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白紙一張
好像她原本是一張白紙,蘭質蕙心卻生長於荒野,可他卻點化了她,帶著她一步步走上水泥寬敞大馬路,標記線清晰而筆直,不同於她原來那條放在麵前的泥濘小路。
精精感覺自己的想法好像在逐漸跑偏,或許,自認有些能教人東西的人,總期待眼看著某人在自己的指導下成長,如一顆種子慢慢發芽,生長,成為參天大樹。
呃,難道是《柳如是》看多了?
如今蘇念熙離家去上大學,他不方便跟著,除了寫報告和中心聯絡之外,他也自找些樂子,尋些感興趣的電影看看。
他還借著猴子形態扒過幾次火車,反正隨便縮進誰的包包裏頭,也不需要買車票,也沒人敢賣他車票。
那會兒,他去江浙旅行,便聽說了這些故事。
在他們那個年代,有些故事並不再鮮活,可蘇念熙的年代,倒是讓精精覺得很新鮮。
不過……柳如是?
他算什麽,以為自己是學富五車的老儒,人家雖然名聲有瑕,也不是他這種人能夠望其項背的。
“你想啥呢。”
蘇念熙用手揮在精精的雙眼前,他終於從瞎想裏恢複。
他現在已經聽了蘇念熙的,變成了猴子,倒是讓女孩安心不少。
她其實並沒有怎麽在意精精想些什麽,因她也有自己的心事。
蘇念熙把手在成績表上麵點著,然後問精精:“大學考試依舊很難啊,有沒有什麽經驗可以分享?”
蘇念熙同精精說了些本學期考試的情況,而她的遠大目標也大大方方說出,因為這心思懷揣太久,久到蘇念熙感覺已然深入骨血,她的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與這方向有關,殊途同歸而已。
她連紀華的那一番教導也一並說了,精精不住點頭:“你這個室友很懂嘛。”
心裏卻生出一絲絲落寞,好像擔心這姑娘其實不再需要他了。
有人教她不是正好,精精同自己說,別自尋煩惱,真是賤兮兮。
“你同學說得不錯啊,還有什麽問題?”
說來也奇怪,隻要蘇念熙提到了問題,精精好像能立馬切換到有問必答模式,真成了個老教師。
“就是這回成績出來了,有些還是不太滿意。”
精精看了一遍她的成績,又細細問了題目,想想,才說:“我沒有什麽提高成績的訣竅要說,不過想說點別的。”
蘇念熙不知道他在裝什麽神秘,可她對於不討厭的人賣關子,向來都是捧場的。
“什麽別的?”
“你也知道,青淵都是些什麽樣的學生。”
什麽樣的學生,自然是在高中時名列前茅,哪個不是時時刻刻頂著個“學霸”的帽子,同學們有難題都來找,老師也會第一個想起來,榮耀徽章般的存在。
“在這樣的環境中,這些昔日的好學生去漸漸分出三六九等,當然,我隻是說成績。”
精精仿佛擔心一不小心傷了蘇念熙的自尊,說完還補了一句。
不過他低估了蘇念熙的脆弱程度,她現今把臉皮練得頗厚,自問這倒是她這一學期那些課外活動的成果,或許是唯一突飛猛進的的東西了。
蘇念熙說:“原本大家都是老鷹豹子,可大學後又有了新的食物鏈,或許原本的老鷹成了蟲子。”
精精有點緊張地擦擦腦門:“也不能這麽說吧,不過,你明白就行。”
“道理我都懂,可是,為什麽我就不能是那個優中選優呢,萬一以後去不了何苗實驗室……”
精精不知道該如何說,說你的天資就擺在那兒,說人家學習力千錘百煉,和你這種半路出家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他看著蘇念熙期待的目光,不知為何就想狠狠打擊她。
因為他擔心,擔心這些優秀慣了的孩子,如果有一天遇了挫折,卻發現無論如何努力卻收效甚微,會不會大受打擊。
人受了點傷沒事,若是連眼睛裏的那一點點火光都熄滅了,才叫真正的可怕,那是絕望。
不如早點告訴她,精精這樣告訴自己,仿佛自己是個嚴父,正費心教導子女。
“你要知道,有些人,生來就聰明,領悟力強。”
一山更比一山高,如果總看著前頭深入雲層,連山頭也看不見的那些目標去追逐,結果永遠會是疲憊。
“想一想,其實那些你覺得遙不可及的同學,也有著他們覺得遙不可及的人,你永遠不可能勝過所有人,尤其是當你一次又一次進入更加優秀的地方。”
這樣想,好像稍微舒服一點。
蘇念熙終於有了點反應。
她擠出一個笑容,說:“人家都說要向上看,要追逐,倒是你,居然勸人停下來,看看腳下。”
精精不好意思笑了,卻立馬正色道:“有時,太努力會陷入某種怪圈,那些工作狂也是如此,其實,總得放鬆一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嗯。”
“況且,隻不過一個分數而已,我們中心主任,其實當年就是個努力卻拿不到高分的學生。”
“啊,那豈不是很難過。”
蘇念熙很能體會那樣的感覺。
“對啊,可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後來就做了你們中心主任?”
“你可別看不起我們中心,主任四十不到,在頂級雜誌上麵已經發表了十五六篇文章了。”
蘇念熙他們眼中的頂級自然和精精不同,可她明白,隨著時間推移,發文章的難度隻會愈來愈大,
“他大學開始,天天自習,偶爾來打球,可分數永遠不夠漂亮。”
“可他博士期間突然開始發力,文章發了四五篇,後來還有很多大學想來請他。
“隻不過,他還是想做這方麵研究的。””
“你是借他勸說我不要太看重分數?”
其實明眼人都聽得出來這意思,不過蘇念熙還是說了出來,這個好像是學習法的後遺症。
“老師您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她恭恭敬敬說。
精精的臉上簡直要樂出褶子來。
不過說得也是,”蘇念熙點頭道:“從來沒有哪個老師敢說自己的試卷能完全把學生實力分個高下,不過是如同冰山一角,淺淺的,遠遠望一眼的程度,是怎樣便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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