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水晶球
“再,你瞧,我認為世上沒有什麽完美的島,遠得能讓人喜歡我們。也不會讓我們喜歡人。”
——《貓和少年魔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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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靜悄悄的寢室裏,忽的坐起一道人影。
“克裏斯……你又夜遊。”本來就沒躺下的泰瑞·布特輕輕到。
“噫,你咋還沒睡?”
“看月亮。你看這月亮……真好看,又大……又圓……又亮。”泰瑞有些詞窮地描述道,坐在床頭,眼中映照著銀白色的光。
“……確實好看。”克裏斯同意道,坐到床邊開始穿鞋。
又一個人坐了起來,看向了窗外的風景。
“誒?邁克,你也沒睡?”泰瑞驚訝道。
“聲點,托尼還在睡覺。”邁克爾·科納低聲回答。
三人側耳,果然還能聽到安東尼悠長的呼吸聲。
“好吧……”泰瑞壓低了聲音,“——所以你怎麽也沒睡?”
“睡不著。”邁克爾停頓了很久,“我想家了……”
想家的氣氛開始蔓延。
“這麽一我也有點……”泰瑞歎了口氣,“還有一個月……”
“不定你們的家人也沒睡覺,在很遠的地方,看著同一個月亮,也在想你們過得怎麽樣呢……”克裏斯瘋狂撒鹽,乘機推廣起唐詩宋詞裏的東方美學,到最後漸漸失語,安靜地穿起外套。
不是同一個世界的話,也就不是同一個月亮了吧。
邁克爾看著月亮,突然抽了一下鼻子,差點就要落淚了。
接著聽到了一段悠揚清婉的旋律。
他落淚了。
“沒事沒事,我們都想家,在學校室友就是家人嘛……”克裏斯拿起帽子,一邊安慰著邁克爾,同時心情好了很多。
“是啊,邁克,在學校有我們啊……”泰瑞也跟著安撫道。
“……千裏共嬋娟。”
克裏斯低聲念完前世的舊調,輕飄飄走到門邊。
轉動把手,恰到好處地拉開一道縫隙,閃身而出——關好門。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克裏斯托弗……你又夜遊。”門環有些奇怪,“這星期你不是夜遊過了嗎?”
除了每周一次和雙胞胎的集會,克裏斯已經很少在宵禁之後溜出去了。
“晚上好,女士。這次是例外。”
“例外嘛……剛剛有個女生也溜出去了,銀白色的頭發……”門環若有所思地八卦道。
“那應該是三年級的溫蒂·福西特,她去做什麽我就不太清楚了。”克裏斯揚了揚帽子,告辭離開了。
一絲輕哼,分院帽終於醒了過來,接著開始裝睡。
福西特大概率是去和她的赫奇帕奇男友約會了,但這種活點地圖上窺見的隱私,還是爛在肚子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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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克裏斯。”有著銀白色頭發的阿不思·鄧布利多轉過身來,“我沒想到你會從這個方向走出來。”
這人穿戴著紫色的巫師袍和尖帽子,上麵點綴有金色的五角星圖案。
比較少見的是,他的手裏還捧著一個水晶球。
“城堡裏有一條密道,直通禁林。”純黑色的身影憑空浮現,月光照亮了那張過於年輕的麵孔。
“您是通過分院帽發現我的嗎?”
“我在分院帽上留過一個標記。”鄧布利多看了看對方背著的帽子,又看向克裏斯,並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在冒險時最好帶上它。
克裏斯意識到自己應該像一個和老爺爺達成了默契的孩子一樣有所表態,比如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最後,有些僵硬的,他也眨了眨眼睛。
哦,好的。
隻見鄧布利多又眨了一下眼睛:
「哎呀,你學的真快。」
等等,這些好像超過眨眼睛可以傳遞的信息量了……
克裏斯有些驚訝地看著鄧布利多:
「什麽情況?」
老人狡猾地看向他,忽然收斂起自然發散的魔力,克裏斯體內的魔力也隨之震蕩。
“這是一種共鳴。”鄧布利多著,把手中的水晶球遞到克裏斯麵前。克裏斯下意識地接過。
“……這在巫師之間應該不是普遍現象吧?”
“對,這很少見……”鄧布利多點了點頭,並向前走去。步幅不大,克裏斯連忙跟上。
“從古至今,總有些巫師在探求魔法的道路上走出了遠超過其他人的距離。而他們間的絕大多數,都樂於將自己的見聞流傳下去。”
前方的灌木自動向兩側散去,甚至高大的喬木也紛紛拖曳而起,為兩人讓出道路,又在他們身後恢複原狀。
不僅是樹木,地上的泥土也自動變得平整,連時空也有些錯亂,閑庭信步的動作卻前進得比飛奔更快;周圍的景物有時變得透明,有時在光線中扭曲,方便他們看見更遠處的事物。
鄧布利多一直沒有回頭,但克裏斯卻能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從剛剛開始,目光已不再是一種無形之物,當他看向四周,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視線”——從聚焦處向四周遞減,也可以隨注意力而圍繞焦點流動……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仿佛靈魂的延伸。
“但無論走上了什麽樣的道路,他們最後抵達的卻總是固定的幾個終點……”鄧布利多繼續道,“或者,我們探求魔法的動機總是有限的幾個,最後得以臻至的領域自然隻有這麽幾個。”
“魔法有終點嗎?”克裏斯奇怪道,暫時壓下了“校長,這是什麽魔法我想學”的驚歎……
“魔法未必有終點,但人生是有終點的,許多人終其一生,也隻能守著某一路徑中的某一扇門駐足不前,這就是我的終點了。”
“所以……您是想,我們剛好走在相似的道路上,所以才會有剛才的……共鳴?”
“不僅是道路,我們恐怕推開了同一扇門,起來有些沮喪,”鄧布利多聽起來也突然沮喪,“我用盡半生才推開這扇門,而你學習魔法還不到一年,在‘全知’的領域中似乎走得比我要遠了,所謂拉文克勞的傳承嗎……”
“這是純粹的饋贈,並非我自己的成果。”克裏斯發覺對方有蹲在地上畫圈圈的趨勢,趕忙解釋道。
他大概是明白了,鄧布利多所的“門”和拉文克勞提到的“奇跡”應該是同一回事。
“據對應的魔法叫巴別塔,但我並不能通曉語言,隻是可以……怎麽呢……這世上所有存在的所有書籍,隻要是我能看懂的,我應該就能看見,但有魔法保護的就未必了,還沒試過……”
“確實是拉文克勞的風格……也能看見別人的日記嗎?”
“……”克裏斯張了張嘴,“還沒試過……”
“這是很不道德的行為,不過你可以試試看。”老頭突然建議道,語氣像極了一對孿生的格蘭芬多。
“不,我也不想偷看別人的日記,這很糟糕,請不要教壞朋友。”
“我很欣慰,剛剛我也隻是試探你,絕對不是教唆你。”
“不,剛剛您就是在教唆我,回去我就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得到霍格沃茨校長的日記本。”
“自從有了冥想盆之後,我就沒有再寫過日記了,冥想盆是個好東西,我還沒向你介紹過它……”鄧布利多底氣十足地。
“也許這個魔法還有時間上的溯及能力,我可以找找您年輕時寫的日記,或者它們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克裏斯欣慰地看見鄧老頭踉蹌了一下。
“偷看別人日記是不好的,非常不好。不要因為好奇心而做出有違道德的舉動……”
鄧布利多抓著克裏斯的肩膀,目光真誠地展開勸誡。
“不是偷看,我覺得光明正大地搶走別人的日記再欣賞對方的表情再有趣不過了。”
鄧布利多陷入了震驚,目光中顯然在大喊:
「你居然是這種人!」
“或許……您可以教我這個又能巡邏又能趕路的魔法,這一定很難,我就沒時間做無聊的事情了……”
“……你的很有道理,”鄧布利多微笑著,人畜無害的樣子,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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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禁林裏兜了一大圈,在樹幹、岩石和泥土中寫入符文,在藤蔓,灌木和根須中留下魔法,和半人馬,大蜘蛛,地精首領乃至會話的植物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當然,克裏斯隻是充當觀眾。最後,他們忽然離開了樹叢,出現在一片如夢似幻的草坪上。
銀月,纖雲,疏星數點。
清泉,螢火,繁花成片。
以及圍繞而來的越來越多的獨角獸。
有幾頭獨角獸慢慢走到克裏斯身邊,輕輕觸碰著他,低聲嗚咽。
鄧布利多高高舉起魔杖,莫明的,就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樣,克裏斯忽然覺得老人的動作充滿著一種足以讓光陰留步的厚重感。一陣驚人的魔力席卷而出,接骨木的杖尖大放光明。遠處,他們涉足過的地方紛紛亮起一道道閃光,光芒在半空中鋪展,匯合,以杖尖為中心,劃出了一個巨大的,明亮的半球形空間,空間內的一切都裹著一層異彩,鮮豔如白晝。
克裏斯驚訝地看著四周的景象,直到手中的水晶球突然飛起,懸停不動。接著看見鄧布利多用魔杖大幅度地劃出一道弧線,所有的閃光都一股腦地竄到水晶球上,剔透的球體突然化作一個極其刺眼的“燈泡”。
克裏斯眯起了眼睛。閃光消失,水晶球向下飄落——被他接住。
眼前依然存在著強光形成的殘像,克裏斯眨了眨眼睛,適應著幽暗下來的環境。
水晶球中是大片樹林的幻影,不同的動物被標記成不盡相同的顏色,其中數十頭獨角獸的形象非常顯眼。
最中央還站著兩個發藍光的人影。
“這是……?”
“這是保護措施的一部分。我想……你可以負責觀察它。當然,在此之前還需要添加一些開關性質的變化。”
克裏斯了然地點了點頭。
“校長……我想澄清一個誤會……”
“誤會嗎……請講?”
“實際上……我是一個膽的人。還不至於不自量力地跑到禁林裏,和疑似伏地魔的大反派一較高下;也不會做類似的事情,或者帶著朋友一起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哪怕更多的獨角獸闖入你的思維?”
“……我向海格建議過了,好讓你知道這件事……這遠勝過嚐試自己解決,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確實有獨角獸出現在我的夢裏,但……這很明顯嗎?”
“並不明顯,就算是我,也隻能在和你對視時發現它。那麽,你認為我隻是為了防止你做出輕率的選擇,出於安撫的目的,才把你叫到禁林的嗎?”
“嗯……是的,我想不出太多解釋。”克裏斯想了想,盯著鄧布利多道。
“我希望你能更直觀地意識到,當事情超出了作為學生力所能及的範圍時,當然要向師長求助,而解決這一類麻煩,本就是我們這些老師的責任。”老人挑眉道,“不過,事實上我也可以事後再把水晶球給你,並輔助以冗長的教。但一個人在禁林裏跑來跑去實在是很無聊的一件事,而且,不得不承認,當我施法時旁邊站著一個驚呆了的學生,的確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看來您需要一個跟班?”
“不,我隻是開個玩笑,像我這麽高尚的人怎麽可能會出於虛榮特意帶個觀眾在身邊……”有些自嘲的玩笑話。
“如有榮幸……我想自薦?”
“哦……hhhh……”鄧布利多摸著胡子笑起來,“學校裏的課程對你而言確實有些貧瘠了……但是很遺憾,你依然需要認真完成你的學業,而這和我的工作時間並不兼容。”
“好吧,我會認真完成功課……”克裏斯略有遺憾。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又補充道:
“不過現在,我們不妨換個地方,按照約定,我確實有一些法術需要傳授給你……”
整個世界再次向老人讓出道路,克裏斯亦步亦趨地跟在鄧布利多身後。
“這個法術有名字嗎?”
“和巴別塔類似,這是追求自由者可能達到的領域。同樣的,自由隻是母題,全世界的巫師從各種角度賦予了它各式各樣的名字。而在歐洲一帶,可以稱之為,方舟。”
他們走回密林。老人將手搭在年輕巫師的肩膀上,光線輕微扭曲,兩人的輪廓向著中間塌陷壓縮,忽然不見。
一聲爆鳴,鳥雀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