦見此,也立刻下車跑了過去。
“叫你逞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喝了呢!”蘇若瑤不滿道。
傅咎塵平穩了重心,又見時陌凜和慕淺曦也到了,不好意思扶住圍牆,“謝謝謝啊。”
時陌凜關切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薄唇微抿,清冷的嗓音淡淡道,“沒事?”
傅咎塵點點頭,“沒事。”
時陌凜頷首,沉默了一下,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傅咎塵的肩膀。
前因後果時陌凜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他無條件的站在傅咎塵這一方。
當初他白手起家啟動複仇計劃,就是傅咎塵陪著他,現如今傅咎塵有難,能幫的他一定會幫。
時陌凜本就不善言辭,更何況兩人多年的情誼,一切都不必說。
傅咎塵被逐出了傅家,自然回不了傅家了,而且他更想來日小有作為,得了父親的認可,再光明正大的回家。
夜已深,時陌凜等人幫傅咎塵找了個安穩的出租屋住,讓他將就著休息一晚。
看著他們仨站在自己麵前,欲言又止,傅咎塵平靜道,“你們都回去休息吧,今天謝謝你們了。”
時陌凜跟慕淺曦對視一眼,淡淡道,“好好休息。”
慕淺曦會意,也明白,折騰了一天,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慕淺曦臉上揚起一抹笑,淺淺的露出一對梨渦,那笑容是與他們初見,傅咎塵為她解圍時一般無二的燦爛笑容,“都是自己人,需要幫忙可不許客氣哦!”
傅咎塵心頭溫暖,喉結微微滾動,點了點頭。
蘇若瑤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立在一旁,別過眼睛,一語不發。
在雪地裏行走了一下午,這會兒,蘇若瑤的腳剛剛勉強恢複了知覺,卻是又疼又癢。
傅咎塵的目光劃過時陌凜和慕淺曦,最終落在蘇若瑤身上,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時陌凜和慕淺曦對視一眼,轉身離開了出租屋,蘇若瑤的餘光瞄了傅咎塵一眼,也快速跟著他們離開了。
門合上,屋外北風呼號,吹的門板來回響動,令人不得休息。
他再也不是家境優渥高人一等的傅家少爺了。
傅咎塵坐在吱吱作響的床榻上,緩緩脫下已經濕透了的棉衣,尋了個簡陋的衣架掛好。床褥棉被尚在,他好歹不用在這樣的嚴冬裏生生受凍了。
摘下手腕處價值不菲的名表,脖頸處的項鏈,還有耳垂上的銀色耳釘。
傅咎塵斜靠在床頭,眼皮微微闔上,眉心緊蹙,死死的咬著牙關,似乎內心正在遭受著極大的痛苦。
今夜注定不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