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燈回相逢
百裏染一時無聊可是把百裏山莊折騰的雞犬不寧,這日她在花園中悠哉的躺在錦鯉池邊喂著錦鯉,忽然聽到丫鬟們說山下集市的燈節開始了,想必熱鬧非凡。
百裏染微微一笑,她想,是時候了。
吃過了午飯百裏染就來到了秦園居。
慕易之正在品茶,手裏地茶盞在他瓷白的手指間婉轉了幾圈,最終留下一圈清透的茶漬。他微微抬眸,便看見百裏染大搖大擺地朝他走來。
“慕易之,我們去山下的集市上轉一圈怎麽樣?”百裏染雖然是在征求著他的意見,口氣卻完全不是。
“你知道我素來不喜歡去那種嘈雜的地方。”慕易之放下茶盞清冷的說道。
“今日你不去也得去。”百裏染說著就拉起慕易之往外走。
慕易之無奈,沒有想到她會來橫的,感覺到手中她青蔥玉指綿軟細滑,心中頓時一陣慌亂。
慕易之看著隻顧前行的百裏染,臉上揚起一絲淡淡的笑容,這條路若是沒有盡頭該有多好……
他就可以地老天荒的拉著這隻手一直走下去。
集市上人頭攢動,百姓們摩肩接踵,剛剛開的集市,人們好奇又閑暇無事出來熱鬧熱鬧。
百裏染看著集市上各式各樣的小販售賣著商品,婦孺小販,酒肆肉鋪,人們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於耳。百裏染早年步入軍隊征戰沙場,這一世又一直在山上鮮少下山,這種尋常集市相對於她而言,遙遠又佞人懷念。
慕易之一直小心地走在百裏染護在身邊,行走之中,一直注意著不讓擁擠的行人碰到她。
“花燈,久違了。”
百裏染望著一家賣著姻緣花燈的樹下車攤,微微愣神,隨即揚起一笑。“師父,咱們去玩玩那個?”
宋祁出了皇宮,看著四通八達的官道一時間有種迷茫的感覺——
夢中那人不過是一個影像,要找到簡直難於登天,普天之下芸芸眾生,他卻執意於一個夢中連相貌都看不清的影像,這不形同流離之人築夢,莊周尋蝶般虛妄麽?
可……
說不清心裏有著什麽東西在牽引,他一直奔著一個方向前行,再往前,就是幾年前來過的方向了,百裏山莊。
而那裏,似乎有個人曾經告訴他……要他來娶她。
夜色無疆,白天的人若是覺得已經夠多了,那麽在看看晚上,就能夠體會到什麽叫做摩肩接踵,無立足之地了。
或許慕易之意識到了什麽,今日跟百裏染跟的特別的緊。
百裏染撒謊說了句自己要吃桂花糕,邊走依舊故我的走著看著,慕易之目光四下尋找之際,再轉眼,百裏染卻已經不見蹤影。
慕易之呆滯地怔在原地,心裏的空洞來得那麽習慣又那麽突然。
他想習慣……卻為何苦苦不得法。
“老先生,這附近,是否有這麽一座橋?”
今日的宋祁一身墨色衣袍,僅以玉帶束在腰間,墨發一絲不苟的在頭頂梳成一個發髻,配以玉冠,一雙眼眸似千年的深潭深邃帶著冷芒,薄唇緊抿,更顯貴氣。
身邊小廝正在拉著以為賣花燈的老者問路,宋祁便立身站在一旁。
遠遠看去,豐神俊朗如修竹之姿,就好似從畫中走出之人,完美的令人歎息,一身的貴氣更是令人自甘臣服。
如此公子,自然是引得不少的少女側目觀望,大膽的女子更是接著人多擁擠往他的身上擠,可是每每要碰上他的時候,他總是能夠好似不經意間的躲開。
花燈會有個很特別的節目,這個日子,男女手中都有花燈,若是心儀何人,便將花燈增雨他人,那人若是接下,便是接受這個人。
如此,便是個買賣姻緣的好日子,小廝問老者,老者笑笑也不馬上答話,笑著送上一柄花燈,便是請貴公子順便照拂生意之意。
宋祁一時興起,微微頷首,小廝便遞了幾錢銀子過去,宋祁順手也就接過了一盞花燈。
“姐姐,買個花燈吧,若是在燈會上遇到心儀的哥哥,就送給她,沒賺還能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呢。”
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拿出一個精致的花燈追著百裏染。
百裏染聽了小姑娘的話,不禁心中冷笑。美好姻緣恐怕是與她無緣了,有的隻是一份她要尋仇的孽緣而已。
百裏染看著小姑娘瘦弱的樣子,從荷包中拿出一兩銀子就給了她,也不看拿了個什麽色兒,隨手提著花燈就走了。
“姐姐,我還沒有找您碎銀呢,一個花燈要不了這麽多錢的。”小女孩兒大聲的喊著百裏染。
百裏染這輩子什麽都不缺,可是看著小女孩兒受傷大大小小的傷口,想必是做花燈的時候被竹條傷到的,想到上一世那個剛剛在自己肚子中孕育的那個孩子,她怎麽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做那樣辛苦的事情……
反正不過是一兩銀子的事情,在她看來不叫事兒,可是卻是平凡人家掉餡餅的大喜事。
百裏染恍若未聞,瞬息也就在人群中隱沒了身影。
適逢一個穿著華貴,臉上幾顆大痣,臉冒油光的公子瞧見了她和她手上的花燈,眼前一亮,便是遇見了自己有緣人的閃亮眼神!
當即提起柏子樹紋藤的腳擺,大步朝她走過來。一看,便是示愛而來。
百裏染將手裏的花燈一瞧,咂舌。
自己手上的豪豬花燈,可不是正好和他手上的一對兒?
雖然從這一世開始相信冥冥之力,相信上天星象注定,然而提著花燈遇見姻緣這件事,是萬萬當不得真的。
再上下通篇觀察一番那個公子獐眉鼠目的長相,百裏染咽了一口唾沫,暗自覺得逃跑這件事沒得商量,於是行為上,也腳下一抹油,轉身,飛也似地逃跑了。
“哎哎,姑娘!姑娘你別跑啊——在下便是你的天命啊,姑娘——”
好不容易遇上這麽個有緣分的極品女子,身後的公子發了瘋似地窮追不舍。
“千萬別怨我看人下菜碟兒,隻是仁兄你這品貌……是連我師父的百分之一都不及,我寧願遇上一隻黑頭樟腦的花狐狸,也斷不能和你佳偶天成湊一湊的。”
百裏染因為自己的終身大事急於飛奔,人群密集,她跌跌撞撞之間忙於撥開人群,孰不料手前一空,倏爾,便撞入了一片無人之地——
這裏出現了一圈看熱鬧的人群,多為男子,市井小民,圍著一顆百年的老樟下指指點點。
“這是誰家的公子,怎引得江北小縣的女子這般癡迷?”
“外地的來的旅者吧怕是,咱們江北城小,出不來這麽俊俏貴氣的公子哥兒,你看他皮相上都比咱們這邊的人白上一圈兒……”
夏染聞聲望去,恍惚間,便心髒微顫。
因為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即便是個背影,她也能夠確定那個人就是宋祁,如從前那般玉立,如從前那般修長。
所以今生……是在這裏相遇了麽?
此時的宋祁正被一大群的姑娘圍著,爭相的要送他花燈以示愛意,推搡之間,他身邊的小廝都被凶悍的姑娘們撥到了一邊。
百裏染挑起一個笑容,那笑容帶著幾分詭異帶著幾分森然,更帶著一抹無所比擬的自信,素手倏然一翻轉,手心裏,便出現了一個小巧的紙包。
——自前世葬身起始於迷神的毒藥,百裏染這輩子,便多添了一項學習的內容:學醫。
醫者之藥,被她學做用毒。
畢竟以毒攻毒,渾如善惡,總在人的一念之別。
百裏染打開紙包,紙包裏帶著淺綠色的粉末便呈現眼前,她眯起慵懶的眼睛辨識了一下風向,隨之,在某一刻的時候,張開櫻唇,將紙包裏的粉末,全數吹了出去。
……
粉末融入空氣,猶如水滴入水,了然無痕。無邊的夜色裏,就連空氣裏氤氳著的花朵馨香,都沒有被驚動擾亂。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異樣的空檔裏……宋祁,卻突然批開手裏的折扇。
……後來回想,那真是個曆史性的瞬間。
因為就在宋祁剖開手裏折扇,遮於自己鼻翼前方,姿態恍如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江上絕色遊女藝妓之際——他身邊的姑娘們,突然全數呈現眩暈狀地倒地。
因此關於宋祁的絕世容顏,玉樹臨風的天人之姿,後書有載:
昌平宋帝者祈,其能,有經天緯地之才;其貌,有覆城滅世之美。宋帝登基後有餘年,偶微服私訪,恰逢花燈慶,因其貌絕,為眾女子所困,揮手執扇之際,豔厥女子數十名。
……
宋祁自是不知其中緣故,因為風中有異,當時隻道是尋常。
然而他的周身頓時一片黑壓壓的倒地姑娘,視線瞬間空曠起來,他才側眸,便於萬千人之中,看到了朝著自己走來的百裏染。
當時場景晦暗不明,百年老樟下落葉零星。花燈四海,集市燈火趨向闌珊,一個容貌清魅的女子身著湖藍的芙蓉裙,手執一顆透紅的燈籠,朝他清亮的聲音問:
“宋祁,你接不接我的燈籠?”
……
沒有驚豔,沒有震撼是說不通的,那比從前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媚態的聲音,清透依舊,充滿著自信的張力。她望著自己,一對山溪般的瞳仁澄澈無比。
他深知這樣一個心思縝密敢將帝王皇子作為棋子的女人,突然對自己示好,必然是事出有因。
夜風維揚,吹亂了百裏染的發絲,頭頂的步搖叮咚作響,燈火太美,眼前的百裏染眼中閃爍著流光溢彩叫宋祁有些難以移開眼。
宋祁打量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燈籠,燈籠的素色燈罩上,正是一隻狐狸。
他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不曾移開,手裏卻把玩著燈籠,似不經意地問:
“你,知我要來?”
百裏染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隨即淡漠的說道:“不知。”
“然而我一直在等你。”她又說。
宋祁聽後不禁感覺愕然,遂問道。
“為何?”
“我說過,會等你來娶我。”
百裏染認真的說道,可是宋祁卻在她的眼中,除了執意,卻看不到一絲半點的愛慕。
而她說的那句我一直在等你,卻讓他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