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廟小妖風大
雲飛揚到得人間的第一夜並不是那麽安寧。冷英的部下死了一個。
早早失去了母親,如今父親也死了,隻留下可憐的孤兒自是放聲大哭。
或許是被這哭聲所感,落在冷英手中的白龍一,徹夜嚎叫,也不知道是受到了怎麽樣的折磨。
至於冷英折磨他究竟是單純的為了給手下兄弟報仇,還是另有隱情,雲飛揚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這個世界既然不是雲飛揚所期望的那個人間,那他沒有半點興致摻和到這個世界的泥沼之中。
隻等解決了神魂傷勢的問題,他便要返回陰界,或許以後也不會再來這個別樣人間。
說來有些無情,但每一個世界都有他自己的進程不是嗎?就連陰界本身,若非是雲飛揚擔心日後天道算賬,要先發製人,他也不會有什麽重立幽冥的心思。
次日一早,雲飛揚靜看了一番久違的日出之後,便領著申屠,跟在匆匆回來神色有些慌亂的冷英身後,往他口中所說的涼州城而去。
有白龍一等人留下的戰馬,三人的腳力倒也不慢,是以雲飛揚兩人也不曾用上什麽道法神通趕路。
沿路而行,或是入眼青翠,或是良田阡陌。到底也是人族生活的地方,並沒有和陰界那樣沉悶而無趣。
冷英審了白龍一一晚上,有些神不守舍。偶爾申屠會問他些問題,他也是有些恍惚的回答。甚至還時不時便要朝雲飛揚看上一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涼州城距離冷英他們所在的那個無名小村不算太遠,但也算不得近。縱使有胯下戰馬奔馳,行至傍晚,也還沒走完路程的一半。
天色漸黑,戰馬也是疾馳了一天,有些疲乏。是以三人並沒有選擇日夜兼程,而是決定挑一處地方休整。
荒山野嶺的休息自是沒有問題,但想要怎樣的環境,那就不用想了。放慢速度找了一圈,最終才找到一處建在半山腰的破敗小房子。
本來按雲飛揚的習慣,隨便找個地方過夜便是,但冷英卻不肯。
眼下人間動蕩,白天有陽光普照,陽氣旺盛倒還好。可是一到晚上,若是沒有一處遮蔽之所,將自身陽氣鎖在屋內,很容易便要召來妖魔鬼怪。
既然如此,雲飛揚也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便也隻能入鄉隨俗。反正現在的人間神鬼昌盛,走不多遠便有各色神廟。
就連那些有了年頭的大樹之下,都會有一個供奉樹神的小小神位。而現在他們找到的那個破敗房子,同樣便是一座神廟。
這座神廟看著也有些年頭了,連廟門都已朽爛,內裏更是塵厚三指,蛛網密布,已經很久沒有人前來供奉祭掃就是了。
等三人好不容牽著馬到得廟前,雲飛揚和申屠立時便覺不對。
神識靈覺的兩人,都不用可以探查,便感覺到廟中好似有什麽東西,正散發著微弱的靈力波動。
冷英顯然是比他們更懂規矩,直接跪在廟門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口中念念有詞:
“神靈在上,凡民三人今日路過福地,夜色將侵,惟借神宮庇護,望請神靈寬宥。”
“……”
見冷英如此,雲飛揚兩人自是不屑,甚至冷英若是再慢一些,雲飛揚都要直接動手把裏頭的東西趕出去了。
不過冷英這般做完,便很是自然的輕輕挪開已經腐朽的沒辦法推的廟門,領著他們牽著馬便進了去。
這廟雖小,卻也是五髒俱全。
一進門,門側便是一尊麵帶猙獰,手持雷公錘的護法神像。再往裏,則是兩丈見方的天井,越過天井,方才是廟裏正神神像所在。
雲飛揚兩人還以為冷英是個虔誠的信徒,但見他一進門便將手裏的韁繩毫不客氣的係在了門神像上,方才知曉他也就是個樣子貨。
冷英見他兩人神情有異,撓頭笑道:“仙師見笑,如今人道傾頹,神魔並起。在下又不曾有皇朝氣運加身,自還是小心些好。不過既然這廟裏這般,想必就算是有神,也早就搬家了。”
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兩人韁繩,也拴在門神像上。旋即便跑到外麵折了一把鬆枝當成掃帚,直接從天井正中穿過,開始將積滿了灰塵的神堂掃淨。
侍衛出身的冷英,雖然主要是負責保護主人的安全,但清掃這些事情,偶爾還是要做的。雲飛揚兩人身份高貴,這事便隻能是他主動去做了。
神堂灰塵撲撲,雲飛揚不曾惺惺作態上前去幫忙,隻轉身便出了廟門,等冷英打掃幹淨再進去不遲。
陰界的樹木大都陰陰沉沉,雲飛揚至今隻在三山六島見到過綠色的山峰。眼下既然到了人間,雖然這個人間同樣有仙魔精怪,但景色這一塊,還是雲飛揚心中的人間模樣。
申屠雖然也在三山六島見過綠色山嶺,但那畢竟是島,再怎麽樣也比不過眼前層巒疊嶂,鬱鬱蔥蔥。何況夕陽半落,有漫天的紅霞映著,眼前這些,顯然更有一番滋味。
“噫!”
兩人正在廟外遠眺群山,內裏的負責打掃的冷英一聲驚呼立時引起了兩人的驚覺。
他們知道廟裏有東西,隻是因為冷英的緣故,方才故作不知。
且方才進到裏麵,那股波動似是感覺到了有人來,便也漸漸退去。雲飛揚兩人也隻當那些東西是什麽山精野怪,已經被他們嚇跑了。
冷英既然發出了聲響,想必是事情有異,申屠忙便衝了進去。
“冷兄,何事驚慌?”
可申屠卻見冷英仍是背對著他們,將已經變成了黑色,但還尚未腐朽的神龕幔帳蓋回去。乍聽得申屠之言,反而是被嚇了一跳:“哦,無事無事,一時不妨,被長蟲驚了一跳。”
說著,他便轉過身來,滿臉笑意的揚了揚手,果然便有一條手臂粗的大蛇,軟趴趴的被他提在手中,看著是死了。
雲飛揚比申屠慢了一步,此時卻也進了來。一拉申屠衣袖,低聲道:“小心,他被附身了!”
申屠聞言一驚,隨即神識一展,便往仍提著蛇朝他們憨笑的冷英探去,卻並沒有發現什麽一樣。不過既然雲飛揚說了,那便定然有古怪。
隨即轉念一想,立時也覺出不對來。
冷英原是仙朝皇後的侍衛,什麽大場麵沒見過,若是區區一條長蟲便能將他嚇得驚叫,那早也被開革出去了。怎麽還會被皇後死前托付重寶?
且若是按照冷英的性格,便真是被長蟲驚了,既然跟他們說過,那也便算了,怎麽會手裏一直提著長蟲傻笑?
申屠一言不發,雲飛揚卻道:“天快黑了,冷兄還是把手裏的東西扔出去吧。點起火把也好休息。”
冷英這才笑嘻嘻的提著手裏的大蛇,從天井左側的過道出來,轉而將手中長蛇遠遠避開雲飛揚兩人,直往外去了。
雲飛揚心中暗自冷笑,鄉下的小鬼就是不曾見過世麵。附上人身,卻不通人性,即便現在雲飛揚仍是前世那般的凡人,也能一下自看出冷英現在有些不對勁。
冷英出門丟蛇去了,雲飛揚閃身便上到神堂,一揮手,勁風呼嘯,神堂三麵被冷英蓋得嚴嚴實實的幔帳直接被撤了下來!
嘶!
雖天色暗下,但兩眼視黑夜為白晝的雲飛揚仍是將幔帳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渾身便是一陣陰冷!
但見兩側的幔帳之下,赫然滿是一個個半尺見方的方格神龕,每一格裏頭,都藏著一隻蟾蜍!
神堂正中的供桌上,更是一隻一丈高的巨大蟾蜍銅像!
兩側的這些蟾蜍身上油亮暗光,滿是疙瘩,並非是什麽土木金石塑成的金身,而是活生生,還自鼓息震動的不休的活物!神堂兩側密密麻麻,攏共得有四五百隻!
縱然這些東西便是再多十倍,也拿雲飛揚毫無辦法,但這般數量,一眼看上去也仍是讓人渾身發寒。
兩側的蟾蜍不知為何一動不動,而正中的蟾蜍雕像,則是一塵不染。便好像有人時時拂拭一般幹淨。
申屠雖得了天道傳承,但本身卻還是那個讀書人。見眼前這樣的詭異,比雲飛揚更是多了幾分驚駭。
“王上!這是什麽東西!”
雲飛揚正被這些蟾蜍惡心的渾身發冷,見申屠臉色煞白,笑道:“看來咱們這是送入虎口了!”
本還有些害怕的申屠,聽見雲飛揚這麽一說,立時笑出了聲。
“哈,王上說笑了。這些東西也就是看著惡心,誰還真的怕它了。”
說著便要動手將這大大小小的蟾蜍也好,蟾蜍雕像也罷,一道毀了去。卻正好冷英此時回來了。
冷英渾身濕答答,也不曾舉火。方一回來,便忙開口說道:“仙師!怎麽將神帳扯了?這可是對神靈不敬,要遭報應的呀!”
雲飛揚與申屠相視一眼,心中隻罵這個附身在冷英身上的東西太蠢。隻麵上卻不動聲色,溫聲道:
“哦,我兄弟二人還是第一次進這山間野廟,便想看看供奉的是個什麽東西。卻不知道怎麽這廟裏都是些蟾蜍?”
冷英臉上急色霎時變成冷色,冷聲道:“仙師慎言!這些都是附近大大小小的神靈,哪裏是什麽蟾蜍。再說,縱然仙師法力精絕,卻也要對神靈敬著些才好,否則萬一惹得神靈不快,日後可有得苦頭讓你吃。”
雲飛揚見他這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頭又看向了上首供桌上的巨大蟾蜍金身。隨即朝冷英一招手:“冷兄,你上前來。”
冷英仍是麵色陰冷,繞從天井邊上到得神堂。
隻在冷英靠近的瞬間,雲飛揚和申屠俱是聞見了一股惡臭,申屠更是忙不迭的捂著鼻子遠離冷英。
雲飛揚眉頭緊皺,看著正一臉無辜左聞右嗅的冷英,嫌惡道:“你說這些髒東西在這荒廢的廟裏頭,究竟以何為生呢?”
冷英眼中寒芒一閃:“什麽髒東西,這是神靈!神靈自有天地護持,哪裏要謀什麽生計!”
雲飛揚嘴角一扯,道:“神靈?什麽時候蟾蜍精也敢冒充神靈了!”
“放肆!”冷英勃然大怒!
可申屠比他更是惱怒,捏著鼻子喝道:“你放肆!”
嘭!冷英如遭雷擊,倉惶後退數步!隨即整個人便癱軟了下去。
妖魔精怪哪裏是申屠一合之敵!附身在冷英身上的蟾蜍精,被申屠這一聲爆喝,直接被震出了肉身!
咕呱!咕呱!
妖風乍起,數百隻蟾蜍猛然躍出神龕,朝著蟾蜍神像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