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風聲
霍燁霖特意帶著她從石壇中間穿過,站在噴水池邊,仰臉,感受無數細小的水珠落在臉上。
“怎麽樣,有沒有舒服點?”
他溫柔又略帶討好的問一句。
趙依琳沒有看她,別過臉去,好像厭惡水噴濺到臉上一樣。
“不喜歡?”
她不回答。
“那先走吧,我們去找地方吃飯,肚子餓不餓?”
“知道你喜歡吃燒烤,晚上帶你去。”
趙依琳始終不說話,用沉默表達自己的心寒和不滿。
霍燁霖則不停的說話,沒話也要找話講,去飯點的路上,把自己的大學生活都說了一遍。
別人以為他在國外像其他的公子哥,富二代一樣,成天就知道玩,裝逼,找女人,可他嘴裏描述的卻是個沉悶得不能再沉悶的大學生活。
宿舍,教學樓,圖書館,餐廳,四點一線,暑假和寒假他也不回國,在國外和其他孩子一樣打工賺錢,體驗生活。
盤子打碎了會被老板罵,菜品上錯了被顧客罵,報告寫的不好被導師罵,他過了五年貧民小子的生活,在拿到碩士雙學位之後,回國,到霍圳影視任職,直到他們在廁所相遇,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
“依琳,跟我講講你的過去。”
趙依琳冷冷的看向他,“我的過去就是齊孝岩的過去,你想聽嗎?”
霍燁霖沒有說話,眼裏有憂傷一閃而過,隻不過她太恨,太惱,根本就看不到。
“想。”
好,他想聽,她就好好說說。
趙依琳端正身子,開始講她小時候如何被繼母欺負,如何在舅舅舅媽的白眼下長大,如何迎接充滿自由和希望的大學生活。
那時,齊孝岩像上天賜給她的天使,從天而降,帶著幸福燦爛的光輝,照亮了她大學四年的生活。
過去的苦楚相比之下都不算什麽。
他們整天親昵的黏在一起,憧憬著未來,享受愛情帶來的甜蜜和盲目。
卻在一天夜裏戛然而止。
一場大火頃刻間吞噬了二十幾條人命,其中就包括她的天使,她的信仰和光芒。
她一度想跟他離開,一起去天堂,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東西。
可是,如果她真的自殺了,他的死又變成了什麽?
趙依琳平靜的說著過往,眼淚好像幹涸了,存在眼眶裏沒有流下來。她以為霍燁霖沒在聽,沒想到在她說完,他輕聲說了句:“還好,他救了你。”
她側頭看他一眼,心裏燃起一絲光亮,可就在看到他的臉時,又瞬間滅掉。
如果齊孝岩是天使,那麽這個跟他長著一模一樣臉的人就是魔鬼。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不停的在奪走她的一切,身體,然後靈魂。
現在又來奪走了她的真相。
不行!這次她不會再妥協,不會再放手!
霍燁霖見她依舊冷漠,也不再說話,他們到一家中式餐館裏吃飯,他點了一桌她喜歡吃的,但他自己不喜歡吃的菜,蔥爆蝦仁,水煮魚,糖醋排骨等等。
可趙依琳隻是象征性的動動筷子,把他夾過來的菜再夾出去,自己吃自己的。
霍燁霖依舊和往常一樣吃了一碗飯,她白了一眼,心狠的人果然不一樣,這種情況下還能吃的進去飯。
回到酒店,霍燁霖當著她的麵打電話給小豆,讓他核對資料裏幾個關鍵的信息。
所有的問題都指向一個人,指使人。
到底是誰下的命令,是不是霍強,當年幾個大的事件發生的時候,霍強在哪裏,他是怎麽表現的。
這些都要查。
其次是執行人是誰,資料上寫的是齊孝岩死於火場是早有預謀,放火的人是誰,當年負責處理這件案子的人是如何調查的,中間有沒有外人插手。
所有的細節和疑問,都需要解答。
霍燁霖話說到一半,看她坐在沙發上,眼睛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依琳,你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她沒有回頭,隻淡淡的說:“查藤川信時的下落。”
霍燁霖心中一凜,剛想解釋。
她冷冷說了一句,“不要跟我他不存在,我不相信你。”
客廳裏安靜了一會兒,當聽到他跟小豆提起查藤川信時的下落時,趙依琳眼淚差點掉下來,他果然一直在騙她,什麽不存在,什麽心理疾病,什麽趙家合夥挑撥離間,都是假的!
真相就是他想維護霍強,想將這件事壓下去,沒想到事情出乎他的意料,吳錚的一段記憶道破了一切。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的就是這個。
人如果做了虧心事是瞞不住的,時隔二十年,沒人會想到霍家的秘密會以這種方式被揭開。
霍燁霖打完電話,坐到她身邊,像是看不到她的冷漠和疏離一樣,伸手將她摟在懷裏,尋到她的唇,一下一下啄弄,吮吸,最後完全占有。
趙依琳沒有掙紮,像沒有生命的人偶一樣被他親吻著。
他企圖喚回她的靈魂,可是沒有用,即便她在呻吟,可眼神還是無情的,甚至會惡狠狠的瞪他。
宛若當年他的母親,厭惡,疏離。
好像不得不跟他做愛一樣,一切都是被迫的,她根本就不愛他。
霍燁霖突然火了,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啃咬她的嘴唇,“你愛不愛我,愛不愛我!”
趙依琳拚命掙紮,用力捶打他,“你又發什麽瘋!”
“霍燁霖,我不是你的玩具,你沒有權利這樣對我!”
她大聲尖叫,他也毫不客氣的嘶吼,“你是我的!我如果沒有權利,誰還有權利!說我是騙子,你才是真正的騙子!口口聲聲說愛我,又為了這種事要離開我!”
“我沒有!你才是騙子,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你就是和霍強一樣,為了霍家的臉麵你什麽都可以拋棄!如果將來我非要把真相說出來,你會不會也像他一樣把我給殺了!”
霍燁霖一口氣堵在胸口,竟突然有一種拉著她一起從樓上跳下去的感覺,如果這個世界上一定要有人將他們分開,那還不如死在一起。
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趙依琳看到他眼睛裏黑漆漆的,有一股可以吞噬一切的情緒慢慢滋生起來。
她突然感到害怕,兩手撐著身子慢慢向後挪。
霍燁霖想拉她的手,被她用力拍開,“你想幹什麽!”
“你在怕我?”
趙依琳輕喘著,慢慢低下頭,不敢再直視他,“沒有,隻是你剛才臉色太猙獰了,不信你自己照鏡子看看,臉都黑成什麽樣子了。”
剛才那一刻,他的確從她眼睛裏看到了恐懼,她也的確從他眼中讀出了死亡,沒有誰對誰錯,可一個意念一個眼神足以殺死愛情。
霍燁霖心空空的,不想再吵了,起身走進書房。
趙依琳心裏很愧疚,也不想再跟他爭論,起身回了臥室。一左一右,背道而行。
當晚,他們都沒有睡著,與其說是為了案子的事睡不著,更應該說是他們都感覺到這段感情發生了質的轉變,緊張害怕的難以入睡。
第二天,趙依琳睜開眼睛,側頭,看到身邊空空如也,他一夜都沒有回來。
她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談不上生氣,那種情況下睡在一起也不會舒服,可是心頭總覺得空嘮嘮的。
她起身坐在床邊,猶豫了半晌,昨天那麽多真相炸開,霍燁霖的心驚和傷痛絕對不會比他少,雖然他表麵看起來很冷靜,但是她感覺出來,那種滲進骨子裏的無助和恐懼。
可是她當時太氣了,氣霍強的心狠手辣,氣他的盲目護短,氣老天爺的不公,以至於忽略了他的心情。
是不是,先道個歉比較好,然後彼此坐下來好好聊聊,無論將來結果怎麽樣,先不要把愛傷到才好。
她起身在屋裏來回踱步,把想要說的話前前後後,好好梳理了一遍,然後鼓起勇氣,打開房門。
客廳裏,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昨晚在書房睡的?”
趙依琳有些心疼,放輕腳步向書房走去,餘光卻捕捉到茶幾上有一張紙,她心一顫,停下腳步,盯著那張淡藍色的信紙發呆。
不可能,怎麽會!他不可能丟下她一個人離開的!
她衝上去把信紙打開,上麵有兩行他的字跡,清秀幹淨,一如他的內心。
依琳,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好好照顧自己。
——霍燁霖。
趙依琳呆在當場,陽台的窗戶敞開著,風帶著灼熱的陽光吹進來,將信紙垂落到地上,可她恍若不覺。
陽台上空空如也,隻撒了一地的陽光。
昨晚,夜深人靜,夜風蕭索的時候,他是不是一個人靠著欄杆抽煙,眸子裏倒映著喧鬧又冷漠的夜景。
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
“不是的,不是的…… ……”她不停的重複。
我怎麽不要你,怎麽可能不愛你!還是你已經不愛我了?怎麽可能!
趙依琳起身跑進臥室,找到手機給他打電話,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
她不肯相信,一遍遍打著他的電話,可聽到的都是同樣的聲音,每聽一次,心就涼一分。
臥室裏響起嗚嗚風聲,想起那晚,她被風聲叫醒,跟他在陽台“相遇”,可是昨晚,她卻絲毫沒有聽見風聲。
是他刻意關了窗戶,還是她無意中把心門關上?