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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我在灰燼中等你

  她久久地沉默著,嘴角輕輕勾起的弧度,無聲淡笑著的模樣像是充滿了一種自嘲感,叫人心裏莫名的一緊。


  傅寒深緊緊的箍住她的手腕,力道微大,神情愈發的冷駭起來。


  “宋言。”他看著她良久,喚著她的名字,盡管心裏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有多躁亂,麵上還盡量維持著鎮定,他牢牢盯著她,道,“說話。”


  有些人,分明就在眼前,可卻會讓人覺得彼此實際隔得千山萬遠,他現在就感覺到,他跟她現在好似也是如此。


  這種感覺,是讓人不能忍受的。


  至少他從來不覺得,自在一起後,他們之間有過如此遙遠距離的感覺,不是他對她如何,而是她在不知不覺間,好似就把心悄然收了起來。


  他目光如炬,“告訴我,你現在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我在想,”她抬起頭,仰著腦袋睨視他,淡淡笑了笑,“你為什麽會問我,我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傅寒深聞言,身體微震,盯著她的眸子,不自覺地收縮眯起。


  宋言依舊淡笑著,目光與他對視而上,笑問,“你愛我嗎?”


  “……”


  又是這個問題。


  她不止這一次的問過……


  傅寒深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這一次她問這句話,跟上一次的感覺,讓他覺得遠遠的不同,就仿佛是兩個不同的人,在問他同樣的話。


  眸光眯緊,他凝聲,突然沒由來的問出一句,“你是宋言嗎?”


  不曾預料過他會問這麽一句話,宋言怔了怔,“當然是。”


  “但我覺得你現在很陌生。”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腕,說,“你真的是宋言?”


  否則,為何他現在會覺得,她笑得如此陌生?

  跟那個他生氣了會討好,害羞了會臉紅,時而還會有點霸道,他盯著她會無措的宋言,有點異於平常的陌生。


  分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可他卻莫名的覺得這就像是兩個人……


  “你是不是不想回答這句話?”她盯著他,慢慢推開他的手,“如果不想回答也沒關係,我能理解。”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麽?

  這種問題,分明就是她自己太矯情了才會問,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麽可能會回答這種問題?


  說得多了,就好像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一樣,她到底一次次的想要得到什麽答案?

  分明是已經問過一次的問題,何必還來再問第二次?


  用力深吸了口氣,平複著紊亂錯綜的心緒,宋言艱難地說,“你給我點時間,我想安靜一會。”她試圖推開他緊緊鉗製住她手腕的手,可發現他握得太用力,蹙了蹙眉道,“你先放手。”


  傅寒深對她後麵的這句話無動於衷,依舊禁錮著她的手腕,麵色鐵青,語氣沉沉,“我並不能明白,你到底想安靜什麽。”


  “你會明白的。”睫毛微垂,她淡淡的道,“會有人告訴你的。”


  隻是,不會是她。


  傅寒深眸光暗沉,握住她的手愈發的緊,“如果我說,要你親口告訴我呢?”


  手上感知到來自他用力握住後的疼意,宋言微垂下頭,心裏頭像是盡是一片晦澀抽搐,半響,聽不出什麽情緒的聲音,隻道了句,“對不起。”


  因為那些話,沒法從她口裏說出來,想要開口,就會像針刺一樣的紮著她。


  要她怎麽親口對他說出來,他是撞死她父親的凶手?


  林絮說他對此事並不知情,而對父親的死早就接受過,甚至感到平淡的她,對他也沒多大強烈的恨意。


  隻是,心中會有一道過不去的坎,阻礙著她無法再朝他靠近,然後她發覺到了,原來他們之間,隔著飛鳥跟魚這麽遙遠的距離……


  “宋言。”兩個人仿佛就這麽對峙著,他凝視著她,低沉磁性的嗓音,是內斂的沉穩,“別跟我說對不起,我想聽的是你親口說明,倘若我有哪裏做得不對,讓你覺得沒有安全感,或者是其他什麽讓你討厭了,你大可以親口對我說出來,在感情的問題上,我不想兩個人都在玩猜謎語。”


  因為但凡是這樣的,後麵通常會猜著猜著,就沒了。


  而他是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


  本身他跟她在一起,中間阻礙了種種事情,能挺到現在卻浪費了諸多時間,從而導致了他們沒有如同其他男女之間真正好好的交流過,那種感覺分明是一直在愛,但卻一直沒有愛到對方的心裏。


  而現在,她更是如此的拉遠他們之間透明的距離,這種感覺就好似彼此隨時隨地就會失去對方。


  從真正在一起後,他就從未想過會有失去對方的一天,降臨到他們身上……


  “宋言,”他說,“我問你,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並不是我不了解你。”頓了頓,他如是道,“我隻是不想曲解任何一點你的意思,因為一旦曲解了一個意思,導致的後果很可能就是分道揚鑣,最後落了一個曲終人散的下場。”


  “……”


  “我沒有想過未來會沒有你,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藏著什麽不能傾訴的秘密,如果你真的想要安靜,我可以給你時間。”他英俊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然而語言卻鄭重得讓人不能忽略,“但前提是,那必須得在我知道,你到底在想著什麽的情況下。”


  宋言心中滯住。


  傅寒深說,“把我當成你最能依靠的人,盡情的依賴我,倘若真有什麽不能坦白的秘密苦衷不能說出來,但起碼要告訴我,你現在心裏的想法是什麽。”


  她眼眶突然就酸酸的。


  然後又聽見他溫柔地嗓音,緩聲說,“我是你丈夫,你最親密的人,別再把自己想得無所不能,你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麽偉大,該依靠男人的時候,就該像女人一點,盡情的依靠,依偎我,懂嗎?”


  他話音剛剛落下,胸膛裏猛地撲進一個女人嬌柔的身子。


  她緊緊抓住他胸膛前的衣服,不斷的抽泣著,眼淚逆流成河的往下滾落,她無聲抽泣的模樣如同被人遺棄的小獸,然後像是遇到了終於可以安心靠落的棲息之地,放肆的宣泄起來。


  “傅寒深……”她緊緊揪住他胸膛的衣服,聲音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曾過有那麽一秒鍾,動過一種幼稚的念頭,就是倘若他一直質問下去,她大概會說出一些咄咄逼人的話,目的想讓他暫時放任她別管,讓她安靜安靜。


  但她的話還沒說話,結果,卻先明白,他果然是不同的。


  之前她分明就察覺到他在不耐,在生氣了,可結果,事實證明了,他是不同的……


  她知道自己現在或許不應該這麽肆無忌憚的靠在他懷裏,可內心突然感到的溫暖卻還是出賣了她,做出這個舉動,就像是情不自禁的,她沒有多想,隻是覺得心裏被注入的暖流讓人覺得無可取代,然後不能自持地就這麽撲到他懷裏來……


  現在隻想暫時把理智思維通通都拋棄到一邊,盡情的依靠著這個外冷內熱的男人,這種獨特的溫暖,好像也隻有他才能給允……


  但她明白,她所貪戀的,不止單單是這股他所能給允的溫暖,她貪戀的,是他這個人……


  可是到底又該怎麽說服自己,才能跨過心裏的那道坎?

  才能繼續好好的,跟他在一起?

  心裏抽痛著的感覺,幾近沉悶得讓人窒息,越是如此,眼淚仿佛越是肆虐,止也止不住,最後幹脆在他懷裏肆意的發泄出來。


  麵對著突然就在他懷裏宣泄出來的女人,傅寒深嘴角微勾,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口吻是掩飾不住的寵溺縱容,“這樣才像個女人。”


  並不在此刻過多詢問什麽,他隻道了這麽一句話,便不再言語,任由著她依偎在懷裏抽泣。


  **

  沒有再去機場,傅寒深也不再堅持著要她去機場,待宋言終於將心裏的委屈跟訴說不出來的語言,通過眼淚在他懷裏宣泄完後,傅寒深帶著她回了藝苑。


  在下車前,傅寒深給是恒撥過去一個電話,“你先帶小源在外麵玩玩,他想去哪就帶他去哪,玩夠了晚點再回來。”


  “呃?”石恒怔了怔,不解,“老板,今天不走了嗎?”


  傅寒深沒回答他這句話,直接便道,“就這樣。”


  然後電話掛斷了。


  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嘟嘟聲響,石恒完全摸不著頭腦,現在到底是屬於什麽個情況?

  就按照老板那禽獸本事,倘若宋小姐不想跟他一起去國外,他也能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讓她心甘情願的去吧?

  這麽溫柔又會體貼別人的老板,真是叫人……不習慣!


  在機場外麵,車子停靠了住,宋小源從後座中爬過來,“石恒叔叔,爸爸跟宋大言來了嗎?”


  “呃,這個嘛……”石恒看了看時間,回頭衝宋小源尷尬地笑,“貌似已經錯過飛機起飛的時間了呢。”


  “啊?”宋小源驚訝,“那我們豈不是不能走了?”


  石恒嘿嘿地笑,“好像是這樣。”


  宋小源頓時無神,“那爸爸跟宋大言呢?”


  石恒如實說,“好像也不能來了。”


  “……”


  他們又一次的欺騙了他的感情了是不是?

  說好的要一起出國呢?說好的要坐飛機呢?說好的要在機場等呢?

  結果呢?

  宋小源真感覺到,來自大人世界複雜的那種深深地惡意!


  都是在欺騙他純潔幼小的心靈!

  **

  下了車後,傅寒深就帶著宋言進了屋,徑直上了二樓來到房間內,回身來看到她紅腫的眼,略有無奈。


  指腹摩挲著她的眼眶邊沿,他聲音溫柔而繾綣,“現在好點了?”


  宋言回答不出來,喉嚨仍舊哽得難受,好一會兒才從喉嚨裏發出一個音節,“嗯。”


  聲音有沙啞而嚶泣的味道。


  “先去浴室裏洗個澡。”他牽過她的手,仿佛帶著一個迷途中的孩子,往浴室內走去。


  宋言沒有拒絕他,或者說她此刻不知道是該拒絕還是做點其他什麽,隻好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任由著他牽著自己走。


  此刻的他,就是那顆能讓人盡情依賴的大樹,為她遮風擋雨,讓她可以盡情肆意。


  在以前,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也能如此放下所有,就這般像個孩子一樣的依賴著一個人……


  將她的手放開後,傅寒深動作快速的給浴缸放了水,再回頭來說什麽時,發覺到她在看他。


  他眼眸斂了斂,眉梢微挑,“有話想對我說了?”


  不知為何,麵對著她時,他的耐心出奇的好,分明知道她現在腦袋裏一定裝著一些他所不知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定然是不能忽略的。


  可現在,他卻不急於一時逼迫,反倒是像個計謀深厚的獵人,慢慢一步一步的誘導著獵物一般。


  倘若放著另外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宋小源,傅寒深絕不會有這樣的耐性對待一個人。


  所以人沒有什麽是一定以及肯定的,有些習慣,有些動作,會因人而異的發生改變,真正在意起一個人來,有些自認為不會改變的習慣,也會在悄然中發生異變。


  而她就是那個讓他不知不覺漸漸改變的人……


  宋言看著他,眼淚雖然早已止住,但眼眶仍舊有些浮腫,她從鏡子裏睨見自己的此刻狼狽的樣子,禁不住沒頭沒尾的感歎一句,“真醜。”


  傅寒深,“……”


  傅寒深有點衝動的想給她一個涼涼的眼神,但想想還是忍住了,揉揉眉心道,“知道醜就別再隨隨便便的哭了。”


  很多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淚,他也不列外。


  還是第一次,宋言居然在他麵前那般沒形沒象的哭泣起來,說沒有過一丁點的無措,那一定是騙人的,隻不過良好的修養,讓他選擇沉默,任由她在懷裏發泄個痛快。


  宋言抿唇凝視他。


  傅寒深又接著道,“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了?”


  心裏頭還是沉甸甸的,並沒有因為狠狠發泄過一次,而真有什麽輕鬆之感,想了想,宋言終於遲緩道,“讓我先洗個澡。”


  “好。”盡管還是沒能得到她的正麵回答,傅寒深卻不急於這一刻,擁過她的額頭,在她眉心中烙下一吻,“我在外麵等你。”


  她隻能是低頭應這麽一句,“嗯。”


  傅寒深鬆開了她,斂眸深沉地凝視她兩秒鍾,適才邁開了腳步,走出浴室。


  宋言很快過來就把浴室的門關上,之後靠著門,緩緩虛脫般的滑落下去,昂起頭逼退回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心裏頭仿佛是積壓了萬千沉重的重物。


  **

  傅寒深身上隻著一件黑西褲,白色襯衫,袖子挽到胳膊肘,分明是很簡單而枯燥的裝束,卻偏生被他穿出一股別致矜貴的味道來。


  從床頭櫃上的煙盒裏拿出一支煙來,他來到落地窗邊點燃,隨手將打火機扔到大床上,一手袖在褲兜裏,抽著煙,他眼眸深邃地盯著外麵。


  腦袋裏不知道到底閃過多少東西,而最後終於是定格在之前跟唐慕年在電梯裏的一幕。


  唐慕年會在那種地方顯然不可能是巧合,多多少少,肯定是跟宋言有關……


  幾乎沒多做猶豫,傅寒深很快掏出手機撥下一個號碼。


  正在公司內忙得焦頭爛額的景臣接到他的電話,涼涼地笑了出來,“傅總,這麽有閑心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難道是被放鴿子了還沒上飛機?”


  景臣絕沒想到,他這麽一句玩笑偏偏就戳中了事實。


  按照傅寒深的脾氣,在聽到這句突然讓他感到不順耳的話時,早就二話不說就掛斷電話了,可這一次,又是難得的忍了下來,涼涼地嗓音在此刻與方才相比較起來,簡直天差地別,“沒空跟你廢話。”


  景臣忍不住回了句,“說得你好像很忙似的。”


  “最近唐慕年是不是很閑?”自動過濾掉他的話,傅寒深直入主題道,“我看他最近好像都不怎麽忙工作了。”


  景臣調笑,“怎麽?開始注意起情敵來了?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傅寒深這種人,倘若不是一個人真惹得他難以忍耐,一般並不需要注意的情況下,他會連甩都不甩一眼。


  突然就跟他說起唐慕年來,景臣直覺認為,唐慕年一定是做了什麽極度挑戰到傅寒深底線的事。


  依舊不理會景臣的話,傅寒深語氣森森地道,“既然他那麽閑,你給他找點事情做做,別再讓我看到他隔三差五的就有空在別人的周圍晃蕩,很不順眼。”


  “你直接幹脆說,叫我多給他找點麻煩事做,讓他別再那麽有空纏著宋言不就好了麽?不順眼一個人還說得這麽斯文,以為我會誇你?”


  倘若景臣此刻在傅寒深麵前,定然避免不掉一個冷冷的斜眼。


  懶得多跟他廢話下去,傅寒深冷硬地口吻道,“就這樣。”


  話音還未落,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頭,景臣拿著電話,無奈搖搖頭,這位傅大總裁的脾氣,有時冷淡得就是這麽有個性,他都快在辦公室裏忙死忙活的,這麽久居然也沒問候他一句?

  另外給唐慕年找麻煩事做,上次他搶了唐氏的一個案子,這難道不算麻煩事?


  還是說,這壓根沒震懾到唐慕年,不足以影響?


  這時,商五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走進來,“景少,這些都是今天的文件,麻煩您仔細看一下。”


  一遍說著,商五已經將一堆文件在辦公桌上放下來。


  景臣頓時感到頭疼,這分明就是傅寒深在給他找麻煩事做吧?

  **

  頎長身姿定在落地窗前,嘴中叼著一根快要燃盡的煙頭,傅寒深雙手抄在褲兜裏,深沉的眸光盯著落地窗外的綠色景物,此刻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或者,其實根本什麽也沒想。


  他現在唯一能想就是宋言為何突然變成這個模樣,她心裏到底裝了什麽,而在腦袋裏搜孫著蛛絲馬跡,他能猜得到的就是一定是林絮跟她說了些什麽,其餘的,依然一無所知。


  畢竟,他腦子再怎麽精明睿智,他仍舊隻是一個凡人,做不到那種能把一個人所有的心思都能一眼洞悉出來的神。


  特別是在宋言還對他關掉了心扉那扇門的時候,有些東西,就愈發的感覺尋覓不到。


  而至於唐慕年為何會也出現在酒店……傅寒深伸出手指撫了撫嘴角邊的位置,黑沉的眼眸,此時就愈發的冷銳起來了。


  雖然他覺得自己本質上可能跟唐慕年沒差多少,也並不覺得一個有野心的男人,心裏到底裝了多少城府是一件怎麽卑鄙的事,但卻從骨子裏,對唐慕年的某些做法,略有排斥。


  譬如,當初唐慕年把宋言送到陌生男人的床上,譬如,他利用女人上位,譬如,他對於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糾纏不休,從而讓一個已經懷了他孩子的女人傷心欲絕,譬如一次次將宋言置於絕望的深淵裏……


  唐慕年如何對待別人他無所謂,但是觸及到宋言,那就跟在一塊一塊拔掉他的逆鱗是一樣的不可原諒……


  這時,浴室門打開。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走出來,傅寒深側過頭,便就望見沐浴過後的宋言,身上裹著一件白色浴袍,腳上趿拉著一雙拖鞋,站在浴室門口。


  她臉色依舊泛著白,唇畔毫無血色,頭發濕漉漉的,水珠順著她鬢角邊垂落下來的發絲滴落下來,“我洗好了。”


  對於他這種早就審美疲勞對外表不是很在乎的人來說,通常女人真脫光站在他麵前,他也提不起多少感覺,但她這幅剛剛出浴的模樣,卻讓他眸色不自禁的深了又深。


  意識到自己似乎就這麽有了些反應,傅寒深眉頭蹙了蹙。


  將叼著的煙頭拿走,踱步到床頭邊的煙灰缸裏撚滅煙蒂,他這才回身來,邁步到她身邊,牽過她的手將她按在梳妝台前坐好,“我幫你吹頭發。”


  “我能自己來。”


  宋言本能地想要起身拒絕,傅寒深卻按住她的肩膀,從梳妝台的鏡子裏盯著她泛白的臉,“別動。”


  宋言亦是從鏡子裏對視上他的眼,依舊沙啞地嗓音喃喃的喚著他的名字,“傅寒深……”


  “你這個樣子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不舒服就什麽都別動,麻煩的事交由我來做。”


  他聲音說不上多溫柔,甚至還有種強勢的霸道,但是聽在耳裏,卻叫人心底微漾著柔和。


  宋言忽然想到,自從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他跟她說得最平凡的一句話,好像就是,交給他。


  不論任何事情,通通都交給他,讓他來,他一直都在強調著不論任何事情都有他在……


  這樣想想,她問了他兩次他是否愛她這種話,真的,有必要嗎?

  透著鏡子的倒影,宋言怔怔望著他英俊的臉龐,怔怔出神著。


  傅寒深能感知得到她的視線,任由她看著,拿出吹風機來,便有條不紊的給她吹著濕漉漉的長發,修長好看的長指穿插過她的發間,動作說不上熟練,但也沒生澀得完全不會。


  最後,出神著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宋言,是被傅寒深接了一個電話拉回神的。


  頭上的發幾乎都幹了,她從鏡子裏看到傅寒深正拿著手機在接傅中天的電話。


  宋言聽不見電話彼端的傅中天跟傅寒深說了什麽,但見傅寒深眉頭越來越皺的模樣,她突然又想到之前林絮跟她說過,關於傅寒深是肇事者的事,傅中天已經知道了。


  心裏頭莫名的一緊,她登時從凳子中站起來,倏然回身看向身後的男人,“傅寒深!”


  聲音仿佛是不可自控的急切。


  傅寒深剛剛掛斷傅中天的電話,見她臉色驟變的模樣,眉心一蹙,“怎麽了?”


  “傅……”張了張嘴,心頭狂跳著,她艱難地說,“傅老爺,剛才在電話裏……跟你說了什麽?”


  傅寒深眉梢擰得更緊了,但也如實道,“讓我過傅家住宅一趟。”


  傅中天方才在電話裏,對他說話的口氣略有不對勁,傅寒深了解他,一聽就聽出聽出了有股異常的味道,那種感覺,雖不如宋言今天的怪異程度,但隱隱的,卻總覺得,似乎有些牽扯。


  總覺得他們似乎都有什麽事在瞞著他,而傅中天方才也在電話裏說過,讓他現在就去傅家住宅,他有話要說。


  到底,是什麽話?


  宋言聽聞了傅寒深的回答,心底咯噔一跳,她大概已經猜測到了,傅中天現在讓傅寒深過去的目的……


  “傅寒深。”她朝他邁步過來,唇畔泛著不正常的白,眼神流露出一種恐懼的光芒來,可是,卻又發現,除了能叫著他的名字外,竟不知該說些其他什麽,努力了半響,才艱難不確定地問,“你要去嗎?”


  “你不想我去?”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類似於恐懼的光芒被他納入眼底,傅寒深眉頭深皺著,聲音卻淡淡的,溫潤笑了笑,“你不想我去,那便就不去了。”


  “不。”宋言很糾結,腦袋裏亂成了一團,她知道一定會有人來告訴他事實是什麽,可沒想到會來得真快,腦海裏像是快炸了開,搖搖頭,最後,不敢再麵朝著他,她轉身過背對著他道,“傅老爺讓你過去,你過去吧,他可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口是心非地說出這句話,她雙手卻不自覺的攥了緊。


  傅寒深瞥見她微微顫抖的身體,眼神凝重,“可你好像並不太希望我過去。”


  宋言身體震了震,一股哽咽又蔓上喉嚨,沙啞著嗓音,她努力笑笑說,“沒有。”


  “宋言!”像是終於忍耐不住,傅寒深一把將她的身子板回來,手指握緊她的雙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


  別再把他排斥在外,這種隔著一層看不清的東西,會讓人格外不安,而他恰好十分的不喜這種這種不安。


  “別問我。”她現在卻不敢對視上他如炬的逼人目光,眼神不斷的閃躲著,“去了住宅,你會清楚的……”


  她真的說不出來,無論如何,也無法麵對著他,說出事實來。


  太煎熬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用刀子一樣一塊一塊割著她的心髒,疼得她血肉模糊。


  “你真的不能說?”傅寒深用力握住她的雙肩,聲音沉著。


  宋言仍舊不敢直視他,咬著唇,“對不起。”


  他凜然,“別跟我說對不起,我想聽的不是這句話。”


  “對不起……”


  “……”


  “你走吧,傅老爺……他會告訴你的。”別再繼續逼她了,她真的快不行了……


  漆黑的眸子牢牢凝視她良久,見她無論如何也不肯麵對著自己說話,傅寒深眼神沉了下去,倏爾,終於是鬆開了她的肩膀,“既然如此,我去了便是,但是宋言……”


  他頓了頓,眼眸如炬,灼熱的光澤仿佛要灼傷了她的肌膚,“不管你們瞞著的事情到底是什麽,我依舊是我,我是傅寒深。”


  最後的一句話,他說得認真,意思是在告訴他,不管是任何事情,別把他當成別人的男人那樣認為,他不是別人。


  宋言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傅寒深最終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不帶情欲的吻,這才轉身大步走出房門。


  步箭似的下了樓,出到外麵打開車門,他彎腰坐入裏麵後,用力地甩上車門,發出碰地一聲響,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駭凜然,陰鷙而飆升著怒意的光澤,驅之不散。


  他到底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秘密,讓她變得如此怪異,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變得簡直不似平日裏的她……


  聽到外麵車子駛遠的聲音,宋言靠著牆壁滑落下來,心尖仿佛被鑿開了一個洞,疼得她幾近窒息,渾身宛如失去了支撐的力量似的。


  **

  傅寒深幾乎用了最快的速度來到傅家住宅,一進門,崔姨就對他道,“二少,老爺在客廳裏。”


  傅寒深側頭,果真看到傅中天杵著拐杖,整個人像是一夜間蒼老了不少歲數,彰顯出一股滄桑的味道來。


  傅中天的旁邊是傅老太太,傅老太太似乎也知道了什麽,坐在一旁,略顯呆滯。


  眼神暗沉猶如被陰霾覆蓋,傅寒深邁開腳步,一聲冷冽的氣勢,朝客廳中邁步而去。


  傅中天仿佛這才感知到他,抬起蒼老渾濁的老眸,“來了。”


  “你們想說什麽?”他語氣沉沉的。


  傅中天長歎一聲,徑直道,“你跟宋言離婚吧。”


  傅寒深的眼神幾乎是霎時就冷了下去。


  似乎是知道他在不快,傅中天又接著,緩慢道,“沒辦法再繼續在一起了,隻有離婚,恐怕才能讓她好受一點吧。”


  傅寒深不發話,隻是身上的氣息,卻越來越冷。


  “傅二。”傅老太太插話,惆悵而蒼老地道,“這一次,就聽你爸的吧,畢竟,是一條人命在啊,宋言繼續跟你在一起,隻會受盡煎熬,她心裏過不去,誰的心裏都會過不去的。”


  關於那些事情,傅中天在傅老太太幾次盤問之下,早已經如實交代出來,所以,傅老太太也清楚了其中緣由。


  而傅寒深敏銳地察覺到這句話的不對勁,聲音漸漸猶如寒冰,“什麽是,一條人命在?”


  “宋言的父親……”傅老太太眼中有了淚花,“宋言的父親,是你撞死的……就在十五年前……是你爺爺出麵,擺平了這件事……”


  盡管傅老太太說得斷斷續續的,可傅寒深還是在第一時間,頓然清楚了其中大概,他身形一震,有股戾氣散發出來。


  之後,傅中天跟傅老太太說了什麽,他沒再聽得進去,隻在原地遲鈍了那麽半分鍾,腦海裏猛然掠過什麽,傅寒深眼神霎時一凜,驟然掉頭往外麵衝去——


  終於,當他用了最快的速度,重新返回到藝苑時,找遍整個別墅上下,大大小小的地方,卻再也沒有看到宋言的影子……


  最後他在主臥裏的床頭櫃上看到一張紙條。


  上麵是宋言的字跡。


  撚起這張紙條時,傅寒深渾身凝聚著冷然的氣勢,突然想起之前,他不斷問過宋言,她的心裏到底在想著什麽。


  而現在紙條上麵的話,在告示著她此刻的心情——


  “抱緊橋墩,我在千尋之下等你;水來,我在水中等你;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傅寒深手指顫抖著,眼眸驟然凝固,胸腔裏宛如有萬千的東西在撞擊著他的胸口。


  直到這一刻,才讓人深刻地明白,原來她是如此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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