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雀車南下
江有路道:“那我隻能送你一個忠告,仇能泯則泯,不能泯嘛,也別再招惹慕容家的人了,他們身後可還藏著一個逆改命的人物啊。”
玉扇侯當下所有的謀劃全部都是以複活玉瘦為目的,哪怕現他能上五劍山找慕容府報仇,那也是救活玉瘦之後的事了。
不過玉扇侯還是有些好奇,他問道:“以您現在的能為,難道不能算逆改命的存在?慕容家身後的人物,居然能跟你齊頭並肩?”
江有路自嘲地笑了笑:“齊頭並肩?這種大話,我連做夢的時候都不敢,強龍當前,不低頭就要斷頭。”
玉扇侯更加好奇了:“以影奴現在知道的所有江湖秘聞中,似乎並沒有這樣一個人。”
江有路道:“你的影奴會飛嗎?”
玉扇侯搖了搖頭:“不會。”
江有路笑了笑:“那自然不可能知道他。”
話間,黑甲士申窮已經命柳君賢周全通帶了幾個儒士,將地刑神君和慕容雪仙一起抬回儒家醫治了。
申窮留在原地,依然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江有路沒有繼續那個人的話題,徑直向江應雄夫婦走去。
此時的江有路已經全然由曾經的絕世武脈江中洲控製了。
沈伶俐的那雙眼睛從來沒有舍得離開朱明月半步,是怨恨?是嫉妒?最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沈伶俐早就不出一句話。
江應雄抱著沈伶俐,神色頹廢。
江有路站到了他的身前,江應雄的目光看了江有路一眼,便飛速躲開了,在居力擺布之下,讓自己失去半張人皮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江有路盯著江應雄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江應雄。
良久之後,江有路用一種少年人的語調道:“你應該不姓江吧?”
江應雄此時猛得抬起了頭,江有路此話已經激起了江應雄身體裏最後一點江氏熱血。
江有路歎息一聲:“現在這麽有激動,有什麽用?一切都太晚了,我江家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後人,你不應該姓江,你應該最適合在那長街上做個普通普通的百姓,生懼內,愉悅鄰裏。總之你不該姓江。”
歎完氣的江有路轉身離開,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江應雄如同一根迅速枯萎的樹枝一樣萎了下去,他竟然輕輕抱著沈伶俐哭了起來,哪怕這時候沈伶俐打他也好,罵他也罷,他都會覺得他活著有勁頭,但是現在的沈伶俐離著鬼門關隻剩下一個口氣了。
江應雄就像一個迷途的孩子,在江府裏已經認不得回家的路。
江有路路過江府的牌匾時,停了下來,看著那塊匾上兩個金鑄大字:江府。
江有路伸出手,猛得一按,直接將那個江字按成了一地金粉。
他朝著四周的江府的食客喊道:“從此中洲再無江府!”
食客們一片嘩然,他們在數場高人對戰中,苦苦支撐,堅持不退,隻為等到江中洲回歸人世,他們也跟著江中洲粘上一光,從他身上學來野修登法門,可如今江中洲與江府徹底切割,他們又將何去何從,生死大卻曆經無數,難道最後一場空。
江有路看著食客臉上的表情,自然心中明了:“剛剛凡是未生退意者,皆可隨我南去。”
本來已經絕望的江府食客,心裏紛紛重新燃起了希望。
其中一個食客問道:“聖者,我們去南方所為何事?”
聖者一直都是食客私底下對江中洲的尊稱。
江中洲甩出兩個讓他們都驚住的字:“建國。”
完這兩個字之後,江有路便繼續前行,走到了黑甲士申窮身邊,慢悠悠地了一句:“你還穿著這身黑殼子做甚?你不熱嗎?”
聞聽此言,申窮一身黑甲如同毛發一樣飛散開來,露出內在那個窮酸的儒官來。
申窮怕他下一局,就是要不要跟他打一架試試黑甲夠不夠硬,他也不知道這黑甲能不能抗過江中洲的一擊之力。
但他一記著儒聖過一句話:“對於不確定的事,不要輕易就有了一試的想法,好多人都死在了試一試三個字上。”
一旦黑甲被破,一直密閉的在黑甲中的內勁,足以將他連骨帶皮碾個粉碎了。
每每想到此處,他就不想試了,一點都不想,親眼目睹了慕容雪仙的下場之後,他想都想把自己的手鎖一下,這個時候手指頭動一下,都能惹來莫大的危險。
申窮沒有回話,江中洲繼續道:“我現在能不能離開了?”
申窮這次回得倒是挺快:“一切去留皆是前輩的自由,儒家本無意相阻,隻是想著前輩重現人間,儒家隻想著略盡地主之誼。”
江有路輕笑一聲:“地主之誼?我好像才沒幾百年吧?你儒家就在中洲敢自稱地主之誼了?”
當年儒家本是趁著江府式微,借著調停的由頭,進主中洲大權,此時再拿出地主之誼四個字,無疑再引戰火,申窮一時急思,卻忘了這一大忌。
申窮的頭上掛滿了汗珠,生怕江中洲一怒之下,再來一場儒門大戰,那他申窮就成為儒家曆史,親手毀去儒居四首大機緣的罪魁禍首。
空氣凝滯,江中洲接下來的一舉一動都將牽動著儒家的命運。
江中洲話了:“你今不過四五十年紀吧?年幻輕輕怎生如此體弱,身上直冒虛汗,儒家難道飯食不好,虧待了你這個生的瘦猴子。”
申窮道:“儒家待我很好,請前輩放心。”
江中洲轉過頭輕輕丟下一句話:“牛頭不對馬嘴。”
江中洲從申窮身邊走開了,申窮依舊保持著一個恭送的身姿,哪怕江中洲都快要走到玉扇侯身邊了,申窮都還是那個姿勢,作文官的好處,他申窮第一次體會到了,要不是見得多了,定然學不來這種來掩飾內心激蕩的姿勢。
行至玉扇侯身邊,江中洲伸出手,玉扇侯從懷中遞出一枚玉印放在了江中洲手裏。
玉扇侯望著那枚玉印道:“進入朝夕國內,隻要亮出此印,便會有接應,之後,您隻需要靜等便是了。”
江中洲有些不耐煩地道:“直接一拳轟死那個賤皇帝,不是更好?”
玉扇侯道:“怕是不妥,畢竟以後長年坐在那皇位上的是江有路,未免留人詬病,日後生變。”
江中洲摸了摸自己的臉,長舒一口氣:“好不容易回這人世走一遭,也不能痛快地伸展拳腳,當真憋氣。”
江中洲瞥了一眼玉扇侯:“我走以後,這江有路。。。。。。”
玉扇侯道:“前輩也應該知道我與江有路一行本有些交情,如今在加上與前輩的交易,海口不敢誇,我隻能保證我活著的時候,朝夕國不會被一兵一卒侵犯。”
江中洲道:“實在話,你話可比我年輕那會實在多了,為了獎勵裏,我也送你一樣東西,這東西在你進玉都的時候找一座對著皇宮大門的山放下即可。”
玉扇侯道:“在下記住了。”
江中洲道:“仇這種東西,我深知不是一方兩語能夠勸下的,如果這仇非報不可,一定要等到自己有那個實力的時候再報,不然與一個送死的蠢貨無異。”
江中洲同一件事重複了兩次,自然也能看見江中洲對這件事很上心,玉扇侯深知江中洲的一番好意,重重點了一下頭。
江中洲望了一眼朱明月:“來一趟還撿了個娘,唉,你這江有路到底是命好,還是命不好呢。”
他單手一舉,上降下兩頭拉著雀車的朱雀,影奴將江有路、朱明月抬上了雀車,林聞風的屍身則單獨上了另一輛雀車。他又招下一片雲來,朝著江府眾食客喊道:“難得上來一次,你們就當陪我看看這下景致吧!”
眾食客欣然踏上雲彩,跟著江中洲和兩輛雀車一起,往南飄遠了。
隨著朱明月的那輛雀車,在邊慢慢消失不見了,沈伶俐的目光一直被拉了很遠很遠,直接再也看不見朱明月了,沈伶俐最後一線生機也被拉斷了,曾經在江府的呼風喚雨的女府主,在經曆了長達幾個時辰對朱明月的瘋狂恨意,以及半截嘴巴帶來的痛苦拆磨之後,終於咽氣了。
江應雄不言不語地抱沈伶俐的屍體,走出江府,慢慢消失在江府盡頭的長街裏。
申窮望著江應雄的背影,他明白從今中洲就不再有江府的名號了。
江應雄是個好男人,深愛著他的妻子,但對於人生給他安排的其它角色,他卻一個都沒能演好。
對江家空有守成之能,卻不圖進取,導致江家永遠隻能屈居的儒家之下。
對江有路,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個父親,江中洲能狠下心摘下江府的江字,更多便是對江有路幼年時在那間破舊的柴房裏艱難求生的憤怒。
江中洲複蘇之後,最早接觸到的便是江有路的記憶,而在那記憶深處裏藏著的讓他痛心的真相,他預計過自己的後繼傳人,會遇到的很多的磨難,但卻沒有想到他一生下就被江家自己人施加一生難以愈合的烙印。
他本想殺了江應雄泄憤,但念在他是江家血脈,終還是沒能省下心,畢竟不是每一個都適合江府主這個名字。
在無盡的歲月中,他也時常問自己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府主,無數次的結果都是否定的,如果不是當時行事太過蠻橫跋扈,以致江府樹敵太多,最後隻能鎖府避禍,任由儒家侵占中洲,今日的江府本應該有更多能人異才,遠遠還不輪不到江應雄出來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