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佛心難敵利刃
小和尚身份特殊，自小便被大能者洗脫凡身，雖然尚不曾修煉道法，但渾身血肉之中已經不知道積攢了多少靈力。別說十天半個月，就算是一兩年不吃不喝，也不過就是有些難受罷了，絕不會有生命危險。
本來按照玄音心裏的想法，是要與雲飛揚他們徹底分道揚鑣的，但他又不認識路，且前番又見了邪祟竟然要吃人，雖然身上有佛主賜下的寶貝，但這並不能讓一個小孩毫無畏懼。
思量想去，玄音仍舊決定沿著官道進京。當然，單憑他一雙小短腿，顯然是跑不過雲飛揚和申屠兩人的。
無奈，隻好咬牙鑽進了官道旁邊的山中，希望能借此藏身，甩開雲飛揚他們。
從午夜到次日中午，小和尚已經整整跋涉了半天，身上的僧袍，也已被沿路樹枝尖刺劃破，滿頭滿臉俱是汗水和著肮髒，整一個叫花子模樣。
隻覺渾身酸痛的玄音，好不容易見到前麵有一條山澗水，忙便上前，痛痛快快的將自己整個人都浸沒在了溪澗之中。
清涼啊！舒服啊！隻是……好像有些冷呀！
泡了片刻，感覺渾身幹淨了，玄音便從水中上來，往邊上一塊被山洪不知道從哪裏衝下來的大石頭上一趟，任由正午的陽光罩在自己身上。
一夜未眠，此時又是翻山越嶺了天，又累又餓玄音，便在這最適合在山間趕路的當口，躺在石頭上睡著了。
等到他從夢中醒來，太陽卻已半落，樹林之間已是有些昏暗。
“哎呀呀，天怎麽就黑了呀！我還沒找到吃的呢！”
玄音有些鬱悶，他本來隻打算睡一小會兒，誰知道直接就睡到了太陽落山。黑漆漆的樹林，別說趕路，他連看都看不見。
雖然心裏也慌，肚裏也慌，但這饑餓終究沒有勝過對黑暗的恐懼，可憐兮兮的呆在石頭上動也不敢動。
不遠處隱匿了身形的雲飛揚和申屠，耳力眼力俱是決定，見玄音躺在石頭上抱著肚子直哼哼，不由嗤笑出聲。
當然，像這麽細皮嫩肉的小和尚，兩個人躲在一旁幸災樂禍倒是無妨，卻是不能讓他被野獸吃了。至於野獸能不能把這個從靈山來的小和尚吃掉，申屠覺得還是小心為妙。
悄無聲息的放出自身氣勢，隻繞開玄音躺著的大石頭，雲飛揚隻這一晚上，便驚走了嗅到美味氣息的三隻野豬，兩隻熊羆，一隻老虎和一群野狼。
待得天色將明，雲飛揚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若是小和尚被野獸吃了，還會不會覺得世間諸般事物，俱有定數？
在小和尚不曾發覺的情況下，其後三天，雲飛揚俱是將那些凶猛的能吃人的野獸嚇走，隻留下鳥兔一流，想看看餓狠了的玄音，會不會對它們下手。
隻是很可惜，雲飛揚本以為這是個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灑脫和尚，卻不想他吃肉是吃肉，要他主動殺生，卻是不行。
終於，在連續四天隻吃了一些些野果之後，玄音終是忍受不住山林艱辛了。反正按他推算，這麽些天，雲飛揚兩人早也走到前麵去了。
是以官道上便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光頭小娃娃，有氣無力的直往前走。
按照小和尚趕路的速度，等他到得白玉京，隻怕還得要大半年的時間。是以雲飛揚決定，若是再過半月，小和尚仍舊這般，那他們便也直接現身，強行將他帶走便是。
幸賴天命啊！玄音獨自離小山村之後的第九天，終於是再一次見到了人煙。就在官道旁邊的矮山之上，一座營寨突顯眼前。
玄音想也不想，便往那處營寨而去，讓雲飛揚看得目瞪口呆。
見過要飯的，沒見過這麽囂張，直接往山賊匪寨去要飯的！
沒錯，玄音見到的這個山寨，便是一座匪寨。寨內高揚的‘替天行道’大旗，雲飛揚是看的清清楚楚。
小和尚方一踏上進寨山路，便被一個負責哨探的小嘍囉攔了下來。身形矮胖，滿臉橫肉的山賊，手持短刀，從邊上直接跳了出來。
“此山是我開，此路……怎麽是個小叫花子？！”
玄音被這突然跳出來的人嚇了一跳，旋即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小僧法號玄音，不是小叫花子。”
可山賊哪裏會管你法號是玄音還是玄樂，既然撞上門來了，怎麽可能會放過呢？
“呔！本大爺不管你叫什麽，把身上的東西交出來！”山賊一揮手中短刀，厲聲喝道。
玄音哪裏見過山賊，甚至根本不知道還有山賊這回事！隻聽得有人要他身上的東西，他身上除卻那個連雲飛揚都看不透的木魚之外，更沒有其他。
可這木魚乃是佛主賜下的寶物，自然不可能這麽著就給了別人。捂著胸前掛著的木魚，玄音忙道：“不行不行！我不能給你！”
可這木魚挺大一個，以玄音的小小身量自然是遮不嚴實。不過這個山賊雖然看見玄音好似捂寶貝似得捂著，卻也對這既不能吃，又不好看的木頭疙瘩沒有半點興趣。
“大膽！還敢裝傻！不怕本大爺把你宰了嗎！趕緊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否則我就把你殺了吃！”
一聽這話，玄音當時就愣了！妖邪吃人權且罷了，怎麽眼前這個人還要吃人？！
隻不管他如何說道講理，毫無人性的山賊又怎麽會理他。一伸手便將他直接提了起來，任他掙紮，直接大步便往山寨而去。
……
“王上，他們莫非真的要吃人？”申屠頗有些擔心的問道。
雲飛揚也是對這樣的事情極度厭惡，借冥書之力往山寨一掃，立時殺意陡增。整個山寨之上，黑沉沉的業力直衝雲霄！
現在便是有人告訴雲飛揚，說裏頭這盜匪乃是義匪，雲飛揚也隻會一巴掌扇過去！
果然便如他所想，這世上但凡帶了匪字的，都不是好人！哪一個都該殺千次萬次！
“走！”
……
玄音這回是真的怕了！
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這人身上的腥臭，更能感覺到整個寨子裏頭那濃鬱得令他作嘔的血腥之氣！他開始後悔了，若是此時跟著雲飛揚他們，又哪裏會有這事！
“寨主！寨主！小的抓來一個細皮嫩肉的好食材！”在玄音麵前自稱大爺的山賊，在山寨內，卻不過是最低級的嘍囉。
而他之所以非要將玄音抓回來，便是因為他有一顆‘上進’的心！
他們家寨主，最愛的便是稚子心肝下酒！若是叫他吃著滿意，便能直接從小嘍囉提拔成統領！
在寨主的誇獎聲中，玄音被兩個肥頭大耳的老女人接了過去。
“哎呦，瞧這細皮嫩肉哦！口水都下來咯！”
“嘿，誰不是呢！咱們在廚房就是好，晚上把心肝留給寨主，剩下的咱們吃些又有誰知道？！”
“可別說了，再說我現在都想咬一口。快些把他洗剝幹淨，看這模樣，髒的不像話，別回頭把肉給熏臭了。”
“……”
玄音聽得兩人所言，險些便要暈過去。但偏偏這個時候，積攢在他體內的靈氣卻是大發神威，不但沒讓他暈過去，反而是精神無比的好。
豬鬃刷，大水缸。
這便是這個以吃人為樂的山寨內，對付上等‘食材’的神器。不管有多髒，豬鬃刷來上兩回，直接便能給你洗的幹幹淨淨。
玄音在兩個廚娘的強力鎮壓之下，小胳膊小腿直接被無視了。渾身本就破爛不堪的僧袍，被她們直接扒下來扔進了火焰熊熊的爐灶。
而他胸前掛著的木魚，和用來敲木魚的小木槌，則因為看上去做工還不錯，被其中一人收起來，打算回頭帶給家裏的乖孫玩去。
在水缸裏頭被按壓的一沉一沉的玄音，喝了一肚子的髒水，身上的皮肉，也被粗硬的豬鬃刷刷的通紅，再來上兩下，非得脫皮不可。
這些廚娘料理人肉也不是生手，知道人肉去皮便不好吃了，便棄了毛刷，改用幹淨的細布玄音從上倒下仔仔細細的擦了幹淨。
汙穢盡去的玄音，讓這兩個廚娘一驚。
“呀！這小娃娃這般模樣，瞧著倒像是畫裏的仙童！”
“若真是仙童，咱們今晚豈不是更有福了？行了，別墨跡，你看著他，我去磨刀。這刀一定得快……”
一人磨刀去了，便隻剩下一人看守。玄音自覺找到了機會，沉穩心神，柔聲道：“這位施主，卻不知你們為何要吃人呢？”
看守他的廚娘見他說話了，稀罕道：“果然是仙童呢！這嗓音，這相貌，若是你再大個幾歲，說不得便要對不起死老頭子一次啦！”
玄音不明白這人所說的是什麽意思，隻聽她不曾回話，又道：“施主，你可知道殺害同族，是要遭天罰的？”
廚娘一聽這個，臉霎時冷了下來：“怎麽，死到臨頭還敢咒我們死嗎？天罰？若是真有天罰，便叫他來！老娘不但殺人，更愛吃人！”
玄音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一時間竟是說不上話來，頓了片刻方才接著說道：
“施主，我佛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雖然你們罪孽深重，但若是誠心悔過，雖無法成佛大，但心內卻也不用再受折磨。
更何況，罪孽深重若此，即便施主你不曾有什麽不妥，也定當報應在你子孫後代身上，到那時，豈不是悔之晚矣？
依小僧看來，施主不妨放了我，小僧定然會將這山寨裏頭的冤孽業力一並渡化了散去，到時候也算是施主有一份功德在。”
愧疚！當玄音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心中是很愧疚的。因為他這話雖然不算是謊話，但卻還有半截不曾說完。‘即便你們放了我，回頭我也定讓師傅將這魔窟掃了’！
對於一個心思澄清的小和尚，這樣的行為已然和說謊話差別不大。隻這樣說法，便已然是他的極限。
可玄音的‘報應說’，卻是如同一把尖刀，直接插進了這個廚娘心裏！
她的乖孫孫，可不就是個傻子嗎？！
“功德？報應？我待會兒就先報應了你！”廚娘麵目猙獰，隨手抓起邊上一塊髒汙不堪的破布，便將玄音的嘴堵上了。
玄音疼得直哼哼，眼淚都掉下來了，卻也沒辦法將嘴裏的東西吐出來。
磨刀要多久，玄音不知道，隻當他看著這兩個好似魔鬼一樣的人，將冰冷的尖刀送到他麵前之時，他便覺得萬念俱灰。
師傅！你所說的孱弱人族，才是真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