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謙謙君子多是衣冠禽獸
綠水疊波,輕船快行,很快玉扇侯一行人到了遆江上的界碑,高約兩丈有餘的斑駁石碑上寫著兩個古篆遆江二字,歲月將原先方方正正的石碑打磨地極為原潤光滑,傳石碑所立之處,正是那個落魄皇帝投江之地,挨著石碑之下,還立著一些石碑,大多都是一時文人墨客留下感時傷世的詩句,每年都會有不少人來此吊念這位皇帝,雖然曆史上光於這位皇帝的身平事跡,已經模糊不清,但正是因為這樣,他的身份,經曆才會讓人們無比地著迷。
玉扇侯盯著那個石碑,不由得看入了神,突然他的頭輕輕地刺疼了,他感覺他整人在慢慢地向水裏倒去,好還黑影及時出現將他扶住了,隻是無論黑影怎麽叫他,他好像都不能開口,他隻是覺得越來越黑,身體越來越沉,最後雙眼緊閉倒在了甲板上,黑影呼喚他的聲音,以及丹貓不停地在身邊蹭來蹭去的感覺,越來越遠,慢慢消失不見,他隻是感覺自己正身處一片很深的水域裏,無法睜眼,隻能感覺到耳邊水流的聲音。
在一片迷蒙中,玉扇侯仿佛聽到一個男人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聖人生而大盜起,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理應絕聖棄知。”
“年輕人,你可看到這朗朗乾坤之下,卻有大行其道的賊人?”
玉扇侯不明所以,依然不能開口。
那個男人繼續道:“我空等百年,今日終於讓我遇上了,哈哈哈。”
那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哭又像笑。
隨即那聲音離玉扇侯越來越近,仿佛就在他耳邊一樣,然而此時浸在水中的他,卻一動也不能動。
“你看那賊人是個縣賊,洲賊,還是國賊?是國賊!是偷了朕整個下的賊!”
就在玉扇侯被周遭壓抑的氣氛壓抑得難受的時候,他懷中的須臾枝突然乍再光芒,緩緩帶著他向上浮去。
但那男人似乎並不想放玉扇侯離開,死死地抓住玉扇侯地腿,哭喊道:“還給我,將朕的江山還給朕!將朕的愛妃還給朕!將朕的皇兒還給朕!額啊額啊!”
在這幽閉的江水之下,那男人的聲音如同水鬼一般。
須臾枝上的光芒一震,瞬間將抱著他腿上的男人給震回了水底,隻那聲音還在冰冷的江水下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還給我!還給我!”
就在玉扇侯要浮出水麵的時候,如同在噩夢裏驚醒了一般,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不地喘著氣,像是差點窒息而亡。
丹貓趴在玉扇侯的枕頭,兩隻丹眼看著他,而黑影急問道:“怎麽了?”
玉扇侯喘了一會,慢慢道:“我好像夢到水下有人要拖我下水。”
黑影道:“你一直在船上啊,難道。。。難道是孟家的那個人派來的?”
玉扇侯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以前在玉都見過她,行事雖有些乖張,但卻並不是喜用這種下三濫手法的人。”
黑影道:“那會是誰?”
玉扇侯望著窗外的那個遆字,口中道:“怕是那個前朝的皇帝。”
之後的水路倒是一路順風順水,很快就到了中洲最大的渡口:安定渡。
密密麻麻的客船和貨船,都在忙著迎來送往,纖夫的肩頭仿佛被太陽燙傷,那聲聲號子喊出了求生的艱辛,歲月的無情。
船上的旅人是剛一接觸陸地,臉上自然地流露出一股輕鬆之情,仿佛久住牢籠複得還自然了一般。
玉扇侯因為睡了一路的原因,但也不覺得舟船辛苦,丹貓站在他的肩上,一人一貓慢慢向一間客棧走去,路上時時引來一些少女圍觀,大多都是盯著丹貓便走不動路了,都想上前逗弄一下丹貓,但礙於中洲的禮製,隻能在遠處急著躊躇不前。
黑影在白裏從來不在人前出現,此時已經藏進玉扇侯的影子裏,跟著一起往一間客棧走去。
春秋樓是這安定渡裏一間有名氣的客棧,客線裏的二趙五,今接到了一對有趣的客人,一人一貓。
那人十六七歲的模樣,眉清目秀,話斯文,身穿一身白鍛的袍子,而那貓有著一雙呈丹紅色的眼睛,極為罕見。
少年與貓對麵而坐,還自己給貓帶了碗筷,這讓趙五也輕鬆不少,若是讓其它人看見了這貓用了客棧裏的碗筷,難免有些扯不清的麻煩,趙五覺得這少年人肯定是儒門孔府的人,他在這店裏待了快十年了,這樣的謙謙君子,多半都是儒家修行的人。
少年點了幾個炒一個湯,還專門給貓點了一盤鹵肝。
少年的菜上桌之後,他特意將三盤菜拔到了左邊桌角,自己留了幾盤在眼前,趙五也是覺得奇怪,這樣的擺法,自己夾菜不會覺得累嗎,難不成這桌子上還有第三個人不成,很快忙得不開交的趙五,就忘了這件奇怪的事,繼續在後廚和前堂奔忙。
玉扇侯身後的影子傳來一個聲音:“他們到了。”
春秋樓前,兩男一女帶著一個孩童走了進來,四個皆是氣度不凡,特別那白須白眉的孩童,讓四周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幾年,但本著出走江湖要多多低頭走路的原則,他們很快就撤了回多餘的眼神,繼續專心吃著飯了。
這四人正是道家四象山主,林聞風、江有路、朱明月、田拾趣。
林聞風和田拾趣找了一張靠近玉扇侯的桌子坐下。
朱明月剛直接牽著江有路向玉扇侯走了,朱明月一把抱起江有路,直接挨著丹貓一起,放在了玉扇侯的對麵。
江有路第一次遇貓這麽近,緊張得不行,一雙大眼看著朱明月像是在求助。
朱明月示意江有路不要怕,江有路隻能呆呆地坐在丹貓身邊,丹貓倒是第一個先打招呼的,丹貓主動用頭蹭了蹭了江有路圓乎乎的胖手,嘴裏發出舒服的咕嚕嚕的聲音,江有路像開竅了一樣,輕輕用手摸了摸丹貓的頭,這一摸仿佛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一樣,江有路高興得咯咯直笑。
玉扇侯也很奇怪丹貓第一次這麽熱情地歡迎一個人。
朱明月輕輕提起長裙,婀娜多姿地坐在了玉扇侯的右邊。
玉扇侯停下手中的筷子,看著絲毫不見外的朱明月。
朱明月麵帶淡粉,輕輕一笑:“公子這般看著奴家做甚?”
玉扇侯投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短短數月,公子可就奴家給忘了,可還記得在術家戰場上,你我可是有一麵之緣啊。”朱明月眼神裏裝滿了委屈可憐。
玉扇侯用手一指旁邊的林聞風和田拾趣:“記是記得,道家四象山主,南宮雀朱明月。我隻是在問,朱山主為何不與另外兩位山主坐一起,偏要與在下擠在一張桌子上,而且同意你們坐下是這隻貓,可不是我。“
朱明月道:“他鄉遇故知,若不是過來打個招呼,豈不是太多禮,而且奴家也有失禮在先,公子都知得我的名字,我卻還不知公子的名字。”
玉扇侯:“在遆江上,我想你們應該查清我的名字了吧,不然怎麽可能一路找到這裏來,還望朱山主不要兜圈子。”
朱明月:“我倒是聽過一個玉扇侯的名字,隻是不知這是官稱,還是名字?”
玉扇侯道:“你就當是名字吧。”
朱明月聊起了興致:“我還以為像公子這樣有福的人,必然出身名門望族,貴居一門王侯呢。”
玉扇侯不失禮貌地笑了笑:“我就當這是朱山主幫在下在廟裏許了個宏願吧。”
朱明月玉手輕輕一召,趙五馬上就跑了過來。
趙五雖是常年在客棧裏跑堂,什麽江南家碧玉,塞北馬上佳麗,皆是看過便看過了,但像這樣一進店就讓他移不開眼的美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趙五就像失了魂一樣走了過去,朱明月輕啟玉齒了幾個菜名,也不知趙五聽清了沒有,一邊朱明月還向玉扇侯撒嬌似的道:“你點的這幾個菜,我和有路都不愛吃,容我再點幾個。”
菜名報完之後,趙五依然楞楞地站在那兒,直到玉扇侯咳了三聲之後,趙五才醒過來,然後一溜煙的跑回後廚了。
趙五一到後廚就捂起心窩子裏罵了起來:“先前還誇他是個謙謙君子,原來是這麽不堪入目的衣冠禽獸,聽那女子的語氣,十七八歲的年紀,不好好讀書,居然貪戀美色,居然她連孩子都有了,真真氣煞我也!”
前堂裏,林聞風背對著玉扇侯坐著,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倒是田拾趣吃著菜喝著酒,相當的快活。
玉扇侯道:“我想朱山主以後還是少在這江湖走動地好。”
朱明月問道:“為何?”
玉扇侯望著剛剛趙五站的位置,答道:“你這一路行來,讓多少男子丟了魂,朱山主心裏應該是有數的吧?”
朱明月掩麵而笑:“公子可真會開玩笑,眼睛在他人身上長著,我哪裏管得著,再勾魂奪魄的本事,我可沒有,你這一,我都快覺得是自己是狐狸成精了。”
趙五端上了菜,一一放在了朱明月和江月路的身前,隻是這次像是在後廚做足了心理準備一樣,盡量強迫自己不要去看朱明月。
最後趙五轉身走開的時候,玉扇侯仿佛看到趙五往這裏丟了一個怪異的眼神,那眼神裏充滿了深惡痛覺,仿佛看到了什麽十惡不赦的淫賊,但在眼角深處卻藏著一股難以掩蓋的嫉妒。
玉扇侯心裏不得不歎一句:紅眼的男人,可比紅眼的牛還要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