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玄康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作為徒弟的欒信,會對自己的師傅下得如此狠手。
藤荊娓娓地道來。
原來,欒信在成為欒國之主之前,也曾為質於洛京,那個時候藤荊是大虞朝的鎮北將軍,統領著北燕、北趙和晉國的軍隊與北匈人作戰,經過十多年的戰爭,基本肅清了大虞朝之北最大的威脅。
卻也因為沒有了外部的壓力,所以才致使大虞國的內鬥越發得殘酷起來。
當年的大將軍朱滿嫉賢妒能,兔死狗烹,奪了藤荊的兵權,將之軟禁在了洛京。欒信有意接觸藤荊,最終獲得了藤荊的好感,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徒弟。
而後來的欒信果然沒有令藤荊失望,在回到欒國之後,不僅以三萬欒兵起兵奪下了洛京,而且很快成為真正君臨天下的大虞朝大將軍。
“我幫助欒信滅了晉國,但是我不同意欒信屠城和誅滅晉王九族的作法,最終與他分道揚鑣,準備離開欒信,離開洛京,所以他最終對我下了毒手!”
說完,藤荊又長歎了一口氣,似乎十分後悔,不應該收欒信為徒一樣。
玄康道:“以欒信魔王的性格,最終沒有殺害老師,已然是對老師的格外開恩了!他知道,老師一旦離開了洛京,就很有可能會被別人所用,若是那樣的話,他唯有將老師殺掉,才是最保險的!”
“是呀,後來我也想通了這一點,最終隻能閉門不出,再不問身外的世事,也不過苟延殘喘而已!”
“義父大人又是怎麽成為了師傅徒弟的呢?”玄康好奇地問道。
藤荊笑笑,道:“要說的話,吉昌卻要比欒信圓滑得多,雖然他們兩個人都是凶狠手辣之徒,但是,最其馬吉昌所作,還不至於出了人世之理。”
玄康點頭,雖然大家都知道吉大將軍喜怒無常,但是這個人還是比較講道理的,就算是要打你殺你,也會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非像欒信那樣,連個理由都不找,想打就打,想殺就殺。
“那年吉昌來到洛京,十分得落迫,想投朱滿門下,卻被朱滿所棄。那時我正被朱滿解職賦閑,在街上看到一夥惡徒與他打架,他一人獨戰十人也不見落敗,而且十分冷靜,招招凶狠,心想,這是一個可堪作大將的人,當時惜才,就把他叫到了府裏來。他跟著我學了半年的兵法,我覺得他跟著我也沒有機會出頭,就給他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他去欒國找欒信。”
“原來是這樣!”玄康這才明白了藤荊、欒信與吉昌之間的關係。想來,藤荊才是吉昌命裏的貴人,難怪在吉昌成為大將軍以後,便首先尊封藤荊為鎮國公呢?
不管怎麽說來,相對於欒信而言,吉昌並沒有忘恩負義,還算是懂得報恩的。
“玄康,你可是我收的第三個徒弟,也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如今師傅我已經老了,也不可能再出得洛京去馳騁疆場,對你可以說是傾囊相授了,日後你若是能夠執宰天下,手握重兵之時,不要去學欒信的暴虐,也不要去學吉昌的陰險,做一位仁義之士,需知仁者無敵,才是真正的英雄!”
玄康一怔,藤荊的話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明月禪師對自己的遙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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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喜歡上藤荊的課相比,如今令玄康最不願意上的卻是往樂府去上公孫九的課。
並不是公孫九教得不好,也並非是玄康學琴沒有長進,正好相反,玄康的琴技已然突飛猛進,用柳教席的話來說,完全可以獨擋一麵地去參加宮宴了。
玄康之所以不願意到樂府上課的原因,卻有兩個。其一,自從那次被吉昌責罰之後,也由於韓遺珠懷孕的原因,遺珠再沒有來過樂府;其二,就是每當玄康來到樂府學音的時候,慶陽公主就會不期而來,這位從來沒有碰過琴的刁蠻公主,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也開始喜歡上彈琴起來,而且總是在玄康來上課的時候,也跟著來上課。
久而久之,玄康便已然明白,這位慶陽公主並不是來學琴的,而是來看他的。這位情竇初開的公主,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夢中郎君。
慶陽公主長得雖然不及韓氏姐妹那般得美麗,卻也是世間少有的美人坯子,玄康原對她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印象,隻是她一直纏著玄康問長問短,有時還要討要詩文,這才令玄康煩不勝煩。
尤其是在玄康上公孫九的音樂課時,慶陽公主總是不識好歹的跑進來旁聽,實際上是想要看玄康彈琴,而且在公孫九教課之時,還經常會插言問些莫名其妙的話,一節課下來,往往會被她耽擱了半節。
對於玄康來講,五天才能來一次樂府,他對這種學習可是爭分奪秒,畢竟他要學的東西太多了,不得不珍惜每一次學習的機會。
他來樂府是學習,並不是過來跟慶陽公主談情說愛的!自然痛恨慶陽公主無緣無故地占用自己有限的學習時間了。
隻是慶陽公主身為皇家貴胄,無論是玄康,還是公孫九,都不便於說些什麽。盡管此時的大虞皇家隻是一個擺設,到底還是老百姓心中的統治者,他們也必須要尊重。
終於有一天,玄康忍無可忍了,在慶陽公主再一次在課堂上打斷了公孫九的話之時,他暴怒了起來。
那天,公孫九正在給玄康講解《高山流水》這首高雅的琴曲,慶陽公主忽然問道:“這世上真得有知音嗎?”
這一句話,將公孫九的課打斷了,不得不又回過神來,與慶陽公主解說知音之事。
“人都說弦斷知音聽,是真的嗎?”慶陽公主又問。
公孫九又解釋了半天。
慶陽公主看了看玄康,忽然又問道:“玄康哥哥,你彈琴的時候,弦可曾斷過嗎?”
這一句話,終於惹來了玄康的暴怒。
雖然他一直在隱忍,卻也經不住這位慶陽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
他馬上站起身來,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對著慶陽公主道:“公主請自重!難不成宮中的嬤嬤們沒有教公主作為女孩子家應有的教養嗎?”
慶陽公主一愣,剛才還興致勃勃的神情,一下子被玄康的話說得煙消雲散了。
此時的玄康已然不再在乎她的所思所想,十分直接地道:“你一個姑娘家,跑到這個學堂上,跟我這樣的青年男子談什麽知音弦斷,不覺得羞恥嗎?”
淚水驀然湧出了慶陽公主的眼眶,她委屈地像個孩子,厥著嘴看著玄康,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玄康也覺得自己的話重了,看著她的眼神,他有些心軟,但是轉頭看向公孫九,見他苦笑著搖著頭,馬上又狠起了心來,依然板著麵孔,並不作任何的解勸。
慶陽公主已然知道自己在這裏是多餘的,哭著跑了出去。
公孫九長歎了一聲,道:“十三郎難道還看不出來?公主是喜歡你的!”
玄康微微冷笑:“這洛京城喜歡我的姑娘一抓一大把,我並不稀罕!大丈夫隻恐功名不立,何患無妻乎?”
公孫九怔了怔,忽然又想起了韓遺珠來,再一次苦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