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兩張相似的臉
雙肩難以自控的顫抖,晶瑩的淚珠潸然而下,她說,“難道讓我就這麽離開,對他不聞不問嗎?”
如果真能這麽輕易把一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她也不需要久久站在那裏半天挪不開步子。
有時候,一個人的一句話,真能將人置之死地。
“有人跟我說,他從公寓裏衝出來,隻是想問我有沒有過那麽一點點的後悔……”低著頭,一顆顆的眼淚從眼眶裏掉落到大腿上,宋言失聲地道,“居然是到了這種時候,還問我有沒有一點點的後悔……”
“夠了!”凝視她不能自控的無聲慟哭,傅寒深眉宇間都染上一層陰霾,一股煩躁的陰霾充斥在他的心扉裏,從沒這樣的一刻,看著一個女人無聲哭泣的樣子,竟會讓他那麽躁亂。
他說,“世間沒有雙全法,一旦做出了決定,不管後麵發生了什麽事,你越回顧隻會越讓你猶豫不決,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站在那裏不動,要麽,幹脆離開。”側頭,他深深凝視她,“要麽,就回頭。”
“……”
他直白不留餘地的語言,輕易戳中一個人不想麵對的結果,字字敲進她的胸膛,直入她的心尖上。
心底狠狠一抽,宋言沉默了。
世間確實沒有雙全法,沒有不負如來不負卿,當麵對兩個進跟退的問題時,人必然需要作出一個決定。
她一直都懂這個道理,可實際上作出這個決定後,她卻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如果不是那麽堅持著離開,結果……會不會是另一種?
凝視她突然安靜了不說話,端坐在旁邊的模樣,傅寒深漆黑深邃的眸沉斂下去,微薄的唇抿成一條線,淡漠的沒有再繼續多說什麽。
沒有回那個租住的公寓,石恒驅車在傅寒深所住的藝苑別墅停下來。
他率先下車,繞到後座車門邊,將車門打開,“老板,到了。”
輕闔了下眼眸,掃視一圈身旁的女人,傅寒深眉梢輕擰,終於並不征求她的意思,徑直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下車。
宋言整個人處於渾噩而呆滯的狀態,內心像是被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著,被迫跟著傅寒深進了屋,忘記了該如何去反抗。
寬敞豪華的客廳亮起橘黃色燈光,把她帶到客廳後,傅寒深這才鬆開她的手踱步走了開。
待他再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塊濕了水的毛巾,扔到她僵硬地手中,“把臉擦擦。”
他的態度跟語氣從來不會客氣,但他的這個行為,卻叫剛剛將車停好走進來的石恒詫異了住,目瞪口呆地瞪著客廳中的男人。
他沒有看錯吧?老板居然有耐心去給一個人拿毛巾?
濕濕的毛巾握在手中,宋言身體僵硬得很,但也深知自己這個樣子有多狼狽,深吸口氣後,還算聽話的隨便擦了擦臉。
“謝謝。”把毛巾遞回去,她輕聲扯唇。
傅寒深卻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而是冷冷盯著她,說,“去樓上洗澡。”
聽聞,宋言慢半拍的抬頭看他。
仿佛看出她麻木的神情裏代表了什麽意思,他繃緊了冷峻的臉,不耐的道,“我如果真想要女人,多得是如過江之鯽,還不至於對一個狼狽又落魄,模樣不堪的女人動什麽心思。”
這句話他說得一點不假,傅寒深雖然有時看似禽獸,但禽獸也有他自己的底線,而讓石恒更為詫異的是,老板居然會為這種小事跟別人解釋?
平時那麽冷那麽淡那麽懶得多看別人一眼的老板今天吃錯藥了?
也許確實也是疲憊,腦袋裏模糊不清,畫麵還被之前的一幕幕充斥著,就她這個模樣,等會回去不曉得宋小源又將該如何擔心,宋言也想自己能安靜一會,便沒有多做拒絕,點了點頭。
隨後,石恒帶著她上了樓。
待到石恒再出來,下到一樓時,傅寒深修長挺拔的身姿,正站定在門口,幹淨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燃到一半的煙。
煙霧繚繞彌漫,寬厚的背影背對著他,使人看不清此刻門口男人臉上的神情。
石恒走到他身邊,“老板。”
深沉遊離的思緒收回,淡淡闔下眼眸,門口男人緩緩低沉開口,“打電話到那家醫院問問,那個人傷勢怎麽樣了。”
“……真要打?”石恒試探看著他,“老板,宋小姐已經是結婚又有別的男人孩子的人,您這樣……”
男人側頭,一記冷眼掃過來,他立馬打住後麵的話。
點了點頭,石恒道,“我現在就去查查。”
說完,也不敢繼續再跟他處在一個空間內,石恒快速撤離,但卻是十分不解。
自己給自己招惹一身腥,真的好嗎?
如果是其他正常家的女孩子倒是能接受的,但宋言又是結婚又是有別的男人孩子的女人……老板會不會太重口味了?
空間內隻剩一個人。
倏爾,斂下沉思的眸,傅寒深回身,踱步到客廳,在煙灰缸裏撚滅掉煙頭,星星火光消盡。
**
脫離危險,從急救室轉入重護病房,唐慕年終於醒過來時,身旁是眼睛哭得紅腫的羅佩茹。
“媽。”他眉頭皺了皺,略微暗啞的嗓音叫了一聲。
聽見他的聲音,羅佩茹猛地抬頭,見他睜開雙眼正看著自己,她眼眶激動得眼淚又是直掉,“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唐慕年想動一下身體,卻被羅佩茹搶先止住,“你腿骨頭受傷了,醫生說現在不能動,好好躺著吧。”
聽聞她這麽說,在昏迷過去前的記憶一下子洶湧襲來,他想起了當時推開宋言後自己被車撞的事情。
由此,他目光下意識的在病房內搜索著某人的身影。
但掃視了一圈,整個人病房裏除了羅佩茹,再無其他人。
說不出這一刻的心情到底是該失落還是該釋然,他記得他們已經離婚了,既然是離婚了,她不在,也算正常。
嘴角情不自禁的牽起一抹嘲弄的笑,這樣也好,讓他也算徹底看清她的決意。
羅佩茹看見他眼底有失望的神色,但卻沒有去追究,她大體能明白他現在想看到的是誰,然而卻不想提起那個人,轉而問道,“你腦袋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在他昏迷的這段期間,她看過溫佳期撞人的經過錄像,雖然在最後關頭溫佳期急急踩下刹車,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撞上他。
醫生說他腿部有傷之外,腦袋也有嚴重腦震蕩現象,需要待他醒過來再做觀察。
“沒多大影響。”唐慕年閉上雙眼,似乎不太想說話,自動摒棄了腦袋裏刺刺疼痛的感覺,淡聲疲憊地對羅佩茹道,“您先出去,我想休息一會。”
明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麽,但在這種時候,羅佩茹也不敢多說什麽刺激到他,站起身說,“那我出去跟醫生談談。”
“嗯。”
房門輕輕帶上,羅佩茹走了出去,空間內陷入寂寞的靜謐裏。
閉著眼睛,他開始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麽,一次車禍就好像是重生了一樣,讓他的心情奇跡般的平靜不少,在看出了那個女人的決絕之後,他竟然不再有當初那種激憤或者不顧一切去尋找她的衝動。
莫名,又讓他想起了六年前,她離開之後,他也曾如此一般的孤獨著……
大體,是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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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浴缸裏泡了很久的澡,幾度因疲憊困倦而沉睡過去,當宋言打開雙眼醒過來後,她記得自己在恍恍惚惚間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的場景是一個男人寬厚倨傲的背影,他背對著她,低沉的聲音命令身邊的人將她按在手術台上,逼迫她打掉引流掉懷孕八個月的嬰兒。
她努力瞪大猩紅地雙眼想要去看那個殘忍如斯的男人,然而夢裏卻怎麽也看不清,甚至是看不到他臉龐的輪廓。
之後她看到醫生像個奪命猶如地獄裏派來的黑白無常朝她走來,試圖要弄掉她的孩子,她用力掙紮著,用盡了全身去反抗,最後,猛地掙紮著在現實中清醒過來……
回味起那個可怕的夢境,宋言嘴角輕扯一抹自嘲的弧度。
這樣大概類似的場景,她不是沒有做過,但這一次,還是第一次竟然有一個男人的背影出現在她夢中。
浴缸裏的溫水早就涼透了,宋言剛想撐著預感站起來,浴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敲響。
隨之,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透過門傳了進來,“已經進去一個小時了,你還要在裏麵泡多久?”
聽聞這個並不客氣的冷硬聲音,她眉心下意識的一皺,但畢竟自己是在別人的家裏,她還是好性子的回答,“馬上出來了。”
“你衣服就放在門口,自己出來拿。”
丟下這麽句話,她聽見男人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知道他素來就是這副剛硬刻板的模樣,宋言沒多想什麽,長長舒了口氣,站起身,打開浴室的門,她伸出一隻手拿過放在外麵的衣物。
衣服是一套淡藍色的齊膝長裙,雖然標簽已經撕去了,但不難看出還是嶄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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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了個舒服的溫水澡,又小盹了一會,現在她的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打開房門出來時,外麵並沒有傅寒深的身影。
之前進來時沒多注意,現在望見外麵的場景擺設,隱隱感到有些熟悉,宋言這才想起,之前她曾來過一次。
就是在這個房間裏,她第一次認識這個叫傅寒深的男人。
倘若沒猜錯,這個房間應該是他的臥室。
低頭瞟了眼身上這套還算合身的裙子,宋言眉頭輕擰,目光倏爾變得複雜。
在她的印象裏傅寒深的形象就沒怎麽好過,不論是任何方麵,他的印象分一直下跌變負,可把她帶回來後,他不僅給她去拿毛巾,還會幫他準備衣服,這樣分明一臉刻板冷硬的男人,卻在行動中無形的透出溫柔,實在不像是他的舉動。
但僅僅於此,還不足以讓她對他的印象改觀。
本想就此退出去離開,可在視線隨意瞟了一眼時,宋言目光頓然被放在床頭櫃旁的一幅相框吸引了住。
距離不算很遠,從她這裏看過去,隱隱能看得清相框裏是一個幾歲大孩子的相片,雖不夠清楚,但從輪廓來看,透出一股熟悉。
她怔了怔,腳步像是不由自主地往床頭櫃邊走去……
“你在做什麽?”就在她伸手想要拿起相框來看清楚時,門口驟然傳來男人低迷冷淡的聲音。
宋言側頭,望見門口傅寒深正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兒,迅速收回了手,窘迫解釋,“我就是想……隨便看看。”
說完之後,她看見傅寒深的眼底涼涼的,暗暗後悔於自己這個拙劣的借口。
像是在做什麽虧心事被人抓了個正著,當下,她尷尬得不知所措。
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來,傅寒深邁開長腿,朝她踱步過來,高大的身軀,隨著他的靠近,就愈發顯得氣勢逼人,叫人不由得想要慌亂逃離。
“外麵有晚餐,出去吃東西。”本以為他走過來一定是怒斥她一頓,哪知他開口的卻是這麽一句。
宋言略微怔愣,複雜的目光看他。
“別想太多了。”他剛硬立體,棱角分明的臉龐看不出什麽情緒,依舊是那種屬於他的淡漠之感,“我還沒有吃晚餐,你是陪襯。”
宋言,“……”
傅寒深伸手扯開領帶,又解了幾顆襯衣扣子,見她還處在旁邊沒動,他側頭凝視向她,“還不出去,要看我換衣服?”
“……我現在就出去。”
生怕繼續待在這裏,他就會有什麽異樣舉動,逃似的,她匆匆轉身離開。
眼眸掃視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似乎捕捉到了她臉頰邊浮起了一抹緋紅。
斂下深眸,嘴角邊勾起一抹淺淺淡淡的弧度,他回頭看向方才她想要拿起的相框,而當望見相框裏才幾歲大的孩童時,隻見他眉梢狠狠的一抽搐。
即刻,幾乎是沒做多想,他拿過床頭櫃旁的電話,撥下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難得的竟是他先開了口,語氣沉沉的,“又是您讓人把相片放到我房間了?”
那頭是傅老太太得意的聲音,“我讓你回味下過去幫你找回童年呢。”
傅寒深從牙縫中憋出兩個字,“不用。”
話音擲地,他直接扣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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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這頭,傅老太太拿著手機,忍不住就對旁邊的下人就是一頓埋怨,“你們說說,這人怎麽就這樣呢?小時候那麽帥那麽可愛那麽萌,雖然經常混蛋了些,但也比他現在這幅臉來得順眼多了,我幫他找回一下童年我做錯了嗎?他真是太不識趣了!難怪景臣經常跟我開玩笑說,就他那樣性格脾氣的男人,一輩子都可能找不到老婆,真是氣死我了!”
“……”
下人悄悄拭掉額頭上的汗水,沒敢接話,誰也不敢得罪。
這母子倆的相處方式,他們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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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將相框扔進抽屜裏,但腦海中驟然掠過那個女人想要拿起相片來看的舉動,傅寒深扔相框的手頓了住。
爾後,鬼使神差似的,他竟難得的翻過相框,清冽的眸看起自己曾小時候的模樣。
隻是,越是這麽看著,他的眼神就愈發的深沉起來了。
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是有多少年沒再看過了,他已然記不清楚,現在再一次的看到,讓眼前浮現而過一個稚嫩白皙的熟悉小臉,漸漸跟自己的臉仿佛重合到了一起。
他眉梢不自覺的漸漸攏了起,漆黑如淵沉穩的眸子,深沉如海。
兩個人小時候的樣貌對比起來,竟是出奇的相似,差不多好似一個磨子裏刻出來的……
會有這樣的巧合?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