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知言樹
時間回到獸靈塔大會開始之前，此時張家主要的長輩都已經趕往獸靈塔廣場，留守張家的只有中青的一代。
希兒匆匆地走過張家後院仍鋪著雪花的竹林小徑，這裡很少有人來，顯得偏僻幽靜。小徑前面不遠，就是張家的後門，那道古色古香的木門已經崩塌，門已經用精鐵堵死，碎落滿地的木塊卻沒有人打算清理。
王淼坐在木堆上，等了希兒已經一陣子了。希兒見到王淼之後，刻意放緩了腳步，來到他的身前後，一直靜默地站著，等著他開口。
王淼抬起頭來，看了希兒一眼，打趣一笑：「你來啦，等你好一陣了。叫我過來有什麼消息，如果還是求我幫零夢擺脫殺生符，很抱歉，現在的我還做不到。」
「不是這事，雖然零夢的事我會一直求你的。」希兒冷著臉，搖搖頭，臉上的凝重與她外表的年齡格格不入，「天道山的山妖暴露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王淼就暴跳起來，雙手直接抓住希兒的雙肩拚命搖晃：「靈璃她怎麼了？告訴我！張家幹了什麼？」
也許是王淼按得太用力，希兒痛苦地皺了一下眉，王淼意識到之後便鬆開了雙手：「對不起，她現在怎麼了？」
「不久之前，三長老做客天道宗，察覺到了星柔雨身上殘留的妖靈氣息。身為山妖徒弟的她因為與妖靈頻頻接觸，身上沾染的妖靈氣息已經濃郁到可以被張家尋妖符器察覺的程度。
「為了徒弟不被張家拷問，山妖主動暴露了自己，被張家帶了回來。畢竟是多年未曾捕獲的上位妖靈，張家沒有立刻處決她。
「她還沒有死，被張家關押起來了，我也不知道她被關押在哪裡，地點非常保密，根本打聽不到。不過已經確定的是，獸靈塔大會三天之後，血峰祭壇將當眾處決天道山妖。把她救回來，我不想看到天道山生靈塗炭。」
「不用你說，我也會去的。」聽完希兒的講述后，王淼已經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沉聲道。
「你有什麼計劃嗎？」希兒慎重地問，那張稚嫩的臉上是她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沉穩。
王淼望了希兒一眼，自嘲般地笑了笑：「計劃？那麼突然，誰來得及準備。」
「如果天道山妖不是還活著，你現在就會把張家毀了吧。」希兒冷冷地說道，似乎看穿了王淼一樣。
「不會。不過如果他們真的那樣幹了，臨走前，我就將議事廳給拆了。」希兒能夠從王淼的眼神看出來，他這番話絕不只是說說而已，」我遲早都會讓滅妖師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不，已經不會太久了，現在還差最後一塊拼圖。」
聽到王淼這番話之後，希兒擔憂地皺起眉頭：「還要多久，我不想看到小姐在殺生文上越陷越深，小姐她現在時不時就會被殺生文影響心神，張嚴雲應該是打算像培養你一樣培養小姐。」
聽完希兒這番話之後，王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唯獨是這雙手上的皮膚是漆黑的。
王淼合上雙眼，久久才說出一句：「應該趕得及，你不用太心急，現在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什麼。我也不久留，獸靈塔大會快要開始了，我得過去看看那些孩子有沒有捅出簍子，就這樣吧，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還有這個，麻煩你放到昊天的房間裡面去，就放到他的枕頭底下吧。」
王淼遞給希兒一個輕薄的木盒，希兒接過木盒，卻沒有再看王淼一眼。
「若真的想要感謝我，別讓零夢陷得更深便好。」希兒轉過身，緩緩走回去。
王淼嘆息一聲，無奈地搖頭，他又何嘗想讓嫂子的孩子陷入到殺生文中呢，當年王嫣的託付，王淼至今都不敢忘懷。王淼轉身離開張家的後門，等他趕到獸靈塔廣場的時候，大會已經開始了吧。
……
得知闖塔的是張昊天時，張海幾乎壓抑不住自己，想要衝上去，但是張嚴雲還是好好地按住了他，才讓張海冷靜下來。
回想起剛才張昊天闖塔的一幕，張海才發現，這個孩子真的在張水的調教下成長了。張昊天真的學會了符術，甚至可以破解獸靈塔的禁制，闖入其中。
如果張海知道糊弄羅老的小把戲完全是張昊天一個人的想法，不知道又會有何想法。
可現在更麻煩的是張家，一旦羅老宣布擅自闖塔的人是張家的張昊天又會發生什麼事呢？算了，這些不由他去想，就讓父親心煩吧，看到兒子安好，他就滿足了。
「那孩子幹了什麼！」人群中首先響起了一句罵聲，然後全部人都沸騰起來了，只有張家和青城宗還保持著靜默，而張家的靜默是因為那個使用了作弊一般手段的人正是他們張家的張昊天。
張昊天闖塔是獸靈塔內部傳來的消息，目前還只有張家知悉，如果消息公布，不知道張家會受到怎樣的指責眼光。
作為負責人的羅老緩緩地走下了獸靈塔的高台，向著因憤怒而責難著人們走過去，不用羅老走近，各個家族門派的人已經圍了上去。全部都是對羅老沒能阻止這種行為發生的指責，無法將責難發泄到當事人的張昊天身上后，羅老成為了抵罪羊。
可是面對著眾人的圍攻，羅老面不改色，只是緩緩地向前走著，看著羅老的面容，擋在羅老身前的人都自覺的讓開了，沒敢繼續對老者有絲毫的指責。
羅老來到了張嚴雲的身前，張嚴雲多少也猜到他要說什麼了，只是閉著雙眼，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
羅老雙唇微動，然後身後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視線全部都移到了張家的人身上：「塔內傳來消息，闖入者是你們張家的張昊天對吧。」
張嚴雲靜默，他早已從張零夢暗中傳來的消息得知了闖塔者的這面目，一直在思考向所有人解釋的措辭。
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站在羅老面前雙目緊閉的張嚴雲開口，沒有多久張嚴雲睜開了雙眼，直視著羅老。
「眾所周知，獸靈祭的時候，張昊天就已經失蹤了，我們一直沒有能找到他，至於他現在出現在這裡並做出對獸靈塔大會如此不敬的行為，我們張家也是毫不知情。但我們張家都應該對各位有個交代，我承諾，獸靈塔大會結束之後，我們會以家規處置張昊天。我張嚴雲在此向各位致予深深的歉意。」
張嚴雲俯下身去，向著身前的所有人鞠躬。就連張家的家主都要親自道歉，張海有些擔憂地看著獸靈塔，這一次，他無論做什麼也幫不了張昊天。
不遠處的張翟苗目睹了這一幕，想要衝出去擋到張嚴雲的身前，他不明白張昊天為什麼要被指責，即使那是近乎於作弊的行為，可那也是張昊天辛苦習得的符術呀，張翟苗多少也從張昊天口中得知過他要走的路有多難。
可是張翟苗還是被李示見按住了，張翟苗困惑地望向李示見，李示見只是搖搖頭：「不會有事的，做好我們的工作便好。」張翟苗的手悄悄地攥做拳頭，為了之後要做的事情，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無力地祈禱張昊天從塔里出來之後事情不會變的太過糟糕。
張昊天停在獸靈塔第十二層，沒有能繼續走上去，金龍身這個符術的效果看來並不能持續太久。
而在第十二層，張昊天看到了王淼跟他們說過的知言樹，這一層不需要戰鬥，只需回答知言樹的一個問題便可，想著不用戰鬥的張昊天決定在徐子風他們來到十二層之前率先接受十二層的考驗。
張昊天小心地越過那一道紅線，踩著那些盤橫樹根走到了那個樹人的跟前。來到樹人的跟前後，張昊天才發現對方比自己一個孩子更要小，而且只有半個身，下半身似乎陷入樹中與樹合為一體。
「這樣的身體是不是很醜陋。」知言樹突然開口，嚇了張昊天一跳，倒退了好幾步。
張昊天回過魂之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樣回答，怕無意中冒犯了知言樹，看到張昊天這樣的反應，知言樹倒是開懷大笑出來：「你這小娃，有什麼好難說的，難看就是難看，我也是有著自知之明的。」
雖然知言樹已經說自己有自知之明，但是張昊天還是不願意直接說出知言樹的長相難看，禮貌地問了句：「我應該怎麼稱呼你，知言樹？可是你……」
「就叫我知言樹吧，一直活在獸靈塔中的我，也沒有誰可以來稱呼的名字，就知言樹便可。怎麼？覺得一棵樹不像是獸靈嗎？」
「嗯。」這次張昊天倒是很老實地點頭承認。
「我並不是這個樹本身，只是一隻寄生在樹上的獸靈而已，我們一族名為知言，一旦離開樹的供養就會死去，所以世間慣稱我們為知言樹。當然，殺死我並不能通過這一層，要記住這一點。」雖然知道知言樹是開玩笑，但是張昊天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見張昊天沒有回應，知言樹也不想再廢話了：「孩子，你知道嗎？像你這樣使用符術強行突破結界就算你通過了考驗也不會有任何獎勵的，塔外更是派人聯繫我，驅逐你出去。」
「可是現在……」張昊天很明顯可以感覺到，獸靈塔並沒有任何動作要將他驅逐出去。
「那是因為我不想這樣做，孩子，我寄生的樹構成了獸靈塔的主幹，獸靈塔就是以這個樹為中心而建的，我的意志可以影響這座獸靈塔。」知言樹解釋。
「那為什麼不驅逐我？」
知言樹眯起眼微微一笑：「那你為什麼不繼續用那個無視結界的符術直接跑到第十五層去。」
這是一個不需要思考便可以脫口而出答案的問題：「我想和我的朋友一起到十五層去。」
「拋下朋友一個人跑到十一層來的人說這種話是很沒說服力的。」知言樹打趣嘲諷了一句。
昊天抿抿嘴，搖著頭說道：「這是我們說好的，我在前面的層數只會拖累他們，我身上的龍文符不多，靠著金龍身盡量到高的層數等待他們才是最好的選擇。在後面我也能幫助他們應付獸靈。」
說完之後，張昊天朝著指路樹自信而笑，這樣的笑容很少會出現在張昊天的臉上，這一笑讓知言樹也跟著昊天笑起來。
「好，很好，果然你是個有趣的孩子，希望你的表現能讓我開心。我想，你的老師早就跟你們說明獸靈塔各個層數的應對方案，你應該記得這一層的考驗是什麼了吧。」
張昊天收回了自己的笑容，咬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向著知言樹點頭表明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我的問題只是一道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的問題，但是每個選擇的分量都很足，你將會知道很多你本應知道，但卻一直蒙於鼓裡的事情。我希望你真的準備好了，張昊天。」
聽到知言樹念出自己的名字之後，張昊天才察覺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好，他忘了王淼對他們說過的話，知言樹的問題是為了將他們的精神擊垮而問出的，張昊天有種想捂住自己雙耳的衝動，可是已經太遲了。
知言樹最喜歡欣賞的是每一個來到他身前的人被他的問題弄得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那雙空洞的雙眼真是讓他喜歡：「你想知道殺死你母親的人是誰嗎？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