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端王
英招將薄薄的文書遞給滕狩雲,他看著眼前女孩靈動的眼眸,低聲道,“在端王那邊,你要自己小心保護自己。”
英招將一切都處理的很好,滕狩雲以舞女的身份,順利地進入了端王府。
在進府之前,她們這一撥舞女,都被集體帶去一間小房子,有專業的女官上來檢查,確認身份。
幾十個人排成一列,依次走進最前方的大門。隻有身上絲毫沒有痕跡的女子,才能在眉心點上一顆紅痣。
滕狩雲感覺到眉心一涼,她睜開眼,係好有些淩亂的衣服,在心裏暗暗咋舌,她是經曆過選秀的人,隻覺得端王府的一個進府體檢,比起選秀來說,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次在端王府女官的吆喝下排好隊,滕狩雲等人,從偏門進了端王府。進去之前,她抬起頭,看了眼頭上的雕梁畫棟,僅僅一個側門,就如此氣派,還不知道正門是如何的輝煌。
回憶起太子府的門前清冷的樣子。滕狩雲暗道,端王不愧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但是從門口的規製來看,就已經遠遠將太子府甩到腦後了。
有女官發現了滕狩雲,嬌斥了聲,“你看什麽呢你!”
滕狩雲收回目光,攏進衣袖,走進端王府,她是最後一個進去的,行至不遠處,聽見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厚重,且沉悶。
端王的宴請是在夜間,此時天色還亮,為時尚早。她們被安置在了一個偏殿,在此之前,屋裏就已經擠滿了人。有唱歌的,唱戲的,雜耍的,還有還有表演皮影戲的,各個技藝自己湊成了一團,占據了殿裏的角角落落。
舞班子的班主遇到了不少熟人,同是在一片天地混飯吃,況且不算同行,各有所長,幾個班主之間都互相認識。
眾所周知,端王喜歡熱鬧,在吃喝玩樂上造詣頗深,每一次宴請,必將今晚的各色班子評出個三六九等,可以說是帝京的風向標。若自己的班子真是被他看上,評了魁首,十年八年的平穩是跑不了了。
曾經妙音苑有一個角兒,有一把好嗓子,如黃鶯出穀,夜鶯嬌啼,得了端王的青眼,不僅將這個姐兒捧紅,並且還將妙音苑抬至了全帝京的頭一份,還進了宮去演出。直到現在,妙音苑都還是帝京裏最好的唱班子,據說請她們唱一場的價格,夠一戶老百姓吃五年。
有個戲班子的班主注意到了滕狩雲,他偷偷捅了捅滕狩雲的班主,低聲道,“這人臉生啊?是新人?”
滕狩雲的班主點點頭,“是新人,叫狩雲。狩雲,快上來見過陳班主。”
姓陳的班主搖搖頭,嘟囔著,“新人你都敢帶進端王府,不怕砸了自己的飯碗?”但一見滕狩雲已經衝自己俯身行禮,再看一眼對方抬起頭時的麵容和眉間的紅痣,陳班主臉上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對滕狩雲的班主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滕狩雲的班主是個老油條了,也是知道她的來曆的,此刻一看陳班主的表情,馬上意會,連連擺手,“可不敢胡說!”
陳姓班主哈哈笑了兩聲,沒有將滕狩雲班主的話當真,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了句,“等發達了,可別忘了我這個老家夥。”不等回複,他背過手,吊著嗓子,走了。
滕狩雲的班主歎了口氣,找了個地方,舉起手拍了拍,將人都聚過來,“咱們今晚,是最後一個上去的。我還是那句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個個的把皮都給我繃緊了!這裏是端王府,可不是你們在咱們自己班子的時候。聽清楚我的話了嗎!”
滕狩雲跟著一起說了聲,“聽清了。”
她們今晚要表演的是“牡丹舞”,眾人皆穿著粉白漸變的衣裙,衣衫瀟灑,水袖飄飄,容貌無一不精,真可謂是人比花嬌。
眾人之中,隻有滕狩雲穿著不一般,她穿了一身鵝黃,臉上帶著半麵黃金的麵具,充當最後出現的花蕊。滕狩雲是後來的,也沒什麽舞蹈的基礎,班主匆匆給她安排了一個這樣的角色。
幸好班主調教有方,班子裏的人即使心裏有異議,卻還是謹遵著班主的囑托,盡最大的努力幫著滕狩雲。後來發現滕狩雲雖然沒有跳過舞,但是身子骨柔軟,許多高難的動作由她做出來,都顯得無比自然,因此也就接受了她。
舞蹈班子的人湊在一起,互相幫忙拉伸著,天色漸晚,端王府掛在樹上的彩燈被人一盞盞的點亮,院子裏一片五光十色,有許多人圍在窗邊,伸手指著樹梢上的彩燈,興高采烈的說著話。
就連滕狩雲的班主,也望著窗外喃喃道,“端王府,真是好地方啊……”
隨著一聲鑼響,今晚的宴會拉開了序幕。滕狩雲等人,盡管地處偏僻,卻還是聽見了前院的叫好聲,配合著吹拉彈唱,十分熱鬧。
月上梢頭,偏殿的人數漸漸少了。隻剩下滕狩雲她們的舞蹈班子和幾個陌生女子。滕狩雲進門時便注意到那些個人了,她們身上穿著白底藍邊的羅裙,上麵繡以金線,端的事清麗華貴,她低聲問身邊舞班子的姐妹,“那些人,是什麽來頭?”
小姐妹悄悄跟滕狩雲咬耳朵,“她們啊,是妙音苑的姑娘,比咱們前一個出場,是壓軸呢。”
不多時,便有一個小太監推門,尖聲道:“妙音苑可在——?”
妙音苑為首的女人應聲而起,“在這呢,小公公。”
看清那個女人,小太監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原來是如意姐姐,咱們鶯姨娘這些日子還念叨您呢。”
名叫如意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眉心一顆紅痣鮮豔欲滴。一頭烏發在腦後挽了個髻,露出了纖細的脖頸,在這群人中,她最是顯眼。此刻,她微微頷首,“有勞鶯姨娘惦記。”
“如意姑娘,請。”小太監作了個揖,“小的先在這裏,恭賀如意姑娘喜得魁首了。”
前院今夜還未評出魁首,自然都在等著看她們妙音苑的表現,至於她們之後上台的舞班子,嘁,那是個什麽玩意。如意身後,有些年輕的小女孩聞言,已經有些沉不住氣,抬起下巴,趾高氣昂的瞥了滕狩雲她們一眼。跟在如意身後走了。
妙音苑的出現,再次將今晚的氣氛推向高潮。尤其打頭的人還是妙音苑的最紅的如意姑娘。她一出現,還未出聲,周圍便叫好一片,更有些王孫公子,唐突地往台上扔去鮮花和酒樽。
端王看了,拍腿大笑,他點了幾人的名字,“還讓不讓人家如意姑娘開嗓了?本王可是盼了一晚上了。你們賠得起嗎?”
他語氣一聽就是玩笑,那幾人跟著笑了兩聲,終於消停下來。
如意含情脈脈的看了眼端王,身為老皇帝最寵愛的兒子,端王和老皇帝年輕時候的相貌有七分相似,長相十分英武,眉眼處卻帶著精致,這一點像皇後。他身高八尺有餘,肩膀寬厚,姿態挺拔。她屈身行了一禮,表示謝意,隨後深吸一口氣,唱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詞。
滕狩雲移靠在門邊,有嫋嫋的歌聲,從遠處傳來,斷斷續續,十分動聽。
不愧是妙音苑。
一曲罷了,掌聲雷動。滕狩雲等人被帶過去時,妙音苑的如意還站在台上沒有下來,身旁堆滿了旁人扔上去的鮮花。端王吹了聲口哨,也抓起身邊的花扔了上去。如意彎下身,撿起端王了花,將它插在鬢角。對著台下的眾人微微一笑,她行了一禮,翩翩然的下了台。
妙音苑之後,人們再也提不起方才的熱情,待滕狩雲等人上台後,場麵萎靡了不少,但端王沒有離開,別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滕狩雲站在人群的最後,掃視了一圈今日到場的眾人,沒有發現夏侯淨的身影,卻發現了一兩個那日來過太子府的大臣。
端王和太子一向不對付,那也是私下裏。在表麵上,兩人端的是一副兄友弟恭。按理說,夏侯淨應該來捧場才是,但滕狩雲又仔細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夏侯淨的身影。
伴隨著琵琶的一聲脆響,最前方的人已經甩開了水袖,娉娉婷婷的扭動起腰肢,每人的腳腕上都係有微小的金鈴,每動一下,清脆的鈴聲便輕響一聲。美人們時不時踢出的足尖,配上嬌豔的麵容,和細致的舞蹈,一時間將人們的思緒都引了過來。
琵琶聲漸漸急促,配合上中阮與揚琴的伴奏,舞台上美人們都腳步越來越快,她們圍成了一個圈圈,沿著順時針的方向轉動著,並揚起了自己寬大的水袖。有人抽了抽鼻子,隱約聞到啦一絲陌生的花香。那香氣不屬於今晚的任何一朵,是這些舞者身上散發出來的。
琵琶聲驟然止歇,時間像是凝固住了,舞者們的舉動在一瞬間靜止。沒過一會,揚琴聲漸漸響起,伴隨著音樂,舞者們最大限度的舒展開了自己的身體,有人在台下驚歎一聲——舞者們的衣服顏色深深淺淺的連接到了一處,平湊出了一朵花的形狀。
是牡丹。
突然,中間一抹鵝黃色的身型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端王舉著酒樽,已經很久沒有動作了,隻專注的盯著舞台。
中間不知是何時起,被人搭出了一個小舞台,定睛一看,卻發現是舞者的脊背。那道雅致的鵝黃,正平躺在上,手臂環抱著細長的雙腿。忽然,撥弦聲響了,鵝黃動了動,漸漸綻放,寬大的水袖被人剪成了一縷一縷,黃色的細絲伴隨著此人的動作,緩緩落在風裏,四處搖擺。
場麵一時美不勝收。
琵琶聲和揚琴聲逐漸在空氣中消彌,人們卻還沒緩過神來。突然,酒樽掉落的脆響喚回了眾人的神智,人們循著聲音望去,發現是端王。
他雙手撐在桌上,站了起來,望著牡丹中心的那道身形,驚訝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