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醜惡真相
驛館的會客廳內，安靜得令我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基維姿態優雅地飲了一口茶，輕輕地將杯盞擱在桌上，別過臉頗有意味地看著我。半晌，他問我：“你真的是當年驍驥大將軍莫君銳的女兒？”
“你剛才一直在現場？”我蹙眉回視他，心中忖度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你沒有回答我。”他自顧地分析著，“通常人們對不想回答的問題，是顧左右而言他，我在與不在有什麽關係呢，重要的是，你確實是莫將軍的女兒，對吧。”
我輕笑：“是與不是，似乎也輪不到你來操心。”
“看來你依然信任你的夫君，可是你知道嗎，這世上最信不過的便是這情呀愛呀的。利益，才是維持平衡關係的關鍵。”他似乎不想在我麵前裝那一往情深的模樣了。
“那是你以為。”我不以為然地回他。
基維站了起來，走到我麵前，俯下身體雙手按著圈椅的扶手兩邊，呼吸幾乎貼在了我的臉上。我嫌惡地扭過頭，強自鎮定。“莫將軍與千儀長公主當年的遭遇，不知道你作為女兒的了解多少，不過當年的皇帝能怎麽樣不顧國難下旨要他的命，當今的皇帝也同樣能一步一步將你推下深淵。能幫你的，隻有我了。”
我本不想回他，但是也許是自己不夠自信還是怎麽了，沉不住氣辯駁道：“他一開始便知道我的身份，如果真的顧忌我，何必招我入宮？你別在這兒危言聳聽挑撥離間。”
果然，他站了起來，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顧小姐想多了，我隻是想幫顧小姐而已。隻要你點頭，其餘的事就將給我和你們的皇帝去談。”
“你太小看明宸了，”我莫名地驕傲，“達到目的的方式有很多，讓自己的女人、孩子的母親去給別人當皇後，我自信明宸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你若是說他會殺了我平息這件事，斷了你的念想，我還願意相信。”
“哈哈哈哈……”他仰頭大笑，“可惜，他聽不見你這番話。”
我拍了拍袖子上的褶子，毫不在意地說：“如果基維太子要說的就是這些有的沒的無聊話，我想你還是派人送我回宮吧，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說著，我站起身，準備邁開步子往外走。
“彤心的死，是你的皇帝將計就計的結果。”他“被迫”爆料。
我頓住腳步，不為所動。
“你脖子上戴的玉墜，是皇帝用來監視你的。”他一語驚人。
我心中狂跳，不自覺地捂住胸口，有一種錯覺——衣物下的玉墜子似乎在隱隱發熱。壓抑心底的驚慌，我轉過身來望著他，盡量讓聲音平穩：“是嗎？這麽說，皇後確實和你有了某種利益關係？”
基維哈哈一笑，大方地承認：“是的，她要的是你腹中孩兒的命，我要的是你。”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臉有點扭曲，多麽血淋淋的事實，就這樣被他輕輕鬆鬆地說了出來。我握緊拳頭，恨恨地瞪著他。
“皇後知道彤心想暗地裏調查她的事，便將假線索……”
我打斷基維的話：“不，我要知道，你幾時和皇後達成協議的。
他挑了挑眉，說：“就在我發現你有了身孕的時候。”他如實以告，“你別忘了，你在圍場受傷，我的大夫給你把過脈的。不過皇後太心急了，其實我還救了你……的孩子一命，盡管我知道你這個孩子一定保不住，因為你命中無後。”
我的腦子轉了好幾轉：“我從圍場回來後，皇後送來的參湯有問題是不是，所以你隨後便讓你的妹妹送來名義上是腳傷藥的解藥？”這麽猜測著，我的手心已經冒汗了。
“聰明。”他拊掌而笑，“雖然後知後覺，警惕性差了點，但是聰明，我喜歡。還有，縱然你不想知道皇帝將計害死彤心的事，但是你脖子上掛的玉墜是怎麽一回事，你一定想知道吧？”
我冷眼看著他說道：“如果你想說，我不介意一聽。”其實我真的很好奇，我脖子上戴了什麽，他怎麽會知道。
基維像是看穿了我的疑問，輕笑說：“你戴的並不是玉墜，而是一道寒玉符咒，它能讓皇帝知道你對他是否有惡意，知道你的生命體征。”
“就這樣？”我佯裝平靜地反問道。我可不可以以為這是我在圍場走失，而他放心回宮的原因？我可以不可以以為這是他幫我戴上玉符之後對我百般信任的原因？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蘭烈使節來之後對我疏離了那麽多？明宸，你算計得可真清楚……我們都是自私的人，彼此不能容忍彼此的不純粹。
他細細地觀察著我的神情，說：“就這樣，難道還不夠？”
夠了，夠了。但我不能說。
此時，門外有人稟報：“太子，長安侯世子到。”
“請他進來。”基維揚聲道，又看了我一眼，接著說，“你們是不是有個詞叫‘桃花運’？你的桃花運怎麽那麽好，看來除了皇帝、熙王爺，還有長安侯世子，或者，還有我不知道的人嗎？”
我瞪了他一眼，不作聲。沈默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邁進門一眼望見我劈頭便問：“你沒事吧？”我朝他搖了搖頭。
沈默向基維側了側身，不甚有誠意地說：“沈默替皇上謝過基維太子，離妃娘娘回宮的事就不勞太子了。”
“沈世子，幸會幸會。”基維表明還不準備放人的意思，掰扯著說，“今天若不是我救下離妃娘娘，隻怕基維要見沈世子一麵都沒機會。”
“太子言重了。”沈默倒是一點也不想跟他應酬，“太子來天儀是為國事，事務繁忙，沈默豈敢叨擾，此番隻是路過，聽聞離妃娘娘在此，還是……”
基維抬手半空，插話道：“哎，沈世子別著急嘛，難得來，外麵那麽亂，流民衝撞了娘娘就不好了，還是坐下來談談吧。”
“不必了，儀都是不會亂的，老百姓方才隻是被有心之人挑動而已，如今已經平靜了。”沈默強硬地說。
我見基維糾纏不休，終於忍不住道：“本宮謝過太子的援手之恩，定當稟報皇上。告辭。”
與沈默並肩出門，基維的人居然邁前一步攔下了我們，沈默頭也不回地說：“原來這就是基維太子的待客之道？”
“放肆。”基維懶懶地喊一嗓子，“你們瞎了眼嗎，敢攔我的貴客，每人去領一百鞭子。”
出了驛館門口，在馬車旁，沈默再度試探性地問我：“你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我坦然道，“隻是有些擔心，我的身世居然被人挑了出來，不知道幕後的人是什麽企圖。”
“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他堅定地說，像是在許下一個誓言，“你的身後是天儀三大守護家族，明氏江山有多穩固，你就有多安全。”
“是嗎？”我抿抿嘴。沈默降低聲音說：“我猜測，幕後之人更多的是針對皇上，你隻是一枚棋子，等著看吧，過一會兒上躥下跳的人就要出來了。不過你一定要記住，不能輕舉妄動，答應我。”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剛準備上馬車，卻見一隊人馬從遠處開了過來，領頭的竟是劉傅青，而映雪就騎著馬跟在他的旁邊。自從在宮裏重逢以後，劉傅青總是神出鬼沒，不知道他跟著明宸到底是要幹什麽。
靠近之後，映雪率先跳下馬，懊惱之極地對我說：“娘娘，映雪該死。”我搖了搖頭示意她別自責。
“劉傅青奉旨護送離妃娘娘回宮。”劉傅青一副撲克臉表情，又向沈默見禮道，“見過沈世子。”後者朝他點了點頭。
我不想再囉嗦，隻吩咐回宮便由映雪扶著上了馬車。車廂內坐定後，我問映雪蒲兒的下落，她說已經有人送她回宮了，我定了心。此時，聽見外麵劉傅青對沈默說：“世子，劉傅青鬥膽請世子將此事高高掛起。”也不走遠一點，似乎特地想讓我聽見。
“你什麽意思？”不知道他們的表情是怎樣，沈默的聲音是有些不善，比對基維不善多了。
“世子是個明白人，想要對她好，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再管她的事。”劉傅青這話，都畫公仔畫出腸了，說的是我的事吧。
“如果那個人在其位都不能好好護她周全無憂，那就怨不得別人代勞了。”沈默話鋒很是犀利。
“你們，我們已經退出她的生命了。”
“我沒有立場不對，這是長安侯府欠她的。”
馬車開動，後麵的話聽不見了，我看著對麵的映雪，想起第一次進京入獄又出獄後問過映雪的話，關於明宸是什麽人，映雪的答案是，他不是一個壞人。於是我問她：“曾經我問你辰公子是什麽人，你說他不是壞人。我又問你，‘他不是壞人，也不是好人’，你沒回答我。”
“嗯？”映雪有些疑惑我的問題。
“現在你回答我。”我近乎任性地命令她。
映雪歎了一口氣，道：“娘娘，不要聽不相幹的人說的，相信自己最動心時的感覺，他是好是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你究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