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侄子
看著周圍群情激憤的模樣,人群中的馬老三神色有些複雜。
原本今日,他是真不打算來的。
在他看來,既然砍柴沒了出路,那大不了換別的營生便是了,都是一個個五大三粗的老爺們,有手有腳的,何必非和官府杠上呢。
隻不過,禁不住幾個相好的夥計死纏爛打,他隻好硬著頭皮過來看看了。
卻不想,眼下氣氛竟然到了如此劍拔弩張的地步。
自從上一次,得知是楚陽令人將自己那擔柴火買走之後,這個老實人心裏就一直有些忐忑。
自己兒子,承蒙人家不棄,收作學生,已經是恩重如山了,再這麽占對方便宜,他實在是寢食難安。
他讓馬鈺將錢財還了回去,結果卻是被楚陽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臨走之前,還被硬塞給一大堆吃食。
眼見如此,馬老三隻好作罷,隻是紅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兒子,說道:
“天地尊親師,往後咱們馬家,子子孫孫,萬不可做對不起你先生之事,明白麽?”
馬鈺點了點頭。
眼下,看著這副場景,他真的很擔心這些人會讓楚陽難堪,尤其聽到其中有些人口中的汙言穢語,饒是馬老三脾氣再好,也沉不住氣了。
“那個……咱們要不然還是先回去吧,我看楚大人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咱們的意思,想必他老人家也知道了,總會給咱們一個說法的吧……”
馬老三一番話說得結結巴巴,心裏卻反倒輕鬆了下來。
至少,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正確的事情。
然而,他剛說完,身邊的同伴便臉色大變,給他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開什麽玩笑,你沒看到周圍那些人一個個都急紅了眼麽!
在這些人麵前你居然敢替那楚陽說話,還不被人家分分鍾給撕碎了!
果然,馬老三話音剛落,一個嘲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喲,這不是馬老三嘛,怎麽還替朝廷說起話來了?你以為你是誰呀!”
這道話音剛落,周圍便響起一陣哄笑之聲。
馬老三臉色憋得漲紅,目光閃躲地低著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他原本就是一個老農,平日裏何曾經曆過如此場麵,當著這麽多人的目光,一下子便露了怯。
可是對方卻似乎沒有放過他似的,繼續冷笑道:
“諸位可能不知道吧,這馬老三的兒子,正是那楚陽的學生,聽說不久前,因為那人的關係,走了後門,就在這廷尉府做事呢!”
那人看了馬老三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揶揄。
“人家和咱們啊,根本不是一路人!”
“什麽!竟有此事!”
聽到這話,現場頓時炸開了鍋。
往日裏,大家一同風裏來雨裏去的,就算有點小心思,基本上也都是一笑了之了,根本不會在意這些。
可現在不一樣了,看著和自己一起砍柴挑糞的泥腿子,一下子成為朝廷官吏的老子,這讓那些人心裏極為不是滋味。
再加上因為蜂窩煤,失去了生計。
一時間,羨慕,嫉妒,仇恨的目光,齊齊朝馬老三射了過來。
你兒子當官,你自然向著朝廷,可俺們兒子還在家裏嗷嗷待哺呢。
這樣的人,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諸位,你……你們別誤會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感受著周圍人的目光,馬老三此刻也是如坐針氈,渾身僵硬。
“爹!你怎麽在這裏?”
就在這時,一道親切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人們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個五官與馬老三有些相似的年輕人跑了過來。
“鈺兒,你不是在府衙當差麽,怎麽這身打扮?”
看著兒子一身藍袍,身後還背著一個箱子,滿頭大汗的,馬老三一臉疑惑。
不是說廷尉府裏的老爺們,平日裏隻要翻翻卷宗,喝喝茶,什麽時候抓人了,丟下一道手諭,那日子過得叫一個舒坦,什麽時候也幹起苦力活了?
馬鈺擦了擦汗水,笑著說道:
“今日是孩兒休沐,老師那便正缺人幫忙,我便去了,順便掙幾個零花錢,貼補家用嘛……”
“嘭!”
馬鈺剛說完,頭上便挨了一巴掌。
“去給楚先生幫忙,那是你應盡的本分,怎麽還能收人錢財!還不速速給先生退了去!”
馬鈺一臉無奈地揉了揉腦袋,朝周圍看了一眼,故作“為難”道:
“哎呀,爹,先生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真還回去了,那還不被他老人家給凶死,再說了,別看我隻幹著幾天,可也掙了三十文錢呢,你不是說想扯些布,做件新袍子麽,正好把錢給你。”
說著,馬鈺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當中取出了這幾天的收成,塞到了馬老三的手中。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麽!”
馬老三手裏如觸電般,本能地就要推辭,可旁邊那些人卻是不淡定了。
在失去工作的這些日子裏,他們啥時候見過這麽多錢啊!
“三十文?還隻用了幾天的時間,我的天啊!這可要比他們大半個月的收入都要多了啊!”
和馬老三一起來的那幾個人紛紛走了過來,看著馬鈺的眼神一下子不一樣了。
之前馬鈺雖然在官府做事,是挺神氣的,可又不能給他們帶來好處,那些自然看不上。
眼下卻完全不一樣了。
這可是真金白銀啊!
要是能賺到錢,他們又何必在這裏杵著。
“馬鈺大侄子,你之前說的打工是什麽意思,能給大家夥說道說道不?”幾個人臉上堆著笑容,眼巴巴看著馬老三手中的秦半兩有些羨慕。
“哦,你說這個啊……”
馬鈺看了對方一眼,故意大聲嚷嚷道:
“其實也沒啥,就是我家先生看那些百姓做生意不容易,就弄出來一個‘飯否’給他們幫幫忙,沒想到一下子火爆全城,生意好得不得了,那邊人手不夠,我隻好過去幫忙了。”
馬鈺的這番話,猶如一記當頭一棒,瞬間就將現場氣氛引燃起來。
“啥!‘飯否’是你師父開的?就是那個整日來回送吃食的‘飯否’?我見過隔壁張老爺叫過這個東西,他那樣子可神氣了!”
“這個我也知道,城西牛兒家的湯餅店生意原本很差,都快到關門的地步了,後來就是因為這個‘飯否’一下子給盤活了,他現在每天臉上都掛著笑容,整天在家忙著數錢呢!”
“我原本以為那‘飯否’隻是肥了做生意的,卻沒想到這雇工的收成如此之高,如果咱們也能去‘飯否’幫忙的話,那豈不是要賺大發了!”
順著這個思路,在場所有人都變得有些不淡定了。
衝擊官府原本就是個危險的事情,但凡要有活路,也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可眼下,這邊有一個天大的機緣就擺在他們麵前,如果那馬老三的兒子所言不虛,那麽一個月下來,怎麽著都要比柴幫掙得多的多。
這絕對是一個好買賣啊!
想到這裏,原本還義憤填膺的人們,全都安靜了下來。
那個之前高聲叫嚷“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的老頭,搓著手,不好意思地問道:
“那啥……馬大人,您知道這‘飯否’招人可有什麽要求!”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著馬鈺,睜大了眼睛,拚命地咽著唾沫。
現場氣氛極為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