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異狀
不消夏侯淨多說,滕狩雲也看出了事態的不對勁。深坑邊緣的泥土滾滾而下,朝中心湧動過去。
失去了泥土的掩埋,灰塵砂礫下的骸骨陸續顯露於眾人的眼前,他們姿態各異,雙手卻無一例外的向上,朝著天空所在的方向伸著。
林棉白受不了這樣的場景,她按著胃部,蹲在地上,一陣陣的幹嘔。
夏侯淨感覺到滕狩雲抓著自己的手緊了緊,他手上使力,牢牢地抓著滕狩雲,“別怕,有我。”
夏侯淨手心的熱量源源不斷的傳來,滕狩雲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嗯。”感受到對方無時無刻的守護,她的內心充滿了安全感。
奔湧而下的沙粒堆積在底部,它們盤旋著,形成一個漩渦,包裹住中心的女子,憑著多年的熟悉,林棉白輕而易舉地認出了那人,她攀附在結界邊緣,高聲呼喊著,“姐姐!”
女子背對著他們站著,聽見林棉白的聲音,她緩緩偏過了頭,露出半張臉來。滕狩雲望見熟悉的五官,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那站立於沙粒中心的女子,赫然就是她們在林宅遇到的管家——林姐!
聽見妹妹的呼喊,林姐沒有作聲,她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眼裏帶著嘲諷,又轉過了頭,出神地盯著一個方向。
滕狩雲等人受她感染,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棵歪斜的巨槐,它看起來很有些年齡,粗壯的樹根已經長出地麵,露出猙獰蜿蜒的麵目。
槐樹的枝丫上,掛著一個人。
人與樹比起來,實在是太小,太微不足道了,以至於不用心看,幾乎看不到那個人影。
王德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個人影,險些連話都說不出來:“那那那……那個人!那是廖明修!?”
廖明修雙手被反綁,垂直掛在樹上,身上現代的服飾已經被人盡數褪去,換上了古時候的長衫長袍。
他低垂著頭,不知道是暈過去了還是怎樣,靜靜地,一動也不動,教不知道狀況的人看得心裏發慌。
“她究竟要幹什麽?”英招皺眉問了一聲,問出了所有人心裏的疑惑,隻有林棉白在一邊苦笑著流淚,“姐姐,姐姐,你竟然瘋狂到這個地步嗎……”
滕狩雲扭過頭,“什麽意思?”
林棉白隻是啜啜的哭泣著,再不多說一個字了。
英招沒有那個耐心和她周旋,他舔舔嘴角,眼裏閃過躍躍欲試的光芒,“管她到底要做什麽,我們把廖明修搶過來不就好了。”
聽起來簡單粗暴,但說不定是破解局勢最有效的方法。夏侯淨點了點頭,應允了英招的主意,“小心一點。”
英招答應一聲,變回人身,單腳輕點兩下便衝出結界,朝著廖明修所在的方向飛馳而去,卻在中途被盤旋而上的泥柱攔下。
但這種雕蟲小技攔不住英招,他嘴角勾起一抹輕嘲,停在半空中,打了個響指,兩條泥柱應聲而斷,稀稀落落地趴回到地麵。
緊接著,又有好幾道泥柱拔地而起,擋在英招麵前,阻攔他接近廖明修。
“嗬。”英招懶怠與他們顫抖,浪費時間。他變換身形,毫不拖泥帶水的,一一閃過泥柱的攔截,翻身騎在捆綁著廖明修的樹枝上,反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幹淨利落地割斷繩子。
失去繩子的牽引,廖明修向下跌去,英招吹了聲口哨,身子一歪,跟著摔下去,在半空中接住廖明修,將他扛在肩上。
殺人泥柱似乎被他的所作所為激怒,頂端都化為尖刺,咻咻兩聲,紛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英招戳刺而來。一個接一個,讓人應接不暇,短短幾秒,就將英招徹底包圍。
夏侯淨伸手包住滕狩雲的握成拳頭的雙手,“不要擔心,英招能應付。”
滕狩雲勉強勾勾嘴角,盡管知道英招應該不會有什麽,但場麵一時太過混亂,她難免有些緊張。
泥柱們湊集在一起,逐漸形成了一個“蛋殼”的形狀,像是想要將英招包裹在裏麵。蛋殼的表麵,有黏稠的泥漿在緩緩流動,蜿蜒間,堵住一個又一個空隙。
滕狩雲分神去看林姐,堤防著對方的舉動,誰料林姐隻是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站著。
她的表情無悲無喜,怔怔地望著“蛋殼”的方向,突然,她眉頭一蹙,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喊,
“啊——”
與此同時,蛋殼“嘭”的一聲,從裏到外爆炸開來,殘缺的泥土懸浮在半空,英招不知何時化成了半妖姿態,他牢牢地抓著廖明修,閃掠過空中的細小阻礙,電光火石間,便衝回了結界內。
緊追而來的泥柱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它們劇烈地拍打著、衝撞著夏侯淨所設立的結界,想要穿透它,去將廖明修帶走。
因為衝擊力,英招在地上輕巧地翻滾一圈,才恢複人身,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廖明修帶到夏侯淨麵前,“人我帶回來了,你看看。”
夏侯淨將結界加厚,滕狩雲能明顯的感覺到泥柱撞擊的聲音小了,卻依然沒有停下。然而她心裏卻還是有著一絲奇怪的不妙預感。
但此刻她顧不上那麽多,她湊近夏侯淨身旁,邊幫著他把廖明修扶起來,邊細細低打量著對方。
廖明修臉色慘白,兩腮有些凹陷,看著倒是幹淨,像是被人刻意擦洗清潔過。
夏侯淨伸出指尖,順著廖明修頭頂的穴位,一路向下摸索,林棉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湊了過來,正癡癡地望著廖明修的臉,一顆又一顆透明的淚珠順著她的腮邊滑落,滴到地麵上,看上去楚楚可憐。
滕狩雲奇怪地瞥了對方一眼,電光火石間,突然福至心靈,伸手用力將廖明修拉向自己,“夏侯淨!不要碰他!”
滕狩雲沒想到自己還是晚了一步,廖明修的雙眼唰的睜開,他雙目大睜,一雙眼已經被血色充滿,看起來分外可怖。
滕狩雲身為女子,自然拉不住一個妖化的成年男人,她吃力地想要抓住對方,卻依舊被廖明修掙脫。
滕狩雲身邊就是夏侯淨,廖明修用力往前一撲,朝著夏侯淨的手腕用力一咬!
“嘶!”鮮血迸發而出,夏侯淨害怕誤傷到滕狩雲沒有反抗,隻能忍痛,伸手將廖明修揮退到一旁。廖明修在地上滾了幾圈後,踉蹌地站起身。
他佝僂地立著身體,暗紅色的鮮血從他嘴角流下,悶聲打在結界上,就像林棉白無助的眼淚。
夏侯淨捂著流血的手腕,上前攙扶起被推倒在地上的滕狩雲。待望見廖明修的動作,他暗道一聲糟糕,除妖師的血液對於他的結界,有著絕對性的破壞作用。
難道廖明修知道這件事?來不及再接著往下思考,夏侯淨緊緊將滕狩雲摟到懷裏,下一秒,隨著廖明修猛地一跺腳,完整的結界自被血液浸染的地方,逐漸開裂。
那裂痕頃刻間便布滿了結界四周,耳邊泥柱撞擊的聲音逐漸增大,隻聽“嘩啦”一聲,結界在泥柱的撞擊下應聲而碎。
泥土的腥氣混雜著腐朽的氣息,在結界碎裂的一瞬間迎麵撲來,失重的感覺瞬間傳到大腦,滕狩雲摟緊夏侯淨的脖子,待聲音漸漸平息,才敢睜開眼去看。
夏侯淨抱著滕狩雲,漂浮在半空中,沉沉地看著廖明修,“是我大意了。”
“我沒有想到,兩個妖靈竟然可以附身到同一個身體裏麵。”
滕狩雲震驚地抬頭,“什麽?”
英招也恍然大悟,在一旁了然道:“怪不得我當時碰他的時候,能感覺到妖氣。”
夏侯淨可以確定,可能就連另一個妖靈都沒有察覺到有其他妖靈的存在:“天雷打下的時候,是那個妖靈替你擋了一災。”
“怎麽能是替我,那是他咎由自取。”廖明修柔聲道,忽略他猩紅的雙眸,倒也讓人覺得這人彬彬有禮。
滕狩雲皺皺眉,目光從一旁林雨瑤身上掃過,她盯著廖明修,語出驚人,“你是岑明?”
“滕小姐是嗎?”岑明沒有否定,他柔柔地笑了,“怪不得我的身體一直都很欣賞你,你的確是一個聰明人。”
滕狩雲被他的話說得一陣惡寒,她抱緊夏侯淨,不再說話,實際上,卻在心裏與對方悄悄的咬耳朵。
夏侯淨的護身符裏有這個功能,可以讓他們二人心靈互通。
就在二人暗自商量對策時,林姐腳踩著泥柱,來到岑明身邊。
她牽著對方的手,一雙多情的大眼裏噙著淚,望眼欲穿終於看到了希望一般,“岑郎,真的是你嗎……”
“大小姐。”岑明看起來也有些激動,他撫摸著對方的手,“岑某無用,多謝大小姐幫我綢繆周旋。”
林姐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漱漱而落,她抽噎著,“奴家心甘情願。”
林棉白卻是不能麵對兩人久別重逢後的甜蜜,她流著淚,聲嘶力竭。
“岑明!”
“你這等負心薄幸的人,你和姐姐這般恩愛,又將我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