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回憶
滕狩雲是被父母從孤兒院收養的,收養她的是一對事業單位上班的夫妻,兩個人婚後多年沒有子女,於是在滕狩雲七歲的時候將她從孤兒院抱回。次年,奇跡般的,養父母喜得兒子。
於是她這個倒黴的養女,自然哪邊涼快哪邊站。
直到她大學後,遠離了那個將她當成灰塵一般礙眼的家。
大概是因為從小就被遺棄的緣故,偶爾出門的時候,她會撿到一些流浪動物,一般是貓啊,狗啊之類的。
直到有一天她撿到了一個人。
初次見到夏侯淨時,他雖然五官好看,但是身穿一身樸素的黑色道袍,與這個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格格不入的感覺。
傍晚的時候,她出去買煎餅果子裹腹,看到夏侯淨似乎受了傷,步履不穩地扶著牆走,一行血跡滴在腳下。
幽暗的箱子裏,他的喘息很重。滕狩雲站在巷口,眼睛裏閃著疑惑的光芒。地上血跡斑斑,說明他傷的很重,為什麽不去醫院呢?沒有錢嗎?
遲疑著,她走了過去,“你怎麽了……”
夏侯淨正在掏出一張符紙,細白的指尖微微一抖,那張符紙燒了以來。熾熱的火光閃過之後,他將符紙貼到傷口處,原本猙獰紅色如藤蔓的傷口立刻愈合起來。
滕狩雲瞠目結舌。
陰暗狹窄的巷內,遮不住這個神秘男子漂亮的臉蛋。他皺眉望著滕狩雲,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她旁邊。身體搖搖欲墜。
“我想要睡覺。”他說著,然後朝滕狩雲倒了下去。
滕狩雲差點被壓扁,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她無措地頂著當時覺得是位陌生男子的身體。想要送他去醫院,但是他的傷口不見了。喊他也沒有反應,總不能將他就這樣丟在垃圾旁。幸好她住的地方離這裏很近,滕狩雲將他移到了家中,放在床上。
夏侯淨就這樣在她的小床上睡了足足五天。
期間,糾結無比的滕狩雲打著地鋪,時不時夢遊一樣站在床邊盯著他看。
“你到底什麽時候醒啊。”
“我的床啊,我的心肝啊……”
“要不要送你去醫院啊,還是你已經睡死了。”她恨不得將他直接埋了算了。
那時候她剛剛畢業,稿酬不足以還助學貸款,所以白天上午在超市打工,下午在咖啡館當服務員。每天累的慘兮兮地回到家,還要睡硬硬的地板,她的腰都要發出抗議了。
夏侯淨醒了之後,身體很是虛弱。想他之前流了那麽多血,估計傷的很重,滕狩雲安慰自己日行一善,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西。仍然讓他睡床而她靠著門邊打地鋪。
每天她熬完粥之後,早早去超市工作。她想抓緊把助學貸款還清,這樣以後就不必那麽辛苦,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經過簡單的了解,滕狩雲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夏侯淨,剛來上海沒多久。
“你這身打扮,到底是從哪個深山老林裏跑出來的。”這麽老土的打扮。
“確實是山裏。”他點點頭。
洗浴後可以稱得上美男的夏侯淨相貌雅致,出色得超過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她漫畫裏的老公們。
“你有地方去嗎?”她問。
夏侯淨搖搖頭。
“那你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吧。”
“我有工作。”
“啊?”看不出來他是有工作的人哎。
“我的工作主職就是除妖。”
半響,他慢吞吞地道。嗯,師傅丟給他的還有一堆副業,他也沒有告訴她。
完了!他這個人就算臉好看也不行,腦子是秀逗的。看在他腦子壞掉的份上,她跪在地板上邊折疊衣服邊勸道。
“哈,這世界上哪裏來的妖怪,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驅鬼說不定還有人信,還驅妖,你沒聽過建國後不能成精麽,除妖這麽不靠譜的工作……”有五險一金嗎?
他喝著沒有味道的開水,說話的調子還是那麽慢悠悠的,像老年人一樣的口吻歎息,插了一句道:“我覺得還挺靠譜的。”
滕狩雲大大地歎出一口氣,她沒有和腦袋有問題的人相處過哎。看他的口吻,簡直就相信世界上有妖怪,有除妖師一樣。
“好好好,可是除妖這份工作不是天天都有吧。你可以先找點別的工作先幹著,等碰到妖怪的時候,你再去斬妖除魔!”她的書桌上不少雜誌,都是在咖啡廳打工的時候過期雜誌,丟了可惜她索性都拿回家自己看。她指著時尚雜誌封麵上的男模。
“我覺得你長得比這個模特帥多了,等你養好身體後,不如你去當模特吧!這份工作既輕鬆又沒危險。”隻是她有些擔心會碰到有人潛規則這麽超優質的帥哥哎。
而且他還那麽好騙的樣子。
“我會考慮的。”這些天要她辛苦養著自己,夏侯淨心底多少也有點不舒服。
於是養好傷的夏侯淨開始出門去找工作,然後從此一去不複還。
“啊啊啊,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滕守雲一想到這事,頭上就氣得差點冒煙。
夏侯淨竟然不辭而別!
她騎著小電驢到咖啡店打工的路上,嘴裏念叨個不停,“是不是被人包養了所以就不再回我那個狗窩了。哼哼,一個人錦衣玉食……”
她的眼角突然掃到路邊公園的長椅上,驚訝的張大嘴巴,她看到了一個略微有些熟悉的人影。
那個人的存在太過現眼,周圍背著書包的女生三三兩兩的在不遠處偷看著。
“夏侯淨?”她推著車子過去。
夏侯淨染了金發,身上掛著明亮亮的墜飾,冰冷的氣質讓人無法靠近,他一隻手搭在長椅上,另一隻手捏著煙盯著看白色的煙氣在暮色下四散的景象。
他慢慢轉頭看到滕狩雲,鬆了一口氣一樣,將指尖的煙火熄滅。
滕狩雲還沒有問他怎麽坐在這裏,他忽然一笑,如曇花盛開的笑容美麗的勾人,讓人的視線無法再從他身上移開。
他可憐兮兮地望著她,晶瑩璀璨的眼睛比小動物還讓人心軟,讓她心裏有些不忍,好像錯的人是她一樣。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這個路癡!”滕狩雲火冒三丈,看到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染成了金色的頭發就不爽,捏著他身上明顯是高檔料子的衣服吼道,“你這副打扮,是不是出去當牛郎了!”
“啊?牛郎是什麽?放牛的嗎?”他被她拎著衣領,歪著頭回答的樣子還真不是裝傻,而是真不知道牛郎是幹什麽的。
“男人賺錢要腳踏實地!”
“現在你年輕,等你老了,你就吃虧了。”她苦口婆心般告誡他做人的道理。山裏出來的就是容易被騙,看看他都出去做了什麽工作。
夏侯淨握著她的手站了起來,眉毛輕挑,“端木小姐說我做的工作是模特。是你說做模特挺好的呀,我就去應聘了模特,很容易就應聘上了。”
他的個人很高,衣架子的身材穿什麽都好看。就連工作結束後要換回道服別人都阻止,因此送了身上的衣服給他。
“隻是我找不到回你家的路,”他將嬌小的她攬入懷中,他一直一個人,與滕狩雲合住了幾天後,發現一個人獨行的感覺並不好。時常眷戀起兩個人在一起,那低瓦數的電燈下她忙碌的身影和有點聒噪的聲音。
“我一個人也不知道去哪裏,就隻能坐在這裏。”順便解決掉了幾隻不長眼睛撞上來的小妖怪。
“笨蛋!”她聞著他身上的氣息,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幾天來她整個人都是心神不寧,一顆心飄飄蕩蕩,七上八下地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放,就怕他出什麽事,擔心他遇到壞人,像上次一樣暈倒在巷子裏無人發覺。
“我很擔心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他的聲音低的險些聽不到,大手拍著她的背哄道。
隻是等到有一天他知道牛郎是什麽意思後,他恨不得當時沒有拍死她。
“走啦!”她推著小毛驢載他,“你沒有吃飯是不是,我請你吃東西。”
“噢。”他吃了辟穀丸,幾天不吃東西也沒關係,隻是看她那麽凶,又哭得跟個小花貓一樣,他隻好縮在她身後的車子上。
從再次撿回夏侯淨起,兩個人在一起生活至今,雖然算不上相依為命,隻是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後來滕狩雲還完了助學貸款,夏侯淨偶爾也從外麵賺錢回家,在夏侯淨的強烈抗議下,搬離了魚龍混雜的城中村,住進了一所高校附近的公寓裏。
至於發現夏侯淨的主職工作真的是除妖師,簡直為她打開了另一扇世界的大門。
後來才知道,第一次見到夏侯淨的時候,他剛剛被一個厲害的妖怪所傷。
而這些年過去了,她依然是個三流小說作家,不溫不火,偶爾出幾本書,網上掛個專欄每月碼字拿低保。而夏侯淨卻越來越好地融入了都市的生活,考下了一堆她連聽都沒有聽過的證書,甚至國家職業資格二級的廚師證他都考了下來。
這些久遠的記憶一旦打開就無法抑製,回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滕狩雲心裏突然蜜一樣的甜,不管夏侯淨是誰,他人生的一段是和她一起走過來的。
他在她心裏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