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慘的往事
沐悠然再一次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這一次，她站在虛空之上，周圍暗淡無光，但卻不斷有人出現在她的麵前：有父兄，有困死在雪雞嶺的將士，有將軍府無辜遭難的人們，有道貌岸然的皇帝，有滿口仁義的太子，還有滿臉淒惶的妹妹莫愁……他們一個一個在沐悠然麵前閃現，嘴唇開開合合，聲音交錯相織：
“將軍，別管我們，你快逃啊，活下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上將軍夏敬庭通敵叛國……”
“姐姐，救我……姐姐……”
“……”
最後所有的聲音消失，出現在她麵前的，是將軍府的那燒紅了京城半邊天的大火……
沐悠然拚命地想要靠過去，可她的腳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任她如何嘶吼呐喊也動不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將軍府被燒成一片廢墟！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沐悠然雙目通紅地望著廢墟，手指緊緊地握成拳。
逆天改命也好，借屍還魂也罷！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哪怕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如今，她都要活下來！
她要將曾經欺她傷她之人，一個一個地，送入生不如死的煉獄之中，要他們永生永世，為他們的罪孽懺悔，不得解脫！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沐悠然大汗淋漓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描花繡鳳的帳頂。
她尚在迷怔之中，身邊人影便快速地移動起來，燈火映照之下，在她的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有不同的人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著話：
“快去通知周老大夫，二小姐醒過來了。”
“太好了，我這就去告訴老爺夫人去！”
吵……
真的好吵……
沐悠然皺著眉，費力地動了動手指，卻不小心牽動了背上的傷口，她忍不住低低地悶哼一聲。
“二小姐，可是哪裏不舒服?”額頭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是有人正拿著帕子為她拭汗。
沐悠然張了張嘴，艱澀地從嘴裏吐出幾個字：“水……我要喝水……”
那嗓音如同破布撕裂一般沙啞，喉嚨裏也帶著火燒火燎的疼痛。
“奴婢這就去為您倒水。”那人道。
隨後有人將沐悠然小心翼翼地半扶了起來，將茶盞湊到她的嘴邊，清冽的泉水順著她的喉道流下，仿佛甘霖滋潤了幹涸的土地。
沐悠然急不可待地抿了好幾口水，整個人才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突然，沐悠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猛然拉著身邊那個綠衣丫鬟的衣袖，急急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那丫鬟不明所以，但還是恭敬答道：“回二小姐的話，您已經昏迷三天了。”
三天！
也就是說，將軍府滿門被屠之事，已經發生三天了！
那妹妹莫愁，被貶為賤籍，也已經三天了！
三天……莫愁又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沐悠然不敢再想象下去，她猛然從床上坐起身，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身邊的丫鬟被沐悠然的動作駭得魂飛魄散，連忙上前攔著她：“二小姐，您這是做什麽啊?”
“讓開！”沐悠然不耐煩地推開她，跌跌撞撞地往外麵跑去。
妹妹……莫然……你一定要等著姐姐，姐姐這就來找你來了！
隻是在房門處，沐悠然卻被人給堵住了。
丞相沐尚正負手站在門外，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望著沐悠然，在沐尚身後，還站著一個挎著木箱須發皆白的老者。
“你這逆女，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又打算跑哪去啊？你還嫌你自己給丞相府招惹的禍事不夠大嗎?！”
沐尚如今是一點也不詫異沐悠然的舉動，畢竟之前她被太子打得半死，結果還偷偷敢跑去亂葬崗見太子，對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兒，沐尚已經失望透頂了。
沐悠然壓根就沒有將沐尚看在眼裏，她不管不顧，繼續往門外衝去：“這是我的事，你別管！”
結果沐尚反手拉住沐悠然的胳膊，一個巴掌狠狠地打下來。
啪！
沐悠然臉被打到偏向一側，蒼白如雪的肌膚上浮現出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嘴角還有鮮血滲出來。
沐悠然捂著臉，有一瞬間的怔愣。
沐尚身後的老者也被這種場麵給驚住了，連忙拉住沐尚的手臂：“打不得，丞相打不得啊，二小姐身上還有傷啊！”
“周禦醫，這是我沐家的家事，還望你不要插手！”沐尚先是強硬地將周禦醫的手甩開，然後冷冷地望著沐悠然，“你的事?你可別忘了，你姓沐，代表的是沐家的臉麵，可你卻讓沐家成為京城上下的一個笑話！悠然，這是爹最後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這樣任性妄為下去，到時候不用太子出手，我會親自清理門戶！”
“你敢打我?”沐悠然眼底燃起熊熊的火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著沐尚，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從小到大，還沒人敢打我！”
沐尚卻被沐悠然戾氣橫生的眼神看得渾身一寒，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毛骨悚然，就像是……在金鑾殿上奏對時，被皇上盯著的感覺。
不，一定是他看花眼了，他這個隻知道囂張跋扈的二女兒，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氣勢?！
沐尚眨了眨眼，再朝沐悠然望去，卻見她眼神雖然凶狠，卻還不到那種懾人的地步。
沐尚先是暗暗鬆了一口氣，而後又怒氣衝衝地朝沐悠然罵道：“你這個不孝女，真是反了天了，敢這樣瞪著我！看我不教訓教訓你，來人，從即日起，二小姐禁足自在居，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放她出來，否則，一律依家法處置！”
嬤嬤丫鬟在底下偷偷交換了個眼神，便齊聲應道：“是。”
嬤嬤們半是強迫半是恭敬地將沐悠然“請”回了房，再讓周老禦醫請了脈，房間裏便恢複了平靜。
沐悠然閉眼躺在塌上，突然伸手將一旁的藥碗掃落，眼中恨意凜然。
沐尚，你欺人太甚！
藥碗碎裂的聲音傳到外間，靜候的嬤嬤們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