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是妖
端王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他走上前，對夏侯淨隨便行了個不甚標準的禮，緩緩勾起唇角：“大哥。”
夏侯淨點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滕狩雲。端王卻不想放過他，“大哥你看我身邊女子，可覺得熟悉？”
夏侯淨淡淡道：“並不。”
端王疑惑的“哦”了一聲，也不再多說，在太監尖細的“皇上駕到——”聲中，站到夏侯淨右側，跟著他一同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滕狩雲第一次見到皇上，她在暗中不露聲色地打量著那個已顯老態的最高權利掌握者。他已經兩鬢斑白，秀著金線的玄色龍袍空空蕩蕩地掛在身上，足以可以顯示出他的瘦弱。
皇上混沌的雙眼掃過階梯下那些渺小的人影，他們匍匐在自己腳下，有著不同的膚色和眼眸，相同的是恭敬且順從。他快意地笑了，沒有理會夏侯淨，反而先問候了自己最喜愛的兒子。
“端王近來身體可好？怎麽看起來瘦了。”
“多謝父皇關心。”端王笑著跪下，給皇帝磕了一個頭，接著站起，麵有難色：“倒不是身體，隻是……哎。”他故布疑雲。
“怎麽了？”皇帝問道。
“兒子近些日子來關注西北的旱情，發現了一些事。”
“你這孩子，說話怎麽遮遮掩掩的？”皇帝佯裝不高興，“關心旱情是好事，有什麽不好說出口的？”
端王皺皺眉，瞥了一眼夏侯淨的方向，又跪下了，“陛下息怒，是兒子的不是。”他從懷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密信，交由太監，讓其遞送到皇上麵前，“兒臣有本啟奏。”
皇帝拿起密信，一目十行的掃過，他眼裏先是閃過不可置信，剛要細細思考，便覺得腦內一痛，一股莫名的怒氣騰然升起，卷走了他的理智。將手中的奏本猛地合上，皇帝厲聲道，“太子何在！”
皇帝聲音裏的厭惡滿的快要溢出，朝臣們從來知道在端王和太子之間，皇帝偏寵端王，但是從未在眾人麵前表現的如此明顯，人們不禁開始竊竊私語，現場一片嘈雜。
滕狩雲抬起眼眸，擔憂地望向夏侯淨。
端王的陰謀，開始了。
“兒臣在。”夏侯淨沉聲應到。下一秒，一本密信便直直朝他麵前砸來，卻在半空中淩亂的散開，嘩啦啦地落在地上，不啻於一把重錘，砸在了眾人心上，讓人不由得好奇，那密信裏究竟寫了什麽東西，竟然能讓皇帝生氣至此。
皇帝沒有給夏侯淨自辨的機會，他將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淨蓮喚上前，怒氣衝衝，“你為何不告訴朕？”
“陛下息怒。”淨蓮不卑不亢地服了下身，淡淡說道：“那是太子。”
“你光想著太子，那你可有想過國祚！”皇帝嗬斥道，“如此之人，如何配當太子！此等大事都不上奏，你太讓朕失望了！”
皇帝話音剛落，便猛烈地咳嗽起來，幾句話的功夫中，眾臣們獲得的信息量不少，驚詫之餘紛紛開口：“皇上息怒！”
皇帝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沫，匆忙抓住淨蓮的手，像是溺水中抓住浮木的人，眼裏閃著求生的光，“可有破解之法？”
“自然是有。”淨蓮嘴角勾起一絲邪笑，不過轉瞬即逝，沒有被人瞧見，他的模樣看起來慈悲無比，說出來的話卻充滿血腥，“隻要用帶來災禍之人，祭天即可。”
眾人嘩然。
“祭天……”皇帝雙眸失神，喃喃念著這兩個字，他一開始不確定和猶豫的語氣，隨著話語一次次地重複逐漸變得堅定，命定道：“祭天！”在端王這麽多年有意無意地催眠下，他已經認定了夏侯淨是不祥之人。
“是！”分布在四周的守衛得到指令，舉起劍，逐漸逼近夏侯淨。滕狩雲無意識地咬住下唇，在心裏倒數著，在數到一時，她胳膊一痛，是端王在掐她，“就是現在！”
守衛們已經停下了，他們擺出攻擊的姿勢，劍尖統一對著夏侯淨的方向，滕狩雲上前一步，右手抽出胯間佩劍，振臂高喊，“跟我來！”
接著，她猛地一甩手腕，劍柄脫手，一眨眼便飛至了淨蓮麵前，撕裂了他偽善的麵容！
他不可置信地瞪視著滕狩雲，有細小的血線從淨蓮眉間的刀口緩緩流下，一股一股，逐漸匯成難以忽視的溪流，沿著他白淨的臉龐，自下巴處滴落，“啪”地打在地上。
嘈雜的現場一瞬間靜了下來，淨蓮在皇帝麵前很是得臉，以至於朝中許多大臣也以他馬首是瞻。沉寂的氛圍在淨蓮沉重的倒地聲中破裂，皇帝身邊的太監尖叫一聲，“淨蓮大仙！陛下！”
在淨蓮倒地的那一刹，皇帝脖子一歪，有暗紅的鮮血從他七竅流出，在玄色的龍袍上氤出更深的痕跡。
事情的發展與之前的想法大相徑庭，端王驚怒交加，他偏過頭，一把扯住滕狩雲的衣領，將人舉起，帶離地麵，狠聲道，“你這個惡女！”
下一秒，他手腕一痛，是夏侯淨抓住了他。端王對上夏侯淨冷酷的眼，不禁打了個冷戰，聽見他說：“給本王放下。”
他們這邊的動靜，很快便湮沒在滿場的混亂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是什麽！”
人們陸續朝這人指向的方向看去，那高台上站著的，赫然就是之前倒下的淨蓮！他脖子以下的仙袍已經被沾染上了血的痕跡，縱橫交錯，顏色已經發黑，看起來分外可怖。原本慈眉善目的臉上，精致的五官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混沌的黑霧，裏麵是不是浮現出各種各樣扭曲的人臉。
有人驚叫：“妖！是妖！！”
原本還算整齊的隊列在這一句話下，徹底分崩離析，平日裏體麵的臣子們，現下如驚弓之鳥一般，四處逃竄，卻又被守衛在門口的皇宮侍衛擋住，不得逃脫。
端王也跑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淨蓮一步步，從台階上走下，朝著滕狩雲和夏侯淨的方向走來，將方才圍在兩人身邊的侍衛們嚇得四下潰逃。滕狩雲擋在夏侯淨麵前，“站住！”
淨蓮真的站住了，站的越近，滕狩雲越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陰冷的氣息，她打了個哆嗦，頓覺肩頭一暖，是夏侯淨的手覆了上來，她感激地衝對方笑笑，耳邊傳來一道複雜的聲音，像是有一個小孩、青年和老人同時在說話，男女聲交雜在一起，“你為什麽會不受我的控製？”
淨蓮緩緩舉起右手，五指彎曲，枯黃的指甲暴漲，瞬間朝滕狩雲發難：“為什麽！”
夏侯淨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替滕狩雲擋下這一擊。細長的指甲與金石相接，非但沒有斷裂，反而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響。滕狩雲輕功了得，身輕如燕，當下一個後翻，逃離了淨蓮的攻擊範圍。她一摸腰側，才想起她的劍此時還嵌在淨蓮的臉上，此時的黑霧裏。她反應迅速，撿起守衛丟落在地上的佩劍——裝飾有餘，實用不足，但好歹算是武器，她腳尖輕點，衝了上去，加入戰局，“太子殿下，小心！”
方才淨蓮臉上的黑霧此時已經散成三股，縈繞在他身體的四周，更有源源不斷的黑霧，從四麵八方注入他的身體。
“小心，這些都是被魘害死之人的怨氣。”夏侯淨出言提醒，“你靠近我，千萬不能被此等陰邪之物碰到。”他說道這裏，想起什麽，伸手將懷中的錦袋拿出，遞給滕狩雲，“你將此物佩戴在身，可以幫你抵擋一二。”
滕狩雲迅速打開袋子看了一眼，是她之前見過的玉石，沒想到還有這種妙用，她有些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
“麒麟玉。”
得到答案，滕狩雲手一抖，險些將麒麟玉摔落在地，但現實由不得她多想，淨蓮的攻擊招招致命，又極其刁鑽古怪，像是將許多種不同的武功融合進了一具身體。夏侯淨又刺中他一劍，帶出的卻是熟悉的黑霧，對方已經徹底變回了妖身！
夏侯淨眯起眼睛，將手中的劍扔到一旁，取出符紙，向淨蓮扔去。畫著朱砂的黃紙自動停在了距離淨蓮一米開外的空中，開始燃燒。場麵十分駭人，卻並未對淨蓮造成什麽損害。滕狩雲驚訝地問道，“太子殿下，你還會除妖？”
“我似乎天生就懂這些東西。另有除妖高手指點，學起來非常快。”夏侯淨解釋道，本朝皇帝最不喜怪力亂神之事，因此除妖師這一官職在本朝，可謂是大大的被邊緣化，不然也不會搭理夏侯淨這個不受寵的皇子。
因為知道皇帝不喜，故夏侯淨入宮時並沒有準備過多的符紙，隻隨身帶了些基礎符咒，顯然對付不了淨蓮，他暗罵一聲，曲起手指，放至嘴邊，吹響一聲響亮的口哨。
淨蓮瞅準時機，速攻過來，漆黑的妖霧眨眼間便纏上夏侯淨的腳腕，滕狩雲眼疾手快，向前撲去，黑霧碰到滕狩雲的身體，像是碰到了讓它們害怕的生物，紛紛朝周圍散開。
淨蓮怒叫一聲，又糾集更多黑霧，一齊朝兩人的方向襲來。與此同時，隻見一道金光從天降下，擋在二人身前，滕狩雲聽到熟悉的聲音，吊兒郎當的，“太子殿下，何事如此著急啊。這麽著急的喚我。”
滕狩雲驚喜道，“英招總管！”
英招笑著衝滕狩雲打了個招呼，他一邊環顧四周，說著“真是狼狽啊。”一邊從懷中拿出一個桃木盒子，交到夏侯淨手中。
夏侯淨道了聲謝，咬破拇指，將鮮血滴落在木盒之上，血液像是冥冥之中受到指引，爭先恐後地朝上湧去，漸漸在木盒上組成一個“滅”字。
滅字成型之時，盒蓋瞬間向兩側彈開，暗黃色的符紙無風自動，升上半空，衝著淨蓮的方向，如一道利劍般飛去。
淨蓮似乎對此物懼怕非常，他怪叫一聲，放出更多黑霧，那些霧卻擋不住符紙的光，輕易便被驅散，霧後空無一物，淨蓮逃了！
他跑得很快，但比他更快的，是暗黃色的除妖符。符紙穿過層層縫隙，最終死死地扒在淨蓮的後背上，任憑他怎麽掙紮，始終巋然不動。漸漸的，淨蓮的尖叫聲小了下來，他停止掙紮，保持著猙獰的姿態，停在了半空。
那場麵太過震撼，滕狩雲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一陣風輕輕拂過耳邊，吹起她的碎發。
她瞪大眼睛，發現淨蓮的身體，也被風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