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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智不逾奸?

  張雲華急急轉回頭,看到前方被稱作三哥的男人正凶神惡煞地騎馬奔來,此人手裏的第二枚飛鏢已作勢欲發。來不及多想,張雲華坐在疾馳的馬上,一揚手將扁擔平舉起來,右手向著中間斜著一砍,哢嚓一聲將手中的長扁擔砍成了一尺來長的竹劍,隨時準備打落老三手裏的飛鏢。


  見張雲華已有所準備,老三隻將飛鏢塞回懷中,繼而拿馬鞭的手往空中一揮,一聲令人心驚膽寒的聲音登時蓋過了巷中的馬蹄聲。隨著鞭聲炸響,兩匹馬更是疾如流星般狂奔,眼看就要交錯,張雲華方才看清楚,對麵幹瘦的男人手中拿著的是一根垂地的長鞭。張雲華從未見過那麽長的馬鞭,他忽而意識到,這或許不是馬鞭,而是對方的兵器。


  此時老三已揮起鞭子,從頭頂繞甩一周蓄勢,狠狠地朝張雲華抽了過來,看樣子是想一下把張雲華抽下馬去。這鞭子是用水牛皮分九股擰成,極細卻極韌,抽到身上便難免皮開肉綻。雲華舉起竹劍,想要將軟鞭從空中壓下,不料那鞭子借了快馬的疾勢,力道極大,接觸的那一刹那,張雲華手中的竹劍尖端頓時被這股猛力破開,裂紋一刹那就把整個竹片一分為二。


  未等碎了的竹片落地,張雲華已用手握住了老三的鞭子,老三感受到了鞭子被扯住,連忙向回拽。此時兩匹馬已經錯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鞭子已被抻得筆直,倘若再有人不鬆手,定會有一方摔下馬來。老三一邊喝馬一邊狠命地往回扯鞭子,雲華卻忽然鬆開了手。


  秋秋回過頭去看時,老三已經嘰哩咕嚕地滾落馬下,在地上滾了兩三圈才停下來。“師父——”秋秋對著雲華的耳朵喊道“他摔落馬下了。”雲華沒有做聲,隻策馬向前,想要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你們跑不了!”老三從地上翻身躍起,在後麵狠狠吼道。隨著他的聲音,秋秋忽聽到什麽東西“嗖”地一聲,從後方快速升上了天空,又如煙花般炸裂開來。


  她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去,隻見老三捂著胳膊站著,竹竿巷的半空中,有一團紅色粉末,正飄落下來。是傳信彈!雲華心中一緊,老三將這個信號放出,方才分散的府軍定會全速從巷子兩頭集合在這裏。“抓牢。”雲華回頭對秋秋說道,他已經聽到前麵路口的右側傳來混亂的馬蹄聲,準備搶路向左轉入南麵的街巷。


  秋秋感覺自己都要被馬顛得飛起來,趕忙緊緊抱住師父。她緊閉著眼睛,隻聽得耳畔風聲,馬蹄聲、呼喊聲亂作一團。混亂中馬兒飛快地轉了一個彎,秋秋隻覺整個身子失去了平衡,將被甩出去,卻被雲華向後伸手一扶,又坐了回來。此時外麵暗了下來,秋秋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這條街巷的兩旁種滿了鬆樹,樹枝從路兩旁向著中間探出,遮住了上麵的天空。


  這條鬆樹掩映的道路是東市的糧街,岔路眾多,兩側商戶皆為糧店,販賣各類糧米豆類。此時正值中午,商戶門前和二樓格窗前皆擺放了許多碩大的簸籮,在鬆樹枝椏間露出的斑斑點點圓餅狀的陽光下晾曬糧食。前來支援老三的一支丞相府軍,剛剛由糧街北邊走到竹竿巷口,便看到一人帶著孩子,乘一騎快馬從竹竿巷中飛出,一個急轉便沿糧街向南疾馳而去,無需多想,他們縱馬便來追趕。


  道路並不寬敞,雲華聽到後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忙伸手向腰間掏出一錠銀子,扔入前方一戶糧店之中。未等裏麵的人作出反應,張雲華已隨馬來至店旁,抬腿踢翻了店前的簸籮。頓時,滿籮筐的黃豆便翻落在了街麵上,豆子如金黃的流水般四處滾灑,鋪將開來。後麵的追兵來不及勒馬,領頭的飛馬便踏在了黃豆上麵,前蹄一滑,整個馬便帶著人側著摔了出去,灰塵騰飛中,一人一馬撞翻了沿街擺著的許多籮筐。


  一時間,糧街上豆粒橫流,後麵騎馬的人隻得紛紛勒住韁繩,不敢再快馬向前。緊跟在頭馬後麵的兩個士卒匆匆下馬,將摔在晾豆架下的首領扶了起來。等他們再一抬頭,張雲華和秋秋已經拐入了不知哪條岔路,不見了蹤跡。


  張雲華此時最想見的人是趙清州,他不知道剛剛清州是否前去赴宴,也落入了對方的圈套,可是眼下洞仙樓已經回不去了,隻能先保護著秋秋逃出去再作商議。此時張雲華帶著秋秋從糧街拐到了東坊內的民居巷中,巷子裏不再有一家家商鋪,而是一家家宅院的外牆,這個時節,尚有大片未枯的花藤,垂在院牆外麵。


  張雲華回頭看了看後麵的動靜,又看了看前麵筆直的巷子,忽而勒馬停住,立在了巷子中央。


  戶部官邸,趙清州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你慢慢說,到底是什麽情形?”麵前昨日剛分到他手下的小吏錢江,氣喘籲籲道“小的按大人的吩咐,到洞仙樓尋人,可洞仙樓好像出事了,有許多官兵在裏麵橫衝直撞地找人,四下亂成一團。下官趁亂進去挨個廂房都找了,也沒看到昨日那位張公子,想必是他久等大人不來,又遇上官兵亂闖,便先離開了。”


  趙清州知道,張雲華絕不會未等到自己便先行離開,縱然離開,也定會留下什麽訊息,約他別處相見,眼下雲華一定是遇到了什麽險情,才帶著秋秋匆忙而去。他忙問錢江道“你可問了,那些官兵要找什麽人?”錢江皺眉思索道“好像聽見是要抓什麽叛賊,大人,要不小的再回去打探一下?”


  趙清州沒有答話,他坐回了椅子,沉思片刻道“不能回去了,錢江,再辛苦你一趟,幫本官找另一個人。”錢江很想在新來的侍郎麵前立功,忙道“去哪裏,大人盡管吩咐便是。”“東坊向南三裏,過去的歸德將軍府,你可知道?”“知道的,小的家就臨安,各處都熟識。不過大人,那宅子現在好像空著,並無人居住,小的恐怕進不去。”


  趙清州一邊抬手拿起自己方才寫字的墨筆,在一張紙上筆走龍蛇地寫下一些字跡,一邊答道“無需進宅子裏去。那宅子外角上,有一座舊兵器坊,現名‘過雲樓’,你進去,不用多說什麽,隻將這字條交給那過雲樓主人便可。”他說罷,將寫好的字紙拿起來,輕輕吹了吹,待稍幹後,將它疊好交給了錢江。


  錢江恭敬地將字條放入懷中,匆忙退下。趙清州看向窗外,一股雙重的擔憂,湧上了心頭。


  今早在朝堂之上,幾位秘書郎與侍禦史曹可春等人聯名上書,檢舉太子太傅童德芳數日之前借劉內侍壽宴之機,進獻重禮,有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之嫌。劉內侍的五十大壽,朝中大員盡數遣人前去敬賀,可實到之人並不太多,也無人注意送禮之事。因此當曹可春等人言之鑿鑿說出當日所見之情狀時,朝中一時竟無人能夠反駁。況且那日確實有人看到,童大人留宿在了劉內侍府中,第二日才從劉家的宅院裏出來,這似乎給結黨營私、欲圖謀逆的罪名,又添了一條證據。


  劉內侍當即跪倒,向官家趙與莒以自己的項上人頭擔保他與童德芳大人隻是私交甚好,故而那日醉酒後留童大人在府中過夜,絕無營私謀逆之心。曹可春卻也跪倒在地,哭陳唐代宦官勾結重臣禍亂朝綱的先例,又舉了太子侍讀王叔文架空唐順宗的事例,讓官家不由得對劉內侍和童德芳的私交甚密生出一絲擔憂。


  正在官家猶豫不決之時,史彌遠站了出來,公道地聲稱自己那日也去了劉內侍府中,雖然因故先走了,卻也目睹了童大人進府的前後,並未見到什麽重禮;幾位大人那日也都曾醉酒,或許見之不真,起了誤會,不可由他們的一麵之詞,便給童德芳和劉內侍隨意定罪;況且若是這二人有意謀反,定會有些往來信件藏在府中,這才是鐵證如山,其餘的都是口說無憑,不可為信。趙與莒微微頷首,問史彌遠可有方法查清此案。


  這個提問正中史彌遠下懷,他堂而皇之地提出先將劉內侍和童大人分別留在宮中不同地點,防止串供,再派人去童府和劉宅搜證,二位大人是否清白,今晚之前必能揭曉,若是侍禦史和秘書郎構陷朝臣,也應依法處置。


  趙與莒這才聽出來,史彌遠明為說情,實為創造機會去二人府中羅織罪證;而自己作為萬人之上的君主,若置之不理或是不能明斷,自然會失了威信,惹得朝中眾議沸騰,構成禍患。


  趙與莒心中一時生出幾分憤怒今天曹可春的發難和史彌遠的辦法,恐怕都是早有計謀的,他們做好了圈套,借自己的權威,來清除異黨。他雖然心知肚明,可一時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來平息此事,史彌遠奸詐過人,以他的才智,實難碾壓,此事上隻能被人牽著鼻子向前走。


  朝堂之上,看破了這一切的,不止官家一人。趙清州早已是心急如焚,他看向項抗站的地方,那裏今日空空如也,想必項抗還被項遠潮禁足在家中,他又看向項遠潮老將軍在曹可春陳詞之時,還憤憤不平想要挺身而出,可史彌遠一出麵,項遠潮便垂頭不語了。


  趙清州隻能立在原地靜觀其變,貿然地偏向隻會讓自己也卷進這個莫須有的“結黨聯盟”之中,他不敢輕舉妄動,隻等著趙與莒裁度之後,回戶部的官邸,把雲華叫來,二人商量一個應對的方法。


  此時官家似乎已想出了對策,他理了理黃袍,吩咐道“既然此事牽涉了禦史台,難保公允,那便交給刑部和大理寺,去童、劉二府查證吧。”話音未落,程舒勤和鄭德剛連忙跪倒道微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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