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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7

  chapter        05        甜(三)

  對於這個姐姐,        十六歲的少年心中情感很是矛盾,畢竟一個是姥姥帶大的孩子,一個是父母親自帶大的孩子,雖是姐弟,        從小卻沒生活在一起,        關係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在幼時的顧文松眼中,姐姐人長得漂亮,        成績優異,        是個優秀到只可遠觀的人。每回自己跟著爸爸媽媽回姥姥家,        姥姥都會獻寶似的拿出一摞獎狀,向他們展示。

  姥姥喜悅又驕傲的表情,        彷彿在說:瞧,        我一手帶大的孩子多爭氣。

  而每回看見姐姐的各類獎狀證書,媽媽在姥姥家的反應總是如出一轍:粗略地瀏覽幾眼,便放到一旁,        淡淡地點評一句「不能滿足於一時的成績,要再接再厲」。但回來之後,卻會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小松,        你姐姐年年都是三好學生,成績好,        品學兼優。她是媽媽的驕傲,你一定要向姐姐學習啊。」

  姥姥和媽媽不加掩飾的誇讚,和立榜樣式的教導,讓幾歲的顧文松,        對溫舒唯這個姐姐既嚮往崇拜,又有點不平衡的嫉妒。

  最初,        他想親近溫舒唯,想和優秀的姐姐成為朋友。

  但,小少年心智本就不成熟,加上父母的縱容溺愛,生活條件優越富裕,幼年時期的顧文松不僅調皮,還有富貴人家小少爺的通病:驕矜傲慢,口是心非。他就算心裡喜歡這個姐姐,也不會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

  幾歲的顧文松覺得,自己從小就眾星拱月,在家裡,爸爸媽媽圍著他轉,在幼兒園,他也是個「小大佬」,走到哪裡後頭都會跟著一幫小朋友。他喜歡的姐姐也應該先向他伸出橄欖枝,主動跟他親近才對。

  小少爺理所當然地翹著小二郎腿,等待著。

  可每回,不管是他和爸爸媽媽去姥姥家,還是溫舒唯到他們這裡,姐姐都沒有主動跟他說過話。

  姐姐總是很安靜,走哪兒都隨身攜帶一本書,乖乖和爸爸媽媽打過招呼后,便獨自坐到一邊學習。回回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標準好學生姿態。

  那時的小文松有些失望,不過他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用小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像個小男子漢那樣寬慰自己:姐姐話少,不愛笑,應該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自己作為弟弟,一個純爺們兒,要理解姐姐,不可以小心眼。

  直到某一日,顧文松被接去姥姥家時,正好透過卧室窗戶,看見姐姐和幾個跟她穿相同校服的哥哥姐姐們一起補作業的畫面:

  姐姐趴在單元樓的牆上,正在奮筆疾書寫著一本練習冊。

  旁邊一個看起來娘兮兮的哥哥正在抄她寫的,邊抄,邊說了句什麼。

  姐姐瞪眼,抄起筆打了個那少年一下,隨後便捂著肚子笑起來,前仰後合,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少年少女們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彼時,六歲的小文松看著姐姐燦爛的笑顏,癟癟嘴,心裡怪怪的。他忽然意識到,姐姐的性格其實並不內向,甚至非常的開朗活潑,她不是不愛笑,只是不愛對著他笑,她不是不愛說話,只是壓根不想理他。

  姐姐不喜歡他這個弟弟。

  顧文松性格高傲,自幼便是「你進一步,我進半步,你退一步,我退十萬步」。

  小少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飽受打擊,接連消沉了好幾天,從那之後,他對姐姐溫舒唯的情感便由最初的崇拜喜愛,變成了有那麼點兒討厭和氣憤。

  他不懂,像自己這麼帥氣可愛又聰明的小朋友,姐姐為什麼不喜歡。

  是瞎了嗎?

  因此,偶爾見到漂亮柔美的姐姐,還是小朋友的顧文松不再文靜靦腆,而是會朝姐姐擺臉色,丟玩具,搶她的吃的,試圖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引起姐姐的注意,隱晦表達內心的不滿。

  而陰差陽錯,這種調皮搗蛋吸引注意的行為,被十六七歲的溫舒唯理解成了「弟弟對自己的討厭」。

  至此,面對繼父和弟弟時,她變得更加安靜和小心翼翼。

  姐弟倆的關係就這樣陷入了某種微妙詭異的僵局……

  *

  此時,東郊顧家別墅內。

  顧文松話音落地,溫舒唯錯愕地瞠目,愣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就在她怔忡的當口,何萍從二樓卧室下來了。

  「小松回來啦。」何萍臉上漾開燦爛笑意,邊下樓梯邊笑吟吟地吩咐傭人,說:「水果和點心我都準備好了,陳嫂,帶同學們去花房那邊玩兒。」

  年輕的少男少女們看見何萍,當即禮貌地打招呼,七嘴八舌地說「阿姨好」。隨後又壓低了嗓子竊竊私語,很詫異:「松哥的媽媽真年輕,好漂亮啊!」

  「松哥的姐姐和媽媽長得好像,顏值逆天。」

  「這話說的,咱松哥本來就一大帥比,校草級人物,他姐他媽能不美嗎?」

  「一家人都好好看哦。好羨慕……」

  來參加生日宴的同學們樂呵呵地說著話,隨後便在傭人陳嫂的帶領下離開了別墅客廳。吵吵鬧鬧的人聲逐漸朝著花園方向遠去。

  何萍款款走到一雙兒女身前,站定,看了眼顧文松,表情有點兒狐疑地問:「你說你一個壽星,來了這麼多同學朋友你不去招呼,拉著你姐在這兒嘀咕什麼呢?」說著一頓,又看向溫舒唯:「你們倆在聊什麼?」

  顧文松:「聊我姐的男朋友。」

  溫舒唯:「聊我給他的禮物!」

  姐弟兩人同時回答,默契達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兩道嗓音重合在一起,何萍一個字都沒聽清。她微皺眉,目光看看溫舒唯又看看顧文松,「到底在聊什麼?」

  顧文松懶懶散散弔兒郎當:「我姐男朋友。」

  溫舒唯心跳如雷表情緊張:「我弟的禮物!」

  又是完全重疊的兩個回答。

  何萍:「……」

  何萍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很平靜地看著兒子和女兒,語氣淡淡地道:「一個人回答就行了。誰來說。」

  溫舒唯兩頰發熱手心汗濕,心跳撲通撲通,生怕顧文松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當即想也不想地便搶話,乾巴巴一笑,擺擺手,答道:「沒聊什麼。我剛把準備好的禮物給小鬆了,是他喜歡的球星親筆簽名的球衣。他挺喜歡的。」

  顧文松嗤了聲,嫌棄地瞥她:「別跟這兒加戲啊。我什麼時候說很喜歡?」

  氣氛破天荒般和諧有愛。

  看著女兒臉上活潑生動的笑容,何萍竟一怔,眼神有零點幾秒的放空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頭的溫舒唯也愣了下,反應過來什麼,燦爛的笑顏緩慢凝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處的一絲尷尬和窘態。

  片刻,溫舒唯習慣性把頭低下去。

  何萍很快回過神,靜了靜,視線收回去,轉過身,邊往屋外走邊說:「出來玩兒吧。前幾天你們爸爸去延河出差,我讓他買了當地的特產回來,一起嘗嘗。」

  輕盈的高跟鞋聲音漸行漸遠,婦人曼妙婀娜的背影消失於姐弟兩人的視野。

  見母親離開,溫舒唯緊繃著的神經一松,鼓起腮幫吐出一口氣。

  顧文松看她一眼,沒好氣道:「談了戀愛還不敢讓媽知道,還以為自己十幾歲在早戀?」

  溫舒唯瞪他,脫口而出地懟回去:「亂說什麼,這不還沒談么。」

  懟完,空氣莫名一陣安靜。

  顧文松眯了下眼睛,目光曖昧幾分,故意慢悠悠地拖長調子:「哦,『還』沒談。」

  溫舒唯:「……」

  溫舒唯扶額,不想再跟這小屁孩兒瞎扯,靜默幾秒,擺手:「你趕緊出去玩兒吧,那麼多同學都來了,你這個壽星一直不見人影可不好。」頓了下,輕聲補充:「媽媽為了你的這個生日費了不少心思,一會兒記得去跟她說謝謝。」

  「你真覺得媽是為了我一個人?」顧文松忽然說。

  溫舒唯奇怪,「你的生日,當然是為你一個人。」

  顧文松一副看二百五的表情瞧著她,幾秒后,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道:「本來我不想跟你說這些的,純粹是看那件簽名球衣的面子。」

  「什麼?」

  「剛才回來的時候經過花園,我進去看了眼。」顧文松說,「那些水果點心,媽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準備的。昨天晚上她還專門跑來跟我說,你很重視我的生日,一直在精心挑選要送我的生日禮物,讓我今天收收性子,對你客氣點。」

  溫舒唯:「……」

  溫舒唯愕然萬分。

  「其實我知道,你根本不記得我的生日。是媽很早之前就在提醒你,讓你一定要記得日子,一定要記得給我準備禮物。」少年兩手插在褲兜里,自嘲似的嗤笑一聲,「媽為了緩和咱倆的關係,也真是煞費苦心。」

  「……」溫舒唯難以置信,囁嚅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

  「……」

  顧文松接著又面無表情道,「其實何必呢,家裡人都知道,你討厭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

  溫舒唯:……?

  「咱們就繼續井水不犯河水吧,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顧文松說完,一低頭,餘光掃過手上拿著的簽名球衣,很淡地笑了下,「難得啊,你居然知道我這個弟弟喜歡的球星是詹姆斯。」

  溫舒唯:「……之前進你房間,看到過很多他的海報。」

  「這禮物,還行吧。謝了。」顧文松一副風輕雲淡滿不在乎的語調,說完,轉身便準備離去。

  突的,

  「小松。」溫舒唯叫住他。

  顧文松站定,回頭看她一眼,「又幹嘛?」

  溫舒唯沉默半秒,做了個深呼吸,道:「我一直都記得你的生日。就算媽媽不提醒,我也會給你準備禮物。」

  顧文松眸光突的一閃,沒有說話。

  「另外。」她頓了下,語氣轉變為極不確定,「你之前說,十年前你看見有人在姥姥家樓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可能忘了。你高考畢業吃散夥飯那天,爸媽都出差,他們把我送到姥姥家去了。」顧文松說。

  溫舒唯:「……然後呢?」

  「我那天晚上很興奮,趟床上好一會兒都沒睡著,乾脆趴在窗戶上看星星。」顧文松說,「然後就瞧見你醉醺醺的讓人送回來q。再然後,那個人就摁著你親了。」

  「……親哪兒了?」

  「這個沒看清楚。」顧文松說著,還認真回憶了一下,摸著下巴眯著眼睛,「那角度,我瞅著像嘴,至於舌沒舌吻就不知道了。」

  溫舒唯:「……」

  溫舒唯安靜足足十秒鐘才艱難地消化掉這條信息,默了默,皺眉說,「可你當時才幾歲,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會不會是你在做夢?」

  顧文松聳肩,「你要不信,當面去問問那哥們兒唄。」

  *

  顧文松的生日宴結束,何萍留溫舒唯就在家裡住,溫舒唯不放心姥姥一個人,拒絕了。何萍便讓司機老楊送溫舒唯回姥姥家。

  車上,溫舒唯腦子裡反覆想起顧文松數小時前說的話,越想越覺心亂如麻。糾結片刻后,她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翻到一個號碼,撥過去。

  沒響幾聲便接通。

  「喂。」聽筒里傳出一個字的迴音,音色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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