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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Chapter 86

  chapter                10                破(10)

  梅氏集團進軍中國市場多年,                儼然已成為諸多外企中的龍頭,一家獨大。在實體經濟日漸蕭條的今天,梅氏這一龐大經濟體卻逆大勢而生,奇迹般在這片土地上屹立不倒,                穩如泰山。亞城第一豪門,當之無愧。

  梅鳳年七十大壽的消息,早在一個月前便傳入世界各地的顯赫世家,                中東,歐美,中亞,                東南亞,五大洲四大洋的商界巨鱷們全都收到了一份大紅底燙金請帖,                紛紛欣然受邀。

  《錦華》是內地主流媒體中的中流砥柱,因著這金字招牌,才成立不久的亞城分社也收到了一份壽宴邀請函。

  主編徐驕陽捏著這份邀請函思來想去,                決定帶溫舒唯出席。周四晚上,                徐驕陽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溫舒唯。

  「以梅家的人脈網,梅老壽宴,必定會有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受邀出席。去結交這些人,                對我們分社未來的發展大有裨益。」徐驕陽一切都圍繞著《錦華》考慮,                目的明確,「明晚你跟我一起出席。」

  溫舒唯應下了。

  當天傍晚,                是丁琦替沈寂來接的溫舒唯回院子。一路上,                溫舒唯並沒有多問什麼,                她知道,任務在即,他一定有很多事要做。她只是在路過一個超市時,讓丁琦停車,自己進去買了一些啤酒和下酒的小菜。

  回到軍區宿舍,溫舒唯告別丁琦,將買回的小菜啤酒擺到桌上,坐在桌邊,安靜地等。

  夕陽沿著海岸線緩慢下沉。太陽走了,卻也沒有月亮,窗外的天漆黑一片,只有料峭夜風靜靜地吹著。

  晚上九點左右,沈寂回來了。身上的常服換成了作戰服,軍褲褲腿塞在黑色軍靴里,臉色平靜,高高大大,整個人看著幹練又硬朗。

  溫舒唯展開笑顏,「回來啦。」

  沈寂換完鞋回過頭來,看見一桌子菜和酒,微微皺眉,「你還沒吃飯?」

  「吃過了。」溫舒唯聳肩,表情調皮,「夜宵,就想跟你聊聊。」

  沈寂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複雜,深不見底。片刻,他動身在桌子另一端坐下來,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

  溫舒唯給自己開了一罐果啤,又給他開了一罐飲料,「我知道你們工作日不能喝酒,所以我給你買了這個。」夾起一塊辣子雞丁到他碗里,輕聲:「本來還想給你做頓飯的,但是你們這兒沒有廚房。」

  沈寂看了眼她拿著的果啤。

  溫舒唯意識到什麼,把那罐酒往身後一拿,小聲嘀咕:「這個度數很低的,不會醉。」

  沈寂隨她去,很淡地彎了彎嘴角,「家屬院現在沒房子。等申請下來。」

  他低頭吃菜。

  溫舒唯對他說:「主編收到了邀請。明天晚上,我要上『梅瑞號』游輪,參加梅鳳年的壽宴。」

  話音落地的剎那,沈寂動作微頓,抬頭看向她。

  「雖然你什麼都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我知道明天晚上,我上了那艘郵輪,可能會有危險。」溫舒唯語氣如常,淡淡的,「我猜,你現在想的一定是不惜一切代價,阻攔我登船。」

  沈寂很冷靜:「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拒絕?」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拒絕登船,以梅鳳年的陰險狡詐,一定會起疑心。可能會對你們的行動有影響。你也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溫舒唯笑了下,晶亮的眸直視他的眼睛,「讓一切『如常』,才不會打草驚蛇。所以明晚的游輪晚宴,我一定要出現。」

  沈寂唇抿成一條線,沒有吭聲。

  無法反駁些什麼。沈寂只是沒有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她能如此冷靜地為他思慮得如此周到。

  「正如我相信你一樣,也請你相信我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吧。」溫舒唯笑著,而後抿了一口酒,單手托腮,定定望著他俊朗平靜的臉,「說起來,這好像我第一次送你出任務?」

  沈寂動作忽的頓住,沒有說話。

  「來。」她笑,舉起果啤易拉罐碰碰他的可樂,「第一下,祝你們順利完成任務。」然後喝了口。

  沈寂目光沒有從她臉上離開,沉默地喝了一口可樂。

  「第二下。」砰,果啤易拉罐子又碰上來。溫舒唯還是笑盈盈的,「祝你們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她又猛喝進去一大口。

  沈寂望著她,淡淡地問:「還有沒有第三下?」

  「第三下,」溫舒唯垂下眸,看著桌角的某一處像是發獃,然後說,「也是最重要的,祝你達成心愿。」

  沈寂微怔。

  溫舒唯手裡的酒遞過去,再次與他手中飲料輕砰,然後仰起脖子,一大口,直接把剩下的果啤喝乾凈。

  窗外的冬夜,只有風涼涼地吹著。

  溫舒唯忽然在心裡嘲笑起自己的破酒量,難怪當年謝師宴幾杯酒就要他扛回家、連莫名其妙被人偷親了都不知道,稀里糊塗過了這麼多這麼多年。真差得沒譜——幾度的果啤,一罐下肚竟然已經有了幾分眩暈感。

  她嘲笑著嘲笑著,然後就低低笑了起來。

  沈寂沉默地看著她,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一時無言。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很傻。其實不是的。」溫舒唯輕聲,喃喃地說,「我知道的。那些你埋在心底的,從來不對任何人說的事,我都知道。沈寂,我懂你,我了解你。」

  沈寂忽然笑了,捏了捏她酡紅嬌艷的頰,「是么。」

  姑娘很認真地點頭,忽然抬頭,略微迷離的眸子望向他的眼,定定道:「你的愧疚,你的痛苦,我都懂。有些罪孽不能被寬恕,我知道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所以沈寂,我真心希望你得償所願。」然後一頓,聲音輕了些,「不要有後顧之憂。」

  這些年,惡徒逍遙法外,無數英魂的在天之靈難以告慰。你的煎熬和掙扎,從來不為人知,但是我懂。

  我愛你,所以我懂你,了解你。

  去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該做的事,不要有後顧之憂。

  成全你自己,不要有後顧之憂。

  我會好好地,乖乖地,在原地等你回家。

  哪兒也不會去。

  和溫舒唯微醉雙眸對視的剎那,沈寂忽然讀懂了這個姑娘藏在眼底深處,很多未說完的話。

  他開口,嗓音微有些發啞,說:「好。」

  溫舒唯聽見他回應,點點頭,像是放心又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可下一瞬,她忽然又說話了,這回聲音更小,吃吃笑起來,輕柔得就像真正的夢話,「其實啊,我真的沒有那麼偉大,真的沒有那麼關心你們的任務,你們的使命,你們的責任。我唯一想要的,只有我的沈寂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最後四個字,她一直念叨了好多好多遍,笑著笑著眼角就泛起了淚光,然後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沈寂臉上浮起淺淺的笑意,眼眶卻微不可察地濕了。他輕輕吻住她的臉頰,啞聲低語,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說:「傻姑娘,我還沒見過你穿婚紗的樣子啊。」

  所以溫舒唯,別害怕。

  為了你,我一定惜命平安,陪你百年歸老。

  *

  十二月底。一個再尋常不過,又不同尋常的周五。海濱之都天氣稍稍轉涼,天地間終於呈現出些許蕭索之態。

  沈寂天未亮便出去了。溫舒唯醒來時,只在床頭看見了一件防彈背心,和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銀鉤鐵畫有些潦草,用鋼筆寫著幾行字——

  【背心穿上,以防萬一。等任務結束就帶你去試婚紗。溫舒唯,等我回來。】

  她指尖溫柔撫過那一個個手寫字,很輕地笑了。

  夜幕逐漸低垂。

  港口高樓雲集霓虹閃爍,燈光在海面上投落五彩斑斕的光,一艘艦長約250米,艦寬約25米的豪華游輪停泊在港口位置。艙內同樣燈火煌煌,碼頭的露天停車場上豪車雲集,海風拂面,豪車雲集,名流薈萃,衣香鬢影。

  富商豪紳們衣冠楚楚,交談著,在侍者的引領下有序登上「梅瑞號」,一片歡聲笑語的盛況。

  七點四十五分,一襲潔白禮服長裙的溫舒唯妝容精緻,跟在徐驕陽身旁上了游輪,走進宴會廳。

  她身段窈窕膚色雪白,加上五官底子本就生得好,這麼盛裝一打扮,愈發明艷不可方物。一路上引來無數人側目注視。

  溫舒唯毫無所覺,不動聲色打量四周。

  梅氏晚宴,自然極近紙醉金迷之能事。

  比起龐然絢麗的外形,梅瑞號的內部也絲毫不遜色。游輪內部空間極大,裝修基調豪奢,金色成了整個大廳的主色調,碩大的水晶吊頂懸在頭頂,照耀著正中央一座巨型南極仙翁壽仙老人雕像,四處都張貼著紅色「壽」字剪紙。

  仙翁白眉白須,笑眯眯的,額頭誇張突出,一手持法杖一手捧顆巨大壽桃,看著格外喜氣。

  溫舒唯大致在宴會廳內環顧一圈。賓客們有男有女,其中還有不少金髮碧眼的外籍面孔,眾人三五成全,手持香檳談笑風生,男人們討論著股市風投生意場,富太太們優雅地分享著豪門之中的密辛八卦。

  並不見梅鳳年和梅四少的人影。

  溫舒唯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這時,一旁的徐驕陽從侍者手中取過兩杯香檳,其中一杯遞給溫舒唯,低聲道:「我看見《時代》的主編了,走,跟我過去。」

  溫舒唯回過神,點點頭,跟在徐驕陽身後走向幾個衣著靚麗時髦的青年人。

  徐驕陽笑著與幾人寒暄起來。

  溫舒唯也笑著,卻頗有幾分心神不寧。餘光再次環顧整個宴會廳,抿起唇。

  她不知道沈寂今晚的抓捕方案,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不知道他會在何時行動。她根本一無所知。

  心懸在半空,怎麼也落不下去。

  溫舒唯捏住高腳杯的手,不自覺收緊,用力到骨節處都泛起青白。

  *

  游輪上,上流社會歌舞昇平。

  游輪下,蛟龍突擊隊全體戰士冷靜待命,整裝待發。

  港口附近一輛不起眼的貨車車廂內。沈寂身著作戰服作戰靴,神色冷峻,最後一次向眾人確認行動方案,「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眾人嗓音極低,異口同聲道:「沒有。」

  沈寂目光冷而靜,片刻,他扭頭看著自己左手邊的第一個戰士,忽然喊了聲,「陳浩浩。」

  陳浩浩立刻應:「到!」

  「許展飛。」

  「到!」

  「劉成。」

  「到!」

  「楊子濤。」

  「到!」

  ……

  沈寂沉聲,每點出一個名字,便有一個年輕大男孩鄭重應答。最後,沈寂的視線看向最後蛟龍突擊隊里,第一次深入前線執行任務的年輕軍官。他喊:「劉曉虎。」

  這個頭回扛槍上戰場的二十四歲大男孩笑了,咧開嘴,露出他標誌性的滿口大白牙,「到!」

  一圈人點完,全體都有。沈寂抬手用力拍了拍劉曉虎的肩,朝眾人說道:「這次行動,我們務必全力以赴完成任務,絕不辜負祖國和人民對我們的信任。」

  眾人齊齊應:「是!」

  沈寂環視所有戰士一圈,嗓音微沉,眸光一瞬冷狠,寒聲:「兄弟們,把你們的血性都給我亮出來。軍中利劍,海上蛟龍,召之即來,來之能戰。」

  大家高聲回他:「戰之必勝!」

  話音落地,沈寂靜了靜,又道,「我們全隊出來的時候,是十個人,回去的時候,也得是十個人。一個都不能少,這是命令。」

  短短几句話,竟教所有人都眼眶微熱。隊員們哽咽了,應道:「是!」

  海面起風了。

  沈寂側目望向不遠處停泊在港口的巨輪,眯了下眼睛。

  劉曉虎上前兩步,循著他視線張望幾眼,似有幾分焦灼:「寂哥,丁哥那邊還沒有消息么?」

  「快了。」沈寂沉吟道。

  *

  此次行動,海軍陸戰隊與國安局協作,雙方目標一致,分工明確。由於梅鳳年和義大利軍火商準備在壽宴上隱蔽交易,而此時游輪上的與會賓客來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國,多達三百餘人。

  既要保證游輪上所有賓客的安全,又不能打草驚蛇讓梅鳳年察覺,這無疑給整個蛟龍突擊隊的行動增添了極大難度。

  沈寂想了整整三天,才在周四晚上,與丁琦商量出了一個對策。

  事實上,在國安局裡,除了丁琦這樣長期待在內部機關的核心工作人員外,大部分國安警察都長年處於外勤工作狀態,他們受過最專業的訓練,用最普通的身份隱於世間,擁有一份普通的職業,和普通人交朋友,和普通人結婚,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有的是教師,有的是保險銷售,有的是銀行職員。

  這些外勤國安警察就像一顆顆螺絲釘,無聲無息地紮根在中國每個角落,定期為國家安全局提供各式各樣的情報,偵查間|諜分子,搗毀境外勢力在國內的耳目,與軍隊系統一起,奮戰在國防第一線,為守護國家安定築起一道道堅不可摧的高牆。

  這時,西裝革履皮鞋鋥亮的丁琦已成功登上郵輪。他端著酒杯,閑庭信步似的,慢悠悠晃到了宴會廳外的監控室附近。喝了口紅酒。

  雇傭兵偽裝成的黑衣保鏢守在游輪的各個通道入口,面無表情地謹慎巡視。忽的,一個臉上橫著道刀疤的雇傭兵看見了丁琦。他眼神不善,朝身旁的同伴遞了個眼色。

  同伴抬眸望去。

  只見監控室附近站了個瘦高瘦高的男人。樣貌英俊,一身行頭天價,不知在幹什麼。

  兩人警覺,提步走過去。

  丁琦聽見腳步聲,眸色微沉,手腕一歪,把被子里的紅酒灑在了自己的黑色西裝上。霎時間酒氣衝天。

  兩個雇傭兵走過去一瞧,見這男人一身酒氣醉醺醺地趴牆上,渾然一個不爭氣的紈絝子弟相,相視一眼,沒多疑,轉身走了。

  腳步聲遠去。

  丁琦凜目,神色瞬間清明,左右環顧一番,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監控室。門鎖緊閉。他絲毫不慌,從褲兜里摸出一枚回形針,掰直了,用尖銳一端插|進鎖孔。咔一聲,門開了。

  監控室內也有兩個雇傭兵。兩人正喝著紅酒用英語交談,笑容淫|邪猥瑣,其中一個正誇大其詞炫耀著自己前幾天剛上過一個日本小明星。

  兩人反應算敏捷的,聽見房門打開的瞬間便伸手摸槍,但還是晚了。丁琦兩記手刀劈過去,輕而易舉便將兩人撂翻在地。

  兩個雇傭兵陷入昏迷。

  他用腳把他們踢一邊兒,彎腰坐在了滿屏的閉路電視前,目光飛快掃視瀏覽。宴會廳,甲板,客艙……

  突的,丁琦眸光驚閃。

  其中一台閉路電視的畫面中出現了幾個歐洲人的身影。為首的那個西裝筆挺風度翩翩,三十五歲上下,戴墨鏡,叼雪茄,一頭自然卷的長發散在腦後,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精細優雅味兒。

  在西裝男旁邊還跟著一個神色冷漠的中年人。其它的人應該是西裝男的手下。

  丁琦眯起眼,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幾下,放大畫面,目光一瞬不離地盯著。數秒后,一行人出現在宴會廳的入口處,與此同時,又一行人走入畫面。

  是梅鳳年和梅家四少爺。

  梅鳳年也抽著雪茄,一身紅色唐裝,紅光滿面精神煥發。看見西裝男,梅鳳年立刻熱情迎上去,兩撥人站在宴會廳外寒暄。

  梅四少一身黑衣安靜地站在梅鳳年身後,時不時拿手帕掩住嘴咳嗽,臉色冷漠。

  丁琦沉聲,摁亮別在後頸處的微型通訊儀,低聲說:「目標現身。」稍頓,重複一遍,「目標現身。」

  通訊儀里沙沙一陣電流音,然後傳出沈寂的聲音,冷冷應道:「位置。」

  「宴會廳入口,梅瑞號地圖c區。」

  「重複。」

  「宴會廳入口,梅瑞號地圖c區。」

  「繼續盯著。」沈寂說,「按計劃行事,燈滅為令。」

  「是。」

  *

  宴會廳內仍舊溫暖如春,言笑晏晏。

  「安東尼奧先生,勞煩你這麼大老遠跑一趟,我這老頭子可真太過意不去了。」梅鳳年笑著抽了口雪茄,用英語道。

  「梅老的大壽,我當然要來。」安東尼奧說著,用手帕擤鼻涕,然後把擤過鼻涕的手帕隨手給扔到了地上。然後才像想起什麼似的啊了聲,掩住嘴,表情誇張,「抱歉,我沒拿穩,把梅老的地毯弄髒了呢。」

  梅鳳年眼底的不悅一閃即逝,仍是笑,「沒關係。」往後頭遞了個眼神。一個黑衣男人頓時彎腰把義大利人扔出去的臟手帕撿了起來。

  「這就是四少爺?」安東尼奧注意到站在梅鳳年身後的陰冷青年,誇張地低呼一聲,用英語道:「平時你跟我的人打電話,我還以為你七老八十。喲喂,你這聲音可真是難聽。」

  「……」梅四少臉色一僵,沒有笑意地笑了下,不語。

  「不好意思。」安東尼奧笑,「我嘴巴比較毒。」

  所有人:「……」

  梅鳳年勾了勾嘴角,拿著雪茄的手抬起來,比劃,請安東尼奧進宴會廳。安東尼奧摘下墨鏡,露出一副膚色冷白俊美精緻的面容,優雅一笑,轉身十分紳士地施施然進去了。

  梅四少看著那道背影,目光霎時陰狠幾分。

  一行人緩步進入宴會廳。

  壽宴主人翁一登場,整個大廳瞬間安靜。溫舒唯抬起眼,看見梅鳳年的剎那,她心頭沒由來一沉。

  溫舒唯眸色微涼,安靜地站在人群之中。

  「承蒙各位朋友賞臉,」梅鳳年滿臉的春風得意,舉起手裡的紅酒杯,朝廳中眾人用中文道,「我這老頭子真是受寵若驚。今晚,大家游海行樂,開懷暢飲,不醉不歸!」說完,梅鳳年又用英語重複了一遍。

  賓客們紛紛附和,舉杯祝賀。

  與此同時,「梅瑞號」駛出港口,朝遠處黑漆漆的南海深處航行過去。

  梅鳳年一進入宴會廳,自然而然便成了全場焦點。一撥接一撥的人輪番過去敬酒,恭祝他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梅鳳年朗聲大笑,一一謝過。

  數分鐘后,一個黑西裝上前幾步在他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梅鳳年臉上的笑稍淡了些,點點頭,朝身前幾個富商道:「先失陪一會兒。」說完便轉身走出宴會廳,在入口處與安東尼奧等人會和,一道往船艙內部走去。

  監控室內。

  丁琦緊緊盯著幾道身影,看見梅鳳年等人走進了位於游輪最裡面的艙房,隨後便從所有閉路電視影像中消失。他打開了監控夜視功能,對通訊器說:「目標準備交易。船艙f區,房間號為215。」

  *

  今晚無星無月,夜色靜謐。

  沈寂整個人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裡,雙手拽緊了游輪吃水線附近的把手,臉色如冰,道:「重複。」

  「目標準備交易。船艙f區,房間號為215。」丁琦的聲音從通訊器耳麥內傳出,南海忽然起了一陣狂風,信號似乎也跟著減弱,電流呲呲,不太清晰。

  沈寂沉聲,「『鴿子』是否已接近電路室。」

  通訊器內傳出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是「梅瑞號」上赴宴的一名外勤國安警察。對方低聲應:「是。」

  沈寂眸光驟凜,命令道:「立即切斷游輪電閘,維持一分鐘半鍾。重複。立即切斷游輪電閘,維持一分半鐘。」

  話音落地的瞬間,整個游輪瞬間暗下去。大海深處,唯一的光源消失,海面陷入漫無邊際的黑,梅瑞號飄蕩在海上,死氣沉沉,森森可怖。

  與此同時,頭頂驚起一陣轟隆雷聲,海面狂風呼號,夜空都幾乎被海風撕裂成兩半。

  黑暗中,沈寂面色冷峻,做了個手勢。

  收到指令,只短短几秒光景,所有在冰冷海水中的潛伏多時的戰士紛紛破水而出,速度飛快,沿著龐大的游輪船身往上攀爬。

  沈寂看了眼手腕上的計時器。90秒,89秒,88秒……

  *

  宴會廳里一片混亂喧嘩。突然的停電令所有人都變成了睜眼瞎,大家都有些不安,有膽小的闊太甚至捂著嘴尖叫起來,又被身旁的男人低聲喝止。

  雇傭兵們也一頭霧水,紛紛用對講機詢問著情況。

  所有人里,溫舒唯是唯一沒有驚慌失措的那個。

  她站在原地,面容平靜,心口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攥得她喘不過氣。她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麼事正在發生。

  忽的,有人撞了她一下。

  溫舒唯本就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慌亂涌動的人潮把她擠到了宴會廳外面。她踉蹌半步,勉強扶著旁邊的牆站穩。

  整艘游輪上沒有一絲光,宛如航行在寂寂夜色中的幽靈船。她在冷風中無意識地搓了搓胳膊,回頭看,才發現梅瑞號已經駛離港口很遠,城市的夜景輪廓模糊成了幾片細碎光斑。

  就在這時,一股大力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溫舒唯嚇一大跳,猛回頭,只見黑暗中有一個模糊人影。對方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身形瘦高,看不清臉。

  溫舒唯皺眉,卻在此時,整艘船恢復供電,燈火通明。

  溫舒唯看清這張面容,生生一驚,剛要說話,又被那人用眼神制止。對方掃了眼不遠處正在巡視的雇傭兵,眸色微凜,扯過她躲到了甲板和船艙之間的一個拐角處。

  「真是你?」對方看見她,詫異程度顯然並不比她少。

  溫舒唯瞪眼,壓低嗓子:「宋子川?你怎麼在這裡?」

  「我是被那個四少爺帶上來的,他準備用我威脅沈寂,我是趁著剛才游輪斷電才跑出來的……算了,我現在沒工夫跟你解釋太多。」少年仍舊冷臉寒眼,但語氣里卻掩不住的焦急,他說:「我問你,沈寂人在哪兒?你有沒有辦法聯繫到他?」

  溫舒唯很警惕。宋子川對沈寂一向敵意頗深,她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蹙眉問:「你要找沈寂,為什麼不自己跟他聯繫?」

  「有人監視我,而且我根本沒辦法使用任何通訊工具。」宋子川回答。

  「你找他做什麼?」

  宋子川沉聲:「梅家那個四少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

  梅瑞號恢復供電的剎那,守在215號房間門口的幾個雇傭兵無聲倒地。沈寂一腳踹開房門,動作乾淨利落,速度極快,手裡的步|槍精準無誤瞄準了屋子裡的梅四少。

  緊隨其後的陳浩浩和楊子濤也很快跟入,舉槍,將屋內其它人控制住。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屋裡的一幫雇傭兵和安東尼奧等人幾乎都沒回過神,甚至連腰間的槍都還沒來得及拔。

  所有人都一臉錯愕,看著數位神兵天降般忽然出現的中**人。

  安東尼奧果然是個人物,並沒有被這陣仗給震住多久。這個義大利軍火商很快恢復鎮定,笑了下,懶洋洋地將雙手舉起來,對沈寂道:「這位先生,我只是來參加朋友壽宴的,別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沈寂面容極冷,根本沒搭理安東尼奧。他定定盯著梅四少,片刻,微微挑了下眉,「這張臉,和你以前的,還真是天差地別。」

  話音落地,整個屋子突的一靜。

  梅四少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沈寂,不言不語,神色間也沒有顯露出絲毫狼狽倉皇。

  這時,梅鳳年卻笑著開了口,語氣和善,道:「長官,我想你們搞錯了。我和我兒子都是正經本分的生意人,從來沒做過壞事。你們應該是找錯人了……」

  「他既然敢橫衝直撞地殺進來,就一定是手上有證據。」梅四少忽然打斷梅鳳年的話。他直勾勾地盯著沈寂,忽而竟笑了,輕聲:「讓我猜一猜,為了抓我,這一次,『蛟龍』應該也是傾巢出動吧?」

  「你欠的幾筆血債,到該還的時候了。」沈寂語氣冰涼,沉聲,「吉拉尼。」

  「梅四少」聞言,彷彿是聽見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垂著眸,低低笑出聲來。

  沈寂等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幾秒后,「梅四少」笑夠了,停下來,抬起頭,兩隻眼睛以一種怪異扭曲的角度盯著沈寂,忽然抬起手,竟硬生生扣下了自己的左邊眼珠。

  這驚悚詭異的一幕令所有人都生生一驚。

  窗開著,吉拉尼隨手把那顆沾著血的家眼球丟進大海。他慢條斯理地從褲兜里摸出一條黑色眼罩,罩住凹陷變形的左眼,戴好。

  做好這一切,他陰森森的獨眼再次看向沈寂,聲音沙啞,破碎難聽,「我還是更喜歡這個樣子。你還記不記得,我的這隻眼睛,是怎麼瞎的?」

  沈寂冷漠地看著他,沒有出聲。

  「是你,」吉拉尼咯咯怪笑著,輕聲念出沈寂臂章上的姓名縮寫,「s,j。」

  這時,一旁的梅鳳年沉沉嘆了口氣,似乎感嘆地說:「我有些好奇,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沈寂說:「剛開始只是直覺。」

  吉拉尼饒有興味地揚眉,「直覺?」

  「後來有人給了我一份你的整容記錄。」沈寂沉聲,「半年的時間裡,你忍受了常人幾乎不可能忍受的痛苦,全臉整形,安裝義眼,中間幾乎不給自己任何恢復期。為了更好地掩藏身份,你甚至還動了聲帶手術,改頭換面,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在那份整容記錄上,有你原來的照片。」

  吉拉尼凜目,「你的意思是,我們身邊有內鬼?」

  「有沒有內鬼,內鬼是誰,對你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沈寂目光冷淡移向身著紅色唐裝的老者,微微眯眼,「硬碟在什麼地方?」

  梅鳳年臉色微變,沒出聲,餘光卻無意識瞟向一旁的密碼盒。

  沈寂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拿到了盒子,打開來,裡頭果然有一枚純黑色硬碟。他眯眼檢查,看見硬碟底部刻著極小的「八一」標誌。

  這時丁琦從外面進來了,沈寂把硬碟丟給他,沒有說話。丁琦接過硬碟臉色一喜,緊接著便是怒火中燒,朝梅鳳年罵道:「一個外國人,吃著中國的大蛋糕,享受著中國政府給的福利,賺得盆滿缽滿。到頭來干出這麼多齷齪事,我現在就要以『間|諜罪』正式逮捕你!」

  誰知,吉拉尼忽然古怪地笑起來,輕輕說:「沈寂,你該不會真的這麼天真,以為一切到此為止?」

  沈寂和丁琦同時皺眉。

  「我早就說過,中國人欠我的,我一定要讓你們血債血償。」吉拉尼沒有表情地說。

  沈寂眸光驟沉,「你什麼意思?」

  吉拉尼沒說話,緩慢拿出了一個黑色遙控器。霎時間,屋內所有人全都臉色大變。

  「這艘游輪貨艙里,全是炸|葯。」吉拉尼嘿嘿笑著,經過數十次整容的臉開始崩塌扭曲,看著猙獰可怖,「只要我按下這個摁扭——砰!」

  「整艘船上有四百多條人命……你狗日的死雜種!是不是瘋子!老子這就崩了你給宋哥報仇!」陳浩浩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大罵著就要舉槍射擊這個海盜頭子。

  「要麼,讓我走。要麼就開槍,我一死,炸彈會立刻引爆。」吉拉尼咧著嘴,大笑,「好多人給我陪葬啊,哈哈哈……」

  沈寂一把攔住陳浩浩,嗓音壓得極低極沉:「浩子!」

  「……」戰士雙眼充血,猛的轉過頭看他,憤怒幾乎失去理智。

  沈寂身上的作戰服已經全部濕透,咬著牙,胸前劇烈起伏,眸色卻極冷極靜。他朝陳浩浩搖頭,無聲道:「不能。」

  不能。

  年輕戰士手裡的步|槍頹然垂下。

  是啊。不能。

  吉拉尼臉上露出一個輕蔑譏諷的笑,道:「沈隊長。要救整船人的命,還是抓我,怎麼選,在你。」

  *

  蛟龍突擊隊的其它隊員與國安局警員們一道,很快便將梅瑞號上的雇傭兵們制住。一切進行得悄無聲息。

  梅鳳年始終沒再現身。

  一場大雨突來,肆意沖刷著天地,像急於掩蓋某種東西。梅瑞號飄蕩在雨中的南海海面上,雨聲淅瀝。游輪上的賓客們為了躲雨,都進了宴會廳,跳舞、喝酒,談天說地,享受著這場奢靡晚宴,並沒有人注意到任何異樣。

  溫舒唯卻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她內心驚惶交織,瘋了一般給沈寂打電話,一個接一個,全是無人接聽。

  不對。為什麼會這樣安靜,為什麼會這樣平靜,按理說,隊員們已經行動,或成或敗,總歸會有一個結果。

  溫舒唯抬起頭,富紳名媛們在舞池裡旋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璀璨燈光映在她眼中,悠揚抒情的小提琴曲飄散在空氣里。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些什麼,也即將錯過什麼。

  最後,彷彿鬼使神差,一身晚禮服的溫舒唯從舞池中穿行而過,徑直衝到了甲板上,大雨中。

  遠遠的,海面上有四條快艇,正有序地穿海破浪,往南海的更深處疾馳而去。

  海洋深處仿若深淵,漆黑一片,暗無天日。

  溫舒唯一怔,看見了其中一條快艇上的沈寂。其餘隊員們三四個人一艘船,沈寂單獨駕駛著一艘快艇走在最後方,不知要去哪裡。

  大雨肆意沖刷,她心頭莫名抽緊。

  忽的,沈寂也看見了站在游輪甲板上的她。冰涼的海風吹起溫舒唯潔白長裙的白紗,一抹純凈的白,鑲嵌在黑色世界中,突兀醒目,在發光。

  只一瞬,他再移不開眼睛。

  兩人目光交匯,短短十餘秒,隨後快艇與游輪的距離便迅速拉遠。

  吉拉尼和梅鳳年已經乘船逃離。快艇開始加速,追捕行動迫在眉睫,所有戰士的神色都冷毅而平靜,各自檢查著自己的武器裝備。

  這時,溫舒唯看見一身軍裝的沈寂抬起手,朝她遠遠敬了一個軍禮。海面漆黑,游輪上點點微光投落,照亮他的臉,雖沾了血污,仍俊朗英秀,一如當年初見時的張狂少年。

  幾艘快艇很快便徹底融入了黑暗。

  十來秒的對視,短暫得來不及說一句話,又漫長得像說完了一生。

  溫舒唯望著漆黑的海面怔怔出神,一滴冰冷的雨落下來,砸進她眼睛里,淌出時卻沾染了滾燙溫度。

  這時,背後響起一個聲音,急切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溫舒唯抹了把臉,回頭。宋子川眉心擰成一個結,語速飛快道:「我剛才看見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往貨艙那邊去,不知道是要幹什麼。」

  「……」溫舒唯凝神,轉身與宋子川一道飛快跑向游輪貨艙。

  推開門,她倒吸一口涼氣。整個空間幾乎被新型炸|葯填滿。裡頭的人聽見響動回過頭來,紛紛皺眉。

  「嫂子?宋子川?」丁琦驚道:「你們怎麼在這兒?」

  「宋子川是被綁來的,我是過來參加宴會的。」溫舒唯大步上前看了眼,只見不遠處有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線,一個半禿頂的外國中年人正眉頭緊蹙地蹲在那兒。她定睛細瞧,這人竟是之前那個義大利西裝男身旁的人。

  她不解:「這人又是……」

  「這是個義大利的武器專家。別打擾他,他是來拆炸|彈的。」丁琦神色凝重道。

  溫舒唯點點頭,「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你待著就行。」

  溫舒唯抿唇,靜了靜,道:「我想做點事情,不然我怕自己胡思亂想。」

  丁琦一愣,看她一眼,好一會兒,他才沉沉地嘆了口氣,道:「我的幾個同事正在組織游輪上的人乘坐救生艇轉移,你可以去幫忙。」

  *

  蛟龍突擊隊一路追擊吉拉尼等人到了南海深處。

  夜色中,大雨傾盆,狂風咆哮,雨和風幾乎將整片海域與頭頂的天硬生生撕成兩半。

  槍聲亂而雜,戰士們不停舉槍朝前方射擊,可天色太暗雨勢兇猛,海面上一片漆黑,僅有的探照燈形同虛設,半天打不中前方那艘快艇。

  大雨糊了沈寂的視線,他抬手一把將臉上的雨水抹去,吼道:「濤子!浩子!你們把船開到左翼和右翼,三面包抄!不能讓吉拉尼跑了!」

  楊子濤和陳浩浩怒吼:「是!」

  兩艘快艇霎時如□□一般破開雨浪,迅速繞行至吉拉尼方的左右側,快艇上的其餘隊員舉槍一陣猛掃。

  吉拉尼是海盜出身,快艇在風雨與混亂槍聲中穿梭,如魚得水,靈活如蛇,不費吹灰之力地閃避開。

  眾人的掃射落空,白折了數串子彈。

  「媽的!」大飛惱羞成怒,惡狠狠地啐了口。

  就在這時,吉拉尼看了眼快艇上的經緯線坐標,忽然古怪地笑了,朝頭頂的夜空鳴了一槍。

  砰一聲槍響,撕碎天際。周圍仍舊一片死寂。

  沈寂眯了眯眼,反應過來什麼,臉色霎時大變,在風雨中嘶聲怒吼:「回撤!」

  可話音出口已經晚了。一枚手|榴彈從眾人視野的盲區里拋出,直朝陳浩浩駕駛的快艇而去。陳浩浩聽見沈寂聲音的瞬間調轉船頭,那枚手|榴落進了快艇旁邊的海里,轟的炸開,巨大的水浪霎時將快艇沖翻。

  三名隊員全部落水。

  與此同時,四艘快艇從黑暗處殺了出來,埋伏在附近多時的雇傭兵獰笑著,手持重機|槍,對著落海的陳浩浩許展飛劉成就是一頓猛掃。

  三人以沖翻的快艇為掩體舉槍還擊,卻還是躲避不及,紛紛負傷,血流湧出,瞬間被漆黑海水吞噬。

  「浩子大飛大成!」距離最近的楊子濤赤紅著眼,怒吼。

  「濤子,救人!」沈寂吼,「我掩護你們!」又是一梭子彈打出去。

  幾艘船上的雇傭兵注意力被分散,紛紛舉槍朝他打。

  另一邊,楊子濤飛快駕駛著快艇朝幾人逼近,船上的戰士爬到船沿,伸出手。

  陳浩浩臉色蒼白,大腿處的槍傷疼得他青筋暴起,卻硬是咬咬牙,拽住隊友的胳膊一發力,被拉了上去。

  許展飛和劉成也依次被救上船。

  楊子濤飛快檢查三人的傷勢,刺啦幾下撕下身上的軍服,給幾人包紮傷口。他語調微微哽咽,說:「撐住,撐住。支援馬上就到了。」

  陳浩浩滿臉都是血。他胸膛起伏呼吸困難,仍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翻身舉起步|槍瞄準最近的一個光頭雇傭兵,扣下扳機。

  光頭中槍,悶哼一聲落入大海,濺起水浪。

  沈寂趁此機會,接著探照燈瞄準一艘地方快艇的汽油桶,一槍打出去。整艘船炸開,雇傭兵慘叫著和船一起四分五裂。

  隊員們借著這一瞬的亮光,飛快精準鎖定吉拉尼的快艇,朝他開槍。

  吉拉尼被各處集火,躲避不及時,手臂中槍,痛得哼一聲。他在槍林彈雨里駕船飛竄,狠聲問:「老頭兒,你沒事吧!」

  背後無人應答。

  吉拉尼回頭一看,梅鳳年不知何時已經倒在血泊中,沒了氣息。

  「……」吉拉尼面部肌肉有一剎抽搐,陰鷙森然的獨眼瞬間癲狂,他咯咯笑起來,隨之便回過頭,加足馬力瞬間從包圍圈裡突圍出去。

  沈寂滿臉滿身的血和雨,餘光瞥見,飛快驅船去追。

  「寂哥!」劉曉虎紅了眼,正要跟過去,左側雇傭兵又是一陣猛烈火力突襲。他心急如焚脫不開身,只能再次舉槍還擊。

  兩艘快艇很快便疾馳出去數百米。

  吉拉尼手臂負傷已是亡命之徒,見沈寂窮追不捨,惱怒,拔出手|槍朝他射擊。沈寂扣下扳機,一連兩下,沒有子彈射出。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彈匣袋,空的。

  子彈打完了。

  沈寂抿了抿唇。

  這時,本就是亡命之徒的吉拉尼察覺到什麼,停下船,猙獰癲狂地大笑,「哈哈,沒子彈了?你沒子彈了?哈哈哈……可惜啊,沈寂,你永遠奈何不了我!」一頓,舉起□□對準他,「放心,你也不孤單,好多你的兄弟等著你呢。」

  沈寂手握住快艇方向盤,靜了靜,忽然抬眸直視向吉拉尼。眼神冷定,狠戾,銳利鋒芒,像翱翔在天上的海東青。

  吉拉尼冷不丁和他的眼神對上,竟是一愣。

  冷夜,無月,風雨交加,海浪滔天。

  沈寂直勾勾盯著吉拉尼,在某個瞬間,沾著血的嘴角,微微勾起。將馬力加到最大,快艇瘋了一般朝吉拉尼的方向衝刺過去。

  吉拉尼臉色大變,吼道:「你要做什麼!」手忙腳亂去轟油門,可船竟在此時熄了火,半天打不燃。他心急如焚,朝那道海藍色高大身影連開兩槍,卻全都打歪。

  兩艘快艇的距離在夜色中急速縮短。

  沈寂面容平靜,忽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副動態畫面——溫舒唯一身潔白紗裙站在甲板上,風將她的裙擺吹起來,她面容恬靜,靜靜地望著她,黑髮在風中飛舞。

  他微閉上了眼睛,聽見子彈劃破風流,從耳旁飛過去。

  聽見一個聲音,對他說:「我叫溫舒唯。這三塊錢算我借你的,之後會還你。」

  「來,送你一個夢想。體育彩票五百萬,一夜暴富不是夢。」

  「我其實沒有那麼偉大。我只要我的沈寂平平安安。」

  「做你該做的事,不要有顧慮。」

  沈寂忽然又睜開了眼睛。某一刻,他的目光透過漆黑的海面和夜空,望向了某個遙不可及的遠方。

  轟一聲。

  兩隻船相撞,爆炸聲響徹天際,火光映亮整片海域。

  沈寂的世界霎時靜音。

  萬籟俱寂。所有畫面都消失了,有一抹雪色的白在他眼前鋪天蓋地渲染開,那是一副靜止的圖畫,畫面最深處,姑娘一身白紗沖他回眸淺笑,暖金色的陽光溫柔將她包裹。

  她站在光里,就像一個虛幻不真實的夢境。

  ——

  「溫舒唯,我最心愛的姑娘。我這一生,願把生命和一腔熱血獻給祖國,把心和靈魂獻給你。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么?」

  小溫同志。

  你穿婚紗的樣子,可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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